15 瘋就瘋吧

瘋就瘋吧

陸哲這個人在當年是班裏很不一樣的存在。

高考前三個月臨時立下從醫的志向,其他人忙着百日誓師,他一張申請表跳去了理科班。

蘇綻當年一度擔心他要考不上大學了,加油助威一個月,人家一模竟然考進了年級前五十。

高考順利過了重本線,直上首都某名牌醫學院。

令人咂舌。

沈遲有幸挨了陸醫生一針,臉色比一開始還要難看一些,他默不作聲地把自己的衣服提好,一偏頭卻發現陸哲正杵在一邊笑吟吟地看他。

“你笑什麽?”

心虛的時候摸鼻子是他們這個班共同的默契,陸哲擡手在自己的鼻梁上刮了刮,找了一個拙劣的理由,“綻綻回來了,我心情好。”

綻綻沖他呲了個牙。

“不過說真的。”陸哲很快把話題岔開,問蘇綻,“你當年到底為什麽不告而別啊?”

這個問題一抛出來,蘇綻清楚地看到沈遲的視線跟了過來,他不敢和沈遲對視,彎腰去收拾桌子上的體溫槍和藥劑盒。

然後倒騰着步子下樓,撂下一句:“我去倒杯水,遲哥一會兒把藥吃了。”

沈遲的房子是複式公寓,卧室門口就是樓梯,樓上和樓下的隔音不算太好。

蘇綻都下去了,還能聽到他在下面來回走路的聲音。

沈遲的眼神柔和了一點,這次倒是知道把拖鞋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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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哲守着呆滞的空氣疑神疑鬼地看了會兒,忍不住用口型問沈遲:“到底怎麽回事兒啊?”

沈遲自嘲一下:“你要是能問出來,那就算你厲害。”

“啊?”陸哲眨眨眼睛,怕樓下的蘇綻聽到似的,聲音越發低的問,“你到現在還沒問清楚啊。”

沈遲挑了挑眉,燒得昏昏沉沉,一時沒有理解陸哲這句話的意思。

陸哲意有所指地看向桌子旁邊的垃圾桶,很哇塞地問:“那你就把人給上啦?”

沈遲靠着床頭躺着,從他的角度看不太清,但依稀能看到垃圾桶桶沿浮着的幾團白影。

電光火石間想起昨晚地種種,蘇綻最後用紙巾擦來擦去的那一幕湧入腦海,沈遲募地清醒了,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你又幹什麽?”陸哲把人按住。

“扔垃圾。”

當醫生的什麽沒見過,加之陸哲是見證了蘇綻和沈遲感情歷程的人,更加不覺得稀奇,他讓沈遲老老實實地在床上躺着,擺擺手說:“這有什麽的,反正除了綻綻也沒人能治你,瘋就瘋吧。”

沈遲想解釋,剛一張嘴,又覺得這事兒會越描越黑,索性讓陸哲誤會下去吧。

陸哲已經在床邊坐下,好事兒地問沈遲,“不過話說回來,你們這是和好了嗎?”

沈遲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他的嗓音很淡,說起這個話題的時候更有些低沉,“嗯,算是吧。”

陸哲看了他一眼,之後就沒再說話。

亂七八糟湊活了一頓晚飯,蘇綻終于鼓起勇氣送陸哲下樓,臨走前還被沈遲囑咐把垃圾扔了。

七樓,電梯的速度不是很快,蘇綻拎着一袋垃圾和陸哲并肩站着,當年前後桌的人竟然一路無話。

“那個……”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蘇綻才開了口,“沈遲不要緊吧?”

陸哲還穿着來時的白大褂,一手拎着自己的醫藥箱,他看了蘇綻一眼,搖搖頭,“死不了。”

蘇綻受不得兇,一聽這語氣就覺得很委屈,眼尾垂下,眉心微皺,嘟囔着說:“你說話別那麽沖。”

“呵。”陸哲冷笑一聲,“我不跟慫蛋好好說話。”

人總是矛盾的,沈遲因為蘇綻回來高興了很久,表面上卻對他愛答不理;陸哲開頭一句“綻綻”就暴露了自己,這會兒卻要對蘇綻冷嘲熱諷。

受委屈的只有綻綻。

沈遲的公寓是租的,雖然面積不大,但小區裏的環境很好。

傍晚的天空散着晚霞,綠化區郁郁蔥蔥,樹上結了不知名的小果子,走近的時候能聞見青草的香氣。

蘇綻一直不認識那樣的樹,但他還記得一中的校園裏也種了那麽一叢,年少無知的時候他和齊思昂去摘過,被樹枝上的針劃了好幾道口子。

學生時代總是能讓人回味一輩子的。

蘇綻在路口的位置扔了垃圾,自始至終都沒覺得那袋東西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扔完了還眨眨眼看陸哲。

看那意思,至少要把人送到小區門口。

陸哲和沈遲一樣,剛見到眼前這個人的時候确實有些激動,可一想到他當年不告而別,那口氣就像是哏住了一樣。

你說你走都走了,現在還回來幹什麽?

蘇綻其實是個很通透的人,即便陸哲并沒有明确地說什麽,他心裏也都明白。

自己的離開對這群人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齊思昂到現在還聯系不上呢。

“我知道自己當年做的不對。”快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蘇綻才下定決心似的說,“陸哲,我也不好受。”

陸哲積攢的情緒終于到了一定的臨界點,拎着醫藥箱的手握成拳,咬了咬牙,說:“你有什麽苦衷,你說,說了我們都替你擔着!”

下班高峰期的時候,小區外有車流駛過,刺耳的車鳴聲沖擊着人的思緒。

那種強烈的匆忙感似乎要将人扯回七年之前。

沈遲有一次挨了沈國耀的打,嘴角青着去上學,陸哲也回過頭來扳着他倆的桌子,一臉信誓旦旦地說:“誰揍你你說,說了我們一起揍回去!”

蘇綻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看表情像是有些自嘲,他搖搖頭,說:“你們擔不了,沈遲也不行。”

他擡頭看天,從來都是臉上挂着笑的人竟然也添上了惆悵,“這事兒只能我一個人藏着掖着。”

陸哲看着他的側臉,張嘴卻欲言又止。

好在蘇綻不是個冷硬心腸的人,像是安慰陸哲,也像是要安慰他自己,他說:“等我有勇氣說的時候,會讓你們知道的。”

陸哲默了默,語氣果然沒有剛才那麽沖了。

“我們倒是還好。”他回頭看了一眼,沈遲租住的那個單元已經被郁郁蔥蔥的綠化遮住,徹底看不見了,“但沈遲心裏有疙瘩,他要是想不開,你們兩個就回不去。”

“我知道。”蘇綻笑着點頭,“我正在努力追他。”

陸哲想起沈遲說的那句“算是和好了”,心裏忽然湧起一陣淺淺的酸澀感。

高中時他又幾個月的時間都做在蘇綻和沈遲的前面,知道他倆在一起的事情比齊思昂還要早,當年沒覺得有多難,現在卻覺得兩個人都不容易。

別人破鏡重圓,圓了就是圓了,他倆不行,到現在中間還隔着一道坎兒呢。

走到路口的時候,陸哲忽然問:“綻綻,不走了吧?”

蘇綻笑,是少年時代很明媚的那種笑容,張揚的發絲在風裏散亂的飄忽,眼眸明媚。

“不走啦。”

——

送人加扔垃圾耗時二十分鐘,蘇綻回家的時候有點兒喘,被風吹亂的頭發還沒有理回來,整個人都顯得亂糟糟的。

好在沈遲還給了留了門。

蘇綻溜着門縫進去,發現沈遲已經在樓下的沙發上坐着了。

退燒針應該是起了一些作用,沈遲的臉色比那會兒好了很多,鼻梁上架着眼鏡,正在單手敲鍵盤。

蘇綻窸窸窣窣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就發現門口的鞋櫃上多了一把新的鑰匙。

他沒忍住,“嘻”的一聲,順手将鑰匙揣到了自己兜裏。

沈遲似乎看了他一眼,但隔着鏡片,那眼神顯得極不清楚。

蘇綻沒再黏着他說話,脫了拖鞋幾步上樓,再下來的時候帶了體溫槍。

他朝着沈遲走近,呼吸聲更加明顯,不知道是不是一路跑回來的。

沈遲敲鍵盤的手頓了一下,似乎想要開口問,剛一擡頭,就被蘇綻手裏的體溫槍直直怼上了額頭。

電子設備清脆地“滴”了一聲,沈遲看不見,但體溫應該已經降到了37.3以下。因為他清楚地看見蘇綻咧開嘴笑了,還嘟囔了一句,“陸哲真是神醫啊!”

沈遲嘴角一抽,再多的情緒也鬧不起來了。

他坐在沙發上,身形有些矮,蘇綻替他量體溫的時候需要壓低身體,兩個人的距離因此顯得非常近。

沈遲偏頭的時候還能感到蘇綻鼻腔裏噴出來的熱氣。

他忍不住去看蘇綻身後的窗戶,九月份的天很短,這個時候已經開始擦黑,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氣溫也該降下來了。

“你跑回來的?”

“沒。”蘇綻收了體溫槍,笑嘻嘻地說,“電梯上到四樓,我爬上來的。”

沈遲挑起左邊的眉毛。

蘇綻自覺解釋,“電梯上來一只狗。”

少爺怕狗。

沈遲嘴角的弧度終于柔和了一些,他摘下鼻梁上的眼睛,順手放到茶幾上,寂靜的房間裏發出一聲輕響。

不等沈遲說什麽,蘇綻就像是被這道聲音開了閘似的,鞋都不穿就開始在翻箱倒櫃。

沈遲想嘲笑少爺怕狗的話就這麽咽了回去,看着蘇綻依次拉開茶幾的抽屜,想讓他穿鞋的話也咽了回去。

最後只剩一句莫名其妙的:“又找什麽?”

“病例。”蘇綻頭也不回地打開衣帽間的門,一邊扒拉一邊說,“我要看看陸哲說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我追的真是個瘋子……”

沈遲的唇角抿了一下,當年和小少爺在一起的那種莫名自卑感又湧了上來。

随後他聽見蘇綻興奮地感嘆:“那可就太帶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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