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顧聿銘來到港島的第一個夜晚,就将承承打包帶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間。
照顧他刷完牙之後,讓他爬上床蓋好被子,然後把電視給他開了,自己這才去洗澡。
出來之後承承還沒困,跟江碧溶很相似的一對眼睛亮亮的,正跟着他的腳步轉來轉去。
“承承在看什麽?”顧聿銘一邊膝蓋擡起來跪在床邊,笑着問他。
承承用手捏着被子,眨着大眼睛問他:“顧叔叔,你可不可以給我講故事睡覺覺呀?”
顧聿銘愣了一下,“你姑姑給你講的是什麽故事?”
“講錫兵的故事,可是姑姑沒講完就睡着了。”承承扁扁嘴,神情有些委屈。
顧聿銘不熟童話,一時也想不起到底是哪個故事,于是他上了床和承承并排坐在一起,道:“叔叔也不知道那個故事最後怎麽樣了,我們今晚換一個來講好不好?”
“好啊!”承承立刻就答應了,只要有故事聽他就高興,“講什麽的?”
他緊緊挨着顧聿銘,望着他的眼神裏充滿了期待了濡慕,顧聿銘将他塞進被子裏,又關了電視,“今天我們講一個大建築師的故事。”
承承嗯了一聲,又忍不住問道:“什麽是建築師呀?”
“建築師就是給大家造房子的那些人。”顧聿銘隔着被子拍他的小胸脯,仿佛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哄小朋友睡覺的技能。
承承又問:“是我們住的房子嗎?”
顧聿銘點點頭,“是啊。”
“那叔叔你要說誰的故事?”承承年紀很小,但卻很聰明,思維邏輯十分的清楚。
顧聿銘笑了笑,低聲道:“在1852年,一個叫安東尼奧·高迪的小孩兒出生在西班牙一個叫雷烏斯的小地方,他的爸爸是一個鍋爐工,媽媽是家庭主婦,他有五個哥哥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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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迪從小就夢想着成為一名建築師,他是個天才,但從小就命途多舛,艱難的完成了學業,後來遇到了一生中的摯友和貴人古埃爾,由高迪設計和古埃爾出資建築的作品都成了藝術傑作。
他一生中有十七項作品被列為西班牙國寶,其中八項成為世界遺産,他終生未婚,沒有兒女,是達利、畢加索和米羅最推崇的前輩,卻形同乞丐,被有軌電車撞倒後在窮人醫院不治身亡。
去世之後,他的遺體被安放在聖家族教堂的地宮裏,那是他給世界留下的永恒的建築工程。
高迪傳奇的一生讓承承很感興趣,他問顧聿銘:“顧叔叔,你是做什麽的呢?跟他一樣嗎?”
顧聿銘笑了起來,“我也是畫房子的,可是沒辦法像他一樣。”
那是建築深林裏衆多高山仰止的名字之一,世間只會有一個安東尼奧·高迪。大多數人會跟他一樣,活着時籍籍無名,死後也無人知曉。
他摸了摸承承的臉蛋,把床頭燈關了,輕聲哄道:“故事講完了,要睡覺覺咯。”
承承嗯了聲,乖乖的閉上眼,顧聿銘用手掌輕輕拍着他,忽然想起幼年時關于母親的回憶。
小的時候他也曾經被母親這樣拍着睡覺,她會溫柔的叫他阿銘,答應他好好睡覺的話明天給他買冰淇淋。
可是那些記憶在如今看來,卻顯得那麽稀少和單薄,在衆多大大小小的事情裏毫不起眼,一不小心就會被遺忘了。
顧聿銘在黑暗裏睜大了眼,腦子裏東想一下西想一下,直到睡着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些什麽。
沒有承承在身邊,江碧溶原本以為自己會擔心得睡不着,可是才躺下沒兩分鐘就睡着了。
帶過孩子才知道帶孩子的苦,不用給他講睡前故事不用擔心他會踢被子滾下床然後着涼的夜晚,不知有多好。
顧聿銘是被承承晃醒的,他下意識的翻了個身,用被子遮住自己的頭想再睡一會兒。
可是承承不幹啊,他一個小孩子睡眠質量好,早早起來就把大人也要鬧起來,“顧叔叔,快起來,姑姑說今天要去拜黃大仙的。”
顧聿銘閉着眼迷迷糊糊的聽他說話,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姑姑怎麽可能去拜神,別逗了承承,讓我再睡會兒。”
承承委屈極了,連忙着急的辯解道:“是真的,姑姑真的說了,還說很多人,今天日子好,說不定會見到新娘子的。”
這話一說出來顧聿銘就愣了一下,不像是承承能編出來的,只能是江碧溶真的說過。
他翻身爬起來,揉揉眼睛晃了晃頭,有些無奈的問承承:“你怎麽對新娘子這麽感興趣?”
“隔壁家的姐姐當新娘子很好看啊,裙子好漂亮。”承承立刻就道,然後眨眨眼睛,“顧叔叔,那個裙子我姑姑穿會更好看。”
小不點一本正經的說什麽好看,顧聿銘忍不住笑了起來,“新娘子都好看。”
“我姑姑最好看。”承承噘着嘴很堅持。
顧聿銘連忙點點頭趕他下床,“對對對,你姑姑世界第一好看,你快去洗臉刷牙,好了我們去找姑姑。”
“是我一個人的姑姑。”承承爬下床,抓住他的語病又站住不肯動了。
顧聿銘只好又改口說了一遍,“好,我們去找你姑姑。”
等收拾好了,他抱着承承去敲隔壁的房門,過了好一會兒江碧溶才來開門。
她頭發亂蓬蓬的,睡眼惺忪,嗓音有些幹啞,顯然是剛醒,她見了顧聿銘就皺眉,“你怎麽起這麽早?”
顧聿銘把懷裏的小不點伸到她跟前,語氣幽怨的道:“承承說你要去拜黃大仙,早早把我叫醒了。”
江碧溶無奈的撇了撇嘴,側身讓開門口,等他們進來之後才嘟囔道:“又不用去搶頭香,起那麽早做什麽。”
“你聽見沒有,不用起這麽早的。”顧聿銘也很無奈,伸手捏了捏承承的臉蛋。
等承承換衣服的時候,他踱着步子走到盥洗室門口,問正在刷牙的江碧溶:“怎麽,昨天睡很晚?”
江碧溶搖搖頭,把口裏的泡沫吐了,轉頭望着他無奈的笑笑,“承承好帶麽?”
“我昨天給承承講故事,不知道你給他講了哪個,就給他講了安東尼奧·高迪。”顧聿銘一面講,一面有些不自在的別開了頭。
江碧溶本來說完話之後嘴裏又含了一口水,聽見他說的話,一口水立刻噴了出來,轉頭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顧聿銘,你又玩這招?”
顧聿銘有些不好意思,“我又不懂那什麽童話故事,就只會這些,有什麽辦法。”
江碧溶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冷笑了一聲,“也是,招不怕老,夠用就行。”
從前他也是這樣子對她的,中午去他導師的工作室找他,他在畫圖時總是沒心情應付她,就故意講這些建築師故事和他們高深的作品,她不耐煩聽,很快就找理由離開了。
如今他又用這樣的招數來哄承承,真是見了一招鮮就準備吃遍天。
顧聿銘面色讪讪的,顯然也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但又不由自主的為自己辯解,“承承不一樣,他對這些有興趣。”
“我呸!”江碧溶忍不住啐了聲,“你少騙我,他就知道憨吃憨玩,還有懂漂亮衣服。”
顧聿銘愣了一下,突然笑出了聲來,“還真的是,他剛剛很認真的跟我強調新娘子的衣服你穿更好看。”
江碧溶搓着臉上的泡沫,從鏡子裏看見站在門口的他半張臉,嘴角翹得好好的,眼睛彎成了一個小小的月牙,她下意識抿了抿唇,覺得手下的臉有些升溫。
她洗臉的時候,顧聿銘一直沒有走,站在門口看着鏡子裏洗淨了泡沫之後那張素面朝天的臉。
江碧溶的睡眠顯然不是很好,眼底有些發青,顧聿銘望着鏡子裏的那個人,突然發現,這是他這麽久以來第一次見到她卸了妝之後的樣子。
有些熟悉,但更加覺得陌生,他努力的尋找着她到底哪裏變了,卻又覺得眼前人分明還是以前那張臉。他有些想不通,于是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鏡子裏那張臉。
江碧溶拿幹毛巾揩幹臉上的水珠子,然後對着鏡子拍爽膚水,放下手來時發覺顧聿銘定定的盯着鏡子看,不由得愣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回過了神來,對着鏡子笑了笑,平靜的問道:“是不是覺得我老了很多?”
顧聿銘搖了搖頭,輕聲道:“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就是……”
他頓了頓,目光從鏡子裏望向她的雙眼,她的眼裏平靜至極,毫無波瀾,清淩淩的,好似能看透人的心。
“就是眼睛變得更成熟了。”他的聲音變得更加輕柔。
江碧溶眨了眨眼,連忙上身往前傾了傾,“我就說嘛,都有魚尾紋了。”
聲音嘟嘟囔囔的,似乎有些苦惱,“是不是該換個眼霜了啊……”
顧聿銘抿了抿唇,明知道她不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忍不住解釋道:“沒有,是眼神成熟了。”
江碧溶一愣,随即放下手站直身子向他轉了過來,“這就不是我能改變的了。”
她看過了人心美醜,甚至為了不被欺負學會了隐忍,學會了心機,怎麽可能還有幹淨透明的眼神。
顧聿銘笑着拉過她的手,“這很好,和你的年齡很配。”
江碧溶眉頭一挑,從他手裏掙脫出來,“出去,我上廁所你也要看?”
顧聿銘摸着鼻子出去了,被承承叫去幫他看穿哪件衣服好看,他就在心裏腹诽豆丁點大個男孩子,怎麽就這麽在意衣服好不好看呢。
香港的黃大仙祠又叫啬色園,是九龍有名的勝跡之一,是香港最著名的廟宇之一,在本港及海外享負盛名,每天都有很多游客慕名前來。
承承一直問江碧溶新娘子在哪裏,江碧溶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不一定有。
但真的很巧,他們到的時候恰好就遇到了一場道教婚禮,新人穿着紅色的吉服,向父母三叩首、敬茶。
道樂聲聲,吸引了很多路人的圍觀,承承個子小,看不見前頭的情況,顧聿銘就将他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托着他看到了新郎和新娘向祖師和高功法師還有觀禮群衆行禮,最後禮成。
此時江碧溶已經燒過了香,又轉回到了他們身邊,散場時顧聿銘拉住她,“我剛才聽人說這裏求簽很靈的,你去求一個?”
“求什麽簽啊,我沒什麽好求的。”江碧溶皺了皺眉頭。
顧聿銘勸道:“去求一個罷,算算姻緣也好,反正又不收錢。”
承承什麽都不懂,只會在一旁給他顧叔叔當應聲蟲,“是呀,去吧,去吧。”
“就你最會湊熱鬧。”江碧溶撇撇嘴,戳了下承承的臉指桑罵槐道。
顧聿銘抿着唇笑笑,拉着承承的手跟她一起去正殿旁取得簽筒,裏面有一百根竹枝,江碧溶站在蒲團前跪下,還真的就在心裏念了句看自己幾時才結婚的話。
經筒嘩啦啦的搖響,好半天才跌出一根竹枝來,她從地上撿起來,上面寫着個數字,顧聿銘湊過來看了眼,“十二,是什麽?”
江碧溶也不知道,搖了搖頭,去取了簽紙,紙上蠅頭小楷寫着一首詩,“蜃樓海市幻無邊。萬丈擎空接上天。或被狂風忽吹散。有時仍聚結青煙。”
海市蜃樓四個字讓江碧溶本能的覺得不是好簽,扭頭看了眼顧聿銘,“怎麽樣,去不去解?”
顧聿銘的臉色僵了一下,“是你求,解不解……當然也是你做主。”
江碧溶拿着張簽紙在他眼前晃了晃,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其實你也很好奇罷?”
顧聿銘聞言眨了眨眼,老老實實的點點頭,江碧溶就帶頭往前走,“那就走罷,去解簽。”
解簽的地方在旁邊的兩層樓建築,交了錢,他們找到一個穿着布衣布鞋的白胡子老先生,将簽紙遞給他,“勞煩您給講講。”
老先生接過江碧溶手裏的簽紙看了看,“可惜啊,這是個下下簽,後生女,你問什麽啊?”
“姻緣。”江碧溶應了聲,又馬上道,“還有家宅。”
老先生伸手捋了捋胡子,“姻緣吶?”
頓了頓,他又搖搖頭,“不是很好,疑雲重重,要以坦誠相對,至于家宅,則要慎防小人和意外。”
都不是什麽好的結果,江碧溶卻不覺得有什麽失望,笑着道了聲謝,剛要走,老先生又叫住了她,“後生女你等等,給我看看你只手。”
江碧溶愣了一下,将右手伸了出去,老先生扳着她的手板看了半晌,這才擡頭寬慰她道:“我見你是個有福氣的,不過今年不走運,好在今年也沒有多少日子了,小心點就是啦,記得啊,凡事多溝通。”
江碧溶連忙應了聲好,又再道了謝,這次是真的離開了。
走出到馬路上,江碧溶扭頭看了眼顧聿銘,見他似乎有些情緒低落,愣了一下,旋即反應了過來,失笑道:“我的簽我都沒覺得失望,你這樣做什麽?”
顧聿銘看了她一眼,又別開了頭,沒接她的話。
江碧溶轉頭看着路邊的車,“顧聿銘,我知道你想什麽,可是你知道的,這世上不可能事事如你所願。”
作者有話要說:
顧總:都什麽手氣,抽的什麽簽(╥_╥)
阿溶:……挺靈驗的哇=_=
顧總:靈個屁哦!!!!
碎碎念:
解釋一下,承承的确是阿溶的侄子,不可能是她和顧總的孩子……畢竟承承在文中的年齡是四歲半,而阿溶和顧總分開前後快九年……又不是懷了個哪吒←_←
至于他和顧總天然的親切感……我個人認為是這是因為顧總第一次去顧家的時候主動釋放出的善意,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他們知道誰真心對自己好或者不喜歡自己……然後……這個梗真好,小本本記下來,以後某個文可以撒狗血了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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