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和解

29 和解

臨近年關，家裏變得異常忙碌。我和顧裏的關系親密而又微妙，親密是指我們被家裏人指使着一起采購商品、貼春聯、陪家裏的親戚聊天，微妙是指我們只是維持着表面的和諧，而我卻單方面地盡可能與顧裏疏遠。

他知道我沒有考上中央音樂學院，無緣北京之後，也不知該如何與我相處，總感覺他說話小心翼翼的，盡量避開與藝考有關的字眼。

為了減少與顧裏的接觸，我總是借口複習功課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母親看出了我的反常，與我談心，讓我不要有太大壓力。她自然不知道我與顧裏鬧的別扭，而我不肯放過自己的原因，也是因為曾經的幼稚、霸道，讓顧裏産生了終身的遺憾。

年夜飯上，親戚們圍坐一桌，讨論的自然是孩子們的學習問題。飯桌上的親戚我自然是人不全的，因為大部分都是顧裏那邊的親人。

聽聞我藝考拿到了兩張南方學校的合格證，親戚們紛紛稱贊南方城市養人，氣候宜人之類的。“丫頭去南方好，養皮膚的。”一個大嬸笑得咧開了花，“不過可惜了，布布要考北京清華的，不然倆娃娃還能有個伴兒。”

布布是顧裏的小名，聽說是因為小時候他的小手總是張開的，就像石頭剪刀布裏的“布”一樣，所以取了這個名字。

本來悶頭吃東西的顧裏突然擡起頭來接茬：“也不一定要考清華的，清華的分數我還差得遠呢。”

我驚訝地看着顧裏，不知道他怎麽會突然改變主意。親戚們也露出震驚的神情：“你這年級第一還考不上清華，那誰還能考得上？”

顧裏解釋道：“我想學醫嘛，考清華醫學院差點分數，但是其他專業是可以的。其實南方的醫學教育也很發達，也是可以考慮的。”

他要去南方的學校，是因為我嗎？想到這裏，我立刻搖了搖腦袋，希望通過物理的方式杜絕自己自戀的想法。

接下來的話，顧裏仿佛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清華不過是我的執念，可能是小時候的遺憾吧。不過過去的事情就讓他過去了，人總要向前看的。”

“說的對說的對，以布布的成績，考哪裏都不是問題的。”親戚們舉杯慶祝，維持着表面的客套與恭維。

顧從文卻有些凡爾賽：“我們對顧裏沒有任何要求的，他只要有個學上就行。”

“三弟，你這就凡爾賽了，我們家小胖子要是能有布布的成績，我和我家老張做夢都要笑出聲來的。”說話的應該是顧從文的大姐，顧裏的大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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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麻将是每年春節的保留節目，大人們總要分成幾波搓到通宵，而我們小孩子常常三兩結隊地到街上去放煙花。

煙花在天空中炸開，在我的臉上映出紅一塊、藍一塊的色彩，我就靜靜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顧裏等男孩子們則負責點火。

許是怕我無聊，顧裏走到我跟前坐在，我頓時緊張地坐直了身子。

“在想什麽呢？”

我搖頭，渾身都不自在。

顧裏繼續說道：“我母親的去世，不怪你。”

我猛地回頭看他，不明所以地盯了他許久：“你怎麽知道……”我是想問，他怎麽知道我在別扭什麽。

顧裏像是能洞察我內心的一切一樣，很自然地打斷了我：“宋紹哲說的，因為蔣春麗吧？你不用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宋紹哲怎麽知道？”我小心翼翼地試探着。

“程央央說的吧，我猜。”顧裏笑了笑，那個表情很讓人玩味。我也心領神會地笑了一下。

說曹操，曹操到，程央央恰好打電話過來，一是給我和顧裏新年道賀，二是說等在北京過完除夕，她就要回到濱海與我們團聚了，到時候一起去看臭氧樂隊的livehouse。

臭氧樂隊的演出定在了大年初六，K酒吧。演出開始之前門口就擠滿了人，還有黃牛站在路口的角落裏賣票。我們穿過人群，來到驗票口，程央央十分財大氣粗地拿出了四張門票，還是前排的座位，這讓周圍無票進場的人都羨慕不已。

驗票的人員在我們的手背上蓋下了一個根本看不見的章，像是一份通關文牒。于是，我們四個便昂首挺胸地邁着傲慢的步伐進入了這場盛大的嘉年華。

宋紹哲主動幫大家買了無酒精飲料，将一杯粉紅色的雞尾酒飲料推到程央央的面前。這個細節直接讓甜度拉滿，我和顧裏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露出了磕CP的眼神。

這杯雞尾酒我在電影裏看到過，叫“粉紅色的回憶”，而且程央央恰巧也是個粉色控，宋紹哲這波操作簡直不要把程央央迷死。

程央央害羞地接過飲料，抿了一口：“真甜。”

我陰陽怪氣地學她：“真甜。”

程央央嬌羞地推了我一把，但是臉蛋卻刷得一下通紅，眼睑微低，含羞一笑。

“你們兩個有情況哦～”我八卦地盤問他們。

宋紹哲打斷我：“別問，能有什麽情況？”雖然他在嘴硬，但他下意識地看了程央央一眼。

臭氧樂隊的熱場開始，我們也沉浸在狂躁的搖滾音樂之中，暫且放過了宋紹哲和程央央。

臭氧樂隊的舞臺很炸，燈光搖曳間，我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随着音樂的節拍律動。我鮮少來到酒吧這樣的地方，因為這裏的空氣不好，煙味、酒精味以及隐約彌漫着的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息，總是讓我呼吸困難。

我借口出去透口氣，卻看到黑暗的角落裏似乎有幾個鬼祟的人影。按理說，酒吧人際混雜，有幾個社會二流子、無業青年混進來也實屬正常，何況是這種盛大的音樂晚會。然而，我卻在他們中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蔣春麗披散着頭發，畫了很濃的妝，但是口紅已經被蹭出了嘴唇，顯得十分狼狽。而她眼神迷離，站都站不穩，直接倒在一個黃毛的身上。那個黃毛打着鼻釘和唇釘，胳膊和脖子上還有一串紋身，看着就不像好人。

我趕緊回到座位上，提醒顧裏三人向我手指的方向望去，我們再次确認，那個被小混混圍在中間的女生就是蔣春麗。

我們甚至沒有任何猶豫，四個人直接穿過跳舞歡呼的人群，徑直來到了小混混面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其中一個小混混明顯喝多了，推搡着顧裏：“你們是誰啊？好狗不擋道，閃開！”

顧裏被推得一個踉跄。

我見狀，完全失去了理智和判斷，回推了那個小混混。“你們是幹什麽的？放開她！”

小混混被我推得愣了一下，譏笑地看着顧裏：“你一個大老爺們還讓老娘們給你出頭？”

我一巴掌扇在了小混混的腦袋上：“嘴巴放幹淨點，你回家也叫你媽娘們嗎？”

小混混急眼了，上來就揍我，另一個小混混攔住了他：“別跟女人計較。”說完，幾個小混混要繞開我們帶走蔣春麗。

我脾氣火爆，抄起旁邊那桌的啤酒瓶子就要往自己腦袋上砸。顧裏和宋紹哲一起攔住了我，我用力甩開他們，然後把啤酒瓶摔在了旁邊的桌角。啤酒瓶底摔破了，我把玻璃的尖端對準小混混們，惡狠狠地、一字一頓地對他們說：“放開她，不然，我要你們好看。”

憤怒讓我的眼球充血，清冷的眼神似乎将小混混們吓到了。程央央接着警告他們：“你們再不走，我就報警了！”說着晃動着手機屏幕。

小混混們見遇到了硬茬，沒有再堅持，把暈厥過去的蔣春麗丢給我們：“反正爺幾個爽夠了，交給你們了。”

說着，黃毛帶着小混混們離開。

蔣春麗的意識還沒有清醒，我們叫了救護車，把她帶到外面透透氣。借着路燈的光，我才看清楚，蔣春麗的脖子、手臂上都有淤青，衣服也有一些不整齊，衣領似乎有被人撕扯過的痕跡。

她到底經歷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