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刀都挨了,還怕過不了恢複期?”
003 “刀都挨了,還怕過不了恢複期?”
再走在北京的大街上,關淼已經全然沒了昨日的好心情。
春天的天氣一天三變,昨天還陽光明媚,今天就換了副面孔。春風不再和煦,混着沙塵拍在關淼臉上,一張嘴就感覺能吃一口土。
可關淼的心情只會比這天氣更糟,車堵在胡同口,她幹脆提早下了車,緊閉嘴,腿兒着朝目的地趕。她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都跑了起來,仿佛前方有救命稻草——
是的,她在這裏幾乎一無所有,但至少還有一個想起來就能覺得溫暖的人。她恨不得馬上飛到她身邊,抱着她大哭一場。
“這地兒不好找吧?等你半天了,快過來讓我好好瞧瞧。”
姜來約在胡同裏的一家私房菜,七彎八拐地走進去,小小的門臉裏卻別有洞天。關淼一進門,就見姜來俏生生地斜躺在沙發上。依舊是巴掌大小的臉,明豔雙眸中滿是俏皮,一頭長而飄逸的栗色卷發慵懶地披在肩上,美得張揚又自在。
見她進來,姜來激動地張開雙臂,沖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可關淼走近,姜來才發現她神色不太對,全然沒有開始新生活的興奮勁兒,眉目間反倒全是憂愁,還沒說話就好像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怎麽這麽大倆黑眼圈?”肚子裏的玩笑話兒全部咽了回去,姜來皺起眉頭,語調也沉了下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兒了?”
“我和陳燦分手了。”坐到姜來身邊,在她的注視下,關淼咬了咬牙說。
姜來吃了一驚:“不是……什麽情況?分手了?你不是為他來的北京嗎?”
“是啊,所以才更加可笑。”
姜來的眉頭擰成了一團:“什麽時候分的手?”
“昨天。”關淼苦笑一聲,“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原來在我高高興興地準備來北京的這段時間裏,他一直想的卻是該怎麽跟我提分手,實在拖不下去了才說,你說我怎麽這麽傻?”
關淼在姜來面前向來無需隐藏,忍着心痛,斷斷續續、帶着哽咽地把分手的前因後果如實說了。
姜來越聽越氣,身姿從斜躺着逐漸變成正襟危坐,拳頭也握了起來,等關淼說完,氣憤地一砸桌子:“操,他他媽最好永遠別回國!不然我一定找人廢了他!”
旁邊的食客被這突如其來的重重撞擊聲吓了一跳,紛紛側過頭來看。
姜來卻渾然未覺地繼續對着空氣一頓輸出:“我早就說過丫不是什麽好人,也就你傻,天天被丫騙得五迷三道的,跟在屁股後面轉……”
可憐的關淼上一秒還沉浸在自己悲傷的氛圍裏,下一秒就被姜來的一頓京罵拽了出來,被迫站在舞臺中央接受四面八方投來的驚異目光。
那些目光好像長了嘴,化成無數變了調的聲音在關淼耳邊炸開來——
“讓我看看到底哪個姑娘這麽傻。”
“真是夠傻的,十二年青春喂了狗,呵。”
……
關淼哭笑不得,趕緊拽了一下姜來的手:“看在我這麽可憐的份上,你能不能對我溫柔點兒?至少別引起圍觀啊。”
姜來這才憤憤住了口,目光淩厲地往周邊一掃,吃瓜的食客紛紛被吓得回了頭,不好意思再湊免費熱鬧。
也算罵夠了勁,姜來看着關淼紅腫的眼睛和憔悴的樣子,心一陣陣地疼。
她不由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那是大學報到第一天,她獨自拎着大包小包風風火火地闖進宿舍,第一眼就看到有個漂亮姑娘文文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沖她淡淡一笑。名如其人,水一般溫柔的江南姑娘,一臉未經世事的單純。
她倆着實不是一路上的人,可偏偏同專業同班同宿舍,更巧的是連生日都是同一天。這上天注定的緣分,讓姜來這個風風火火的北京大妞兒,不得不對細聲細語的關淼産生了點兒好奇。
兩人的友誼很快建立了起來。
大學四年裏,關淼為姜來答了無數聲到,帶了無數份飯,甚至做了無數份作業。
姜來則為關淼普及了無數除課本以外的知識,帶她去小酒館、演唱會,拉她去徒步、去遠行,連近視眼手術都是她慫恿着去做的,反正怎麽開心怎麽解放怎麽來。
跳脫與沉靜,乖張與內斂,兩人完全不同但極為互補。姜來能讀懂關淼溫順乖巧外表下的倔強與驕傲,關淼則能看穿姜來潇灑不羁僞裝下的脆弱與孤獨。如果說朋友是自己後天選的親人,那她倆真的比親姐妹還親。
姜來一向不喜歡陳燦,陳燦的成熟在她眼裏總有股世故的味道,恰好能拿捏住關淼這種單純的小白兔。可關淼和他一談就是這麽多年,感情看上去又穩定又甜蜜,她也只得閉上嘴。
這次關淼跟她說要徹底搬來北京後,她出于私心,難得跟陳燦站到了統一戰線,一個勁兒地鼓動她早點來,沒想到最後居然會變成這種局面。
看着水一樣的姑娘一夜之間變成了這副幹巴模樣,姜來心痛不已。誰失戀都行,但不能是關淼啊!上哪兒去找t比她更美好更溫柔更專一的姑娘?姜來恨不得她能永遠舒舒服服地呆在自己的小圈子裏,為什麽要讓她遭受這般磨難?
兩人各自沉默了好久,姜來問:“你打算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姜來,你說我能怎麽辦?”關淼搖搖頭自嘲道,“工作回不去,老家更回不去。爸媽都覺得我今年怎麽着都該結婚了,一想到要向他們交代,我頭就更痛。”
“那你就留北京!”姜來斬釘截鐵地說,“不是還有我呢嗎?大不了跟我過了!”
關淼笑着擦去眼淚:“我居然覺得還不錯?”
姜來認真起來:“我說真的,咱們還像在大學一樣,天天在一起。你幹脆搬我家去,反正我家人你又不是不認識。”
關淼搖搖頭:“那倒是不用,我有地兒住。陳燦年前剛給房子續了一年房租,昨天他說如果我想的話,可以繼續住在那裏。”
又提到陳燦的名字,姜來厭惡的神情掩飾都掩飾不住,脫口而出:“要他裝什麽好人?你要的是一空房子麽?有毛病!”
關淼反倒顯得淡定,說:“反正我現在沒工作,也回不去家,這時候有個落腳地也好。”
“你永遠可以跟我在一起的,不會沒有地方住。”姜來皺眉。
“我知道。”關淼笑笑,“我昨天已經想過了,我要在北京找工作,重新開始。”
“真的?”姜來心疼之外有一絲驚訝,她一向知道關淼溫溫柔柔的外表下有顆多麽堅強的心,可遭到如此沉重的打擊,她居然一個晚上就做了決定,這份果敢連她都不禁佩服。
“嗯。”關淼應道,“我沒辦法這樣灰溜溜地回家去,現下也只有這一條出路,至少北京還有你不是嗎?”
“那當然,我可比任何男人都靠譜。”姜來道,“我養你一輩子沒問題。”
關淼被逗笑了:“別人說我不信,你說我信。不過,我這有手有腳的,總得先試試自食其力不是?哎,沒想到都快三十了,居然還要重新找工作。”
“怕什麽?你那麽優秀,還能找不到工作?”
“說實話挺怕的,我還真沒正經投過簡歷找過工作,研究生保送,畢業後又留校,人生經驗都只在象牙塔裏,還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麽樣的。”
關淼看向窗外,眼神有一絲迷茫。
來北京之前她想得很好,陳燦說得也很好,人生好不容易有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不如趁機gap一下,給自己放個假。所以關淼是裸辭來的北京,她确實想休息一陣,好好認清自己之後,再去選擇未來的道路。
可現在,她哪還有什麽心情gap?
找工作突然變成了頂頂重要的事情,她已經一無所有,如果再沒有一份固定工作的庇護,她簡直更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你還記得大學時做近視眼手術嗎?”姜來突然問。
關淼當然記得,她原來有600度的近視,不戴眼鏡基本跟個瞎子似的。
大二的時候姜來取下她的眼鏡,嘆了口氣,說你知不知道你的美貌被這破眼鏡封印住了多少,然後迅速行動列了一份本市眼科排名靠前的醫院給她,慫恿她趕緊去把近視眼手術做了。
關淼又心動又猶豫,戴了這麽多年眼鏡,習慣了冬天起霧、夏天悶汗,雖然有種種不便,但好像也不是不能忍受它的存在。可真要能擺脫近視,那就太好了,不用起床摸不到眼鏡就心慌,無論是看3D電影,還是跑步打球,都能輕松很多。
既想要澄澈的視野,又擔心手術的風險,關淼一直拖拖拉拉下不了決心。
尤其是陳燦當時持反對意見,覺得姜來鹹吃蘿蔔淡操心,手術真要出了問題她能負責?再說了,關淼的美,他能看到就行,解除這封印有什麽必要?
陳燦越反對,姜來就越堅持,她巴不得關淼的美被全世界的人都看到,哪能只白白便宜陳燦這個臭小子?
那一次,關淼在陳燦和姜來的分歧對戰中選擇了姜來,惹得陳燦不高興了好一陣。
關淼現在還記得躺在手術臺上的情景,那是真的怕。
雖然打了麻藥不疼,但眼皮被硬生生地撐開,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眼角膜被割開,激光矯正時甚至能聞到一絲絲蛋白質被燒焦的味道。
不敢睜眼,根本不敢睜眼。
戴着眼罩回學校時,關淼忐忑極了,反反複複抓着姜來的手問:“我不會瞎了吧?以後要是看不見了怎麽辦?萬一手術失敗了呢?”
姜來嘲笑她沒出息:“瞎擔心什麽?醫生都說沒問題了,過了恢複期你看看。”
姜來說得沒錯,酸脹勁兒一過,揭開眼罩的那一剎那,關淼震驚地發現世界好像從來沒這麽清晰過。尤其是術後一周,等真正能用眼的時候,她幾乎像個初生嬰兒般地去打量周圍的一切,天更藍了,葉子更綠了,一切色彩都變得更加飽和起來。
更重要的是,甩下那副沉重的框架眼鏡,關淼的生活仿佛也變得輕盈許多。就像姜來說的,她的封印被解開了,她能更直觀地感受這個世界,更自信地表達內心見解,懵懵懂懂的眼鏡妹從此脫胎換骨。
“所以,不要怕。”姜來握住關淼的手,“就當做了場近視眼手術,刀都挨了,還怕過不了恢複期?現在正是被蒙住眼的時候,等熬過這陣,一切只會比以前更好。再說,有我陪着你呢。”
“嗯。”關淼沖姜來感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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