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惡意

第32章 惡意

梁優辰沖進女生包廂的時候,我剛好放下手機。

給傅炎發了好幾條消息沒回,我雖有點覺得不安,卻又用聚會吵鬧,無暇顧及來勸慰了自己。

可梁優辰一臉慌忙地推門而入,把聽到動靜的人都吓了一跳,我的心也不由慌了慌。

“哎喲,不是說好分包廂的嗎?怎麽還破壞規則!”顧婷婷耳聰目明,放下麥克風就要過去。

但梁優辰卻迅速在包廂裏看了一圈,目光定在了我的身上,随後立馬快步走到我跟前:“快……快跟我來!”

我不明所以,其他人也都奇怪地看着我們,梁優辰喘着氣吞下一口口水,着急補充一句:“是傅炎!”

我和身邊的岳敏對視一眼,才後知後覺地站起身,梁優辰立馬拉起我就往外跑:“快!快!”

我心跳已慌亂得很,但我此時卻沒辦法理解梁優辰一直念着的“快”是快什麽,究竟有什麽能讓他這麽着急。

直到他壓下把手推開隔壁包廂的門,眼前的一幕差點讓我失去理智。

光線昏暗的包廂裏,靠牆的沙發處,傅炎正伸手扼住一人的脖子,将他抵在靠背上,傅炎手臂與手背皆是青筋暴起,力道看得人心驚。

而沙發上的人也并非全然弱勢,他拽着傅炎的衣領,死死鎖住傅炎的脖頸,抑制住他的進一步動作。

包廂裏的其他人幾乎都躲在一旁圍觀,驚恐卻也冷漠得出奇,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唯有一個小胖子吳建勳拉住傅炎的胳膊,幫忙控制着事态。

傅炎的狀态是肉眼可見的不對勁,我連忙跑了過去,這時候才注意到,沙發上的另一人是謝敬洲。

怎麽又是他?

可我沒空給他更多關注,更沒空思考,因為我必須阻止傅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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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炎。”我叫他,聲量并不小,可傅炎充耳不聞。

吳建勳見我來了有種得見救兵的喜出望外:“路芊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喊我的名字提醒了傅炎,傅炎剛才還緊繃着的身體突然松懈一瞬,而被他掐住脖子的謝敬洲顯然找到了機會,借力一把推開他。

掙脫出來的同時,謝敬洲把傅t炎往地上一甩。

這一下的力度也是夠實在,傅炎一晃就要跌倒,我和吳建勳一起扶住了他。

等他站好,我摸索着去拉傅炎的手,才發現他的體溫竟然低得有些可怕。

而他眼神依舊失焦,擡頭看向我時也顯得迷茫。

我使勁握住他的手,安撫他開始劇烈起來的顫抖。

我漸漸恢複冷靜,此時耳邊其他的聲音才開始清晰起來。

我先是聽到一群叽哩哇啦的男生特有的和稀泥和故作大度的勸慰聲,随後便是與這個場所有些格格不入的影視劇的聲音。

我循着聲音看向原本該放着歌曲的屏幕,那裏正播放着電影,粘膩潮濕的畫面過後,下一刻便是滿屏幕的血色,配合着一下接一下重物錘擊肉體的聲音。

我的目光在畫面上停留了不過三五秒就已經泛起反胃的不适感,可當我看向站在旁邊的謝敬洲時,他才從屏幕上收回的目光裏,卻盈滿了興奮。

他與我對視,理了理被傅炎扯皺的衣服,笑着,漫不經心道:“真是掃興,看個電影而已,膽小就說嘛,我們又不會為難他。看來比起參加聚會,他更适合去精神病院。”

傅炎此時仍在輕顫,我能感覺到他在壓制自己的情緒,并沒有從剛才的争執中恢複過來,也沒有對謝敬洲的侮辱有什麽反應。

我知道最好的辦法就是先離開這,穩定傅炎的情緒再說,可我同時也無法忽視從謝敬洲身上散發出來的惡意。

我松開拉住傅炎的力道,他渾身一怔看向我,我沒有多說,只捧住他的臉擦了擦他鬓角的汗珠當作再一次的安撫,随後便直接走向了謝敬洲。

或許大多數人都能看出我的心情不太好,自覺給我讓了路。

謝敬洲笑着看我走近,剛要張嘴說話,我便一彎腰,将他身側茶幾上被破壞得七零八碎的果盤嘩啦一下都掃到了地上,順帶砸了他一褲腿的碎屑污漬。

塑料容器與地面撞擊的聲音響起又停止,雖不如玻璃制品的碎裂聲聽着解氣,效果倒也沒打太大折扣。

看着謝敬洲訝異地掃過自己身上又打量我的那副神色,我站直身歪了歪腦袋:“好可憐啊。”

大概是沒想到我是這樣的開場白,他一時沒有說話,只臉色更黑了。

我笑了:“要在這種地方找存在感,過得很不如意嗎?”

謝敬洲眼神瞬間陰狠,我卻沒給他反應和反駁的機會,下一瞬便提高些音量朝周圍人說道:“以後有這人的聚會麻煩大家都別叫我,晦氣死了。”

周圍鴉雀無聲。

我不知道在他們眼裏晦氣的是謝敬洲還是我,但我實在不是很在乎。

我沒再去管謝敬洲缤紛的表情,轉身走回傅炎的身邊。

看着他有些求助的眼神,我壓下心中的酸疼摸了摸他的臉,随後牽着他離開了包廂。

時間已經很晚,但我還是給祝醫生打了個電話。

在趕去診所的車上,傅炎微微弓着身子坐在我身側,始終沉默。

我本着不願在這種節骨眼上提及他不愛聽的話的出發點,暫時并不打算去細問他跟謝敬洲動手的原因。

其實究其本質,大概也因為我相信這事不可能是傅炎引起。

啪嗒。

我手指一顫,差點以為這一瞬的濕潤感是錯覺。

低頭去看時,我手背上那滴水被人輕輕擦去,可下一刻就又有一滴落下。

再然後,傅炎擡起手開始擦自己的眼睛,微微側過頭對着車窗外。

他的手依舊沒有回溫,握着我的力度也時大時小,像是在實時反映着他波動的情緒。

我實在沒忍住,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臉掰了回來。

他的睫毛上還挂着些淚珠,随着他眨眼的動作抖落下來。

“我是不是很沒用?”傅炎在長久沉默後沙啞着問道。

我本想跟他說些道理,可再嚴肅的話此時也說不出來了。

該死的謝敬洲。

傅炎好不容易好轉的病情就這麽被他攪和得一團糟,就像眼見着快要起死回生的花又有了枯萎的危機,很難描述這種讓人咬牙切齒的氣憤。

我用手指抹去他擦得亂七八糟的淚痕:“傅炎,我們再也不去見那些壞人了。”

***

傅炎的狀況不算特別壞,祝醫生說他現在能在緊要關頭控制自己的情緒,說明治療的作用還是存在。

沒有一朝回到解放前,我暗暗松了一口氣。

但傅炎的情況又有些不對勁,從聚會回來後,他變得沉默許多,又主動要求跟祝醫生單獨聊幾次。

談話的內容他并沒有告訴我,我只能去問祝醫生。

祝醫生這時候想起他丢失已久的醫德了,跟我說病人的隐私要保密。

但我又并非蠢蛋,自然能看出來,傅炎這幾次接受的治療強度更高了,以致于每次接他回家他都有些筋疲力盡,回程的路上便會靠着我睡着。

我不止一次想等他親口跟我說聚會那天為什麽會病發,卻等了好幾天都沒等到,于是只得去問那天在現場的吳建勳和梁優辰。

可他倆的說辭倒出奇得一致,說傅炎的确是突然就變得焦躁不安,再加上謝敬洲提到我說了些冒犯的話,傅炎就跟他動手了。

我半信半疑。

畢竟我跟傅炎的關系早已比從前親密很多,我也早已交待他不可以再随意被別人空穴來風的話牽動,所以我相信,如果沒有更直接的誘因,傅炎不可能會這麽沖動。

于是我要他倆再把那天包廂內的情況一五一十事無巨細地描述給我,我總會找到蛛絲馬跡。

其實真如梁優辰他們所說,那天沒什麽太特別的,傅炎依舊不愛社交,但對大家都還算禮貌,也一直坐在角落安靜地看着大家鬧騰。

唯一有些不同的,也是我當初所注意到的最奇怪的地方,屏幕上播放的血腥電影。

梁優辰發來的消息很簡短,但于我而言已是沖擊。

【他們突然開始聊恐怖片,謝敬洲就提議一起觀影,我說我們店裏沒有片源,他就自己去找了前臺】

再然後他們就開始聚衆一起看起了血腥暴力的電影,一部不夠還來一部。

到了第二部時傅炎就說自己要走,謝敬洲卻攔住了他,并且将電影的聲音調得更大……

事情在吳建勳和梁優辰你一句我一句的補充中漸漸清晰,我也越發心驚肉跳。

我并不認為這一切都是巧合,但我卻也沒想到這些事情間的關聯。

可我潛意識中卻清楚,是謝敬洲錯了,傅炎不可能是個膽小鬼。

他一定會給我答案。

***

越臨近年關,傅炎治療的頻率增高,而這幾次的治療是有些效果的,他終于有一天願意讓我仔細看看他以前自己造成的傷疤了。

而在我正仔細看着他手臂上的傷口時,他突然輕聲說道,自己隐隐想起來些什麽。

關于綁架案的。

“看錄像?什麽意思?”

聽完傅炎說的話,我覺得腦子裏有些紛亂的絲線有了清晰的趨勢,但我詢問時還是盡量引導他自己闡述,而不去幹擾他的思緒。

傅炎思索一番後輕輕搖頭,卻是反問:“路芊芊,同學聚會那天的事……我一直都沒跟你解釋。”

話題似乎被引開,但我卻又覺得這兩者之間必然有所關聯,而傅炎既然能說出這話,就代表他想要傾訴,于是我便安靜等着。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像是在觀察我的反應:“那天他們看的電影很暴力,我下意識覺得難受,想要回避,謝敬洲卻不讓我走。我不想掃興,但待得越久我的意識就越模糊,再後來他說了很讨厭的話,我就有些失控……”

“我不是沒失控過,但那天的感覺很陌生,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的會……所以回來後我問了祝醫生,他猜測可能和我病因有關,建議加大治療強度,果然想起來一些信息。”

他頓了頓,有些自責:“但我到現在也只能記起被綁架之後在封閉的地方看了很久的錄像。看了什麽,又是誰讓我看的,卻完全不記得了。”

傅炎說完之後,我們之間沉默了許久。

他的表情有點失落,我也就收起不自覺嚴肅的表情:“能記起這些挺好的了,不用着急,慢慢來。”

傅炎看了我一會兒,而後拉着我的手繞過他的腰身,下巴墊在我的肩膀上,口齒含混不清的:“我知道。我不着急,你也別擔心。”

我心中暗自嘆口氣。怎麽能不擔心呢?

傅炎想起了些綁架案的線索,卻又實實在在受到了傷害。若單論起謝敬洲的這件事,我也一時難以分辨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只是我也明白,不管是着急還是擔心都沒什麽用,這件事總歸還是需要傅炎自己克服。

除了陪着他,我唯一能做的恐怕就只有順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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