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誰殺的?

第29章 誰殺的?

他落在一塊只能放兩只腳的泥地上,貼牆而站,從左向右打量。

十幾平的小院,地面坑坑窪窪。

左邊牆上砌着條貼花磚的長水池,上面是呈90度直角的老式水龍頭。

右邊牆上挂着鋤頭和鎬,還有一只被釘子勾在牆上的疑似某種動物的屍體,黑硬幹癟。

大門正對面憋憋屈屈地擠着兩間平房,紅磚壘的,每間房都門窗緊閉。

他走到水池前,看到水池幹了長着青苔,水龍頭上有一層磚紅色的鐵鏽。

試着擰了一下,能擰動,但沒水出來。

楓島夏天全島二十四小時供水,擰不出水來只有一種可能,這戶的水被供水局停了。

為什麽會停?

一是人搬走了。

二是,默認他們不會再用水了。

裴溪洄眉心擰起個疙瘩,一種難以言明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擡頭去找水表箱,是一個郵筒顏色的鐵盒子,就挂在水池上方的牆壁上。

他小時候和哥哥住在老街,家裏也有這樣的水池和水表,水表箱上會印着每戶人家的水箱號。

但靳家這個時間太久箱子表面已經鏽跡斑斑,一個數字都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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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奈作罷,轉身去看吊在牆上的動物屍體,應該是流浪的貓或者狗,身體被風幹成了一長條,脖子卻和上吊似的向上挺着,像是翻牆時被釘子給勾住的。

他不免想起自己在茶社養的那一群大饞貓,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找出張紙巾蓋在小動物的眼睛上,這才走到兩間平房前,推開更大的那間房門。

剛一進去,一層飛揚的塵土撲面而來。

不知道什麽東西爛掉了,整個屋子都彌漫着一股腐爛的臭味。

屋裏陳設簡陋,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套桌椅,桌子上還擺着部按鍵手機。

他捂着鼻子走過去,拉開桌下的抽屜,裏面放着個沒拆的快遞箱。

紙箱邊緣已經受潮,但白色标簽上的字依稀可辨,收件人是靳炎,物流信息顯示這件快遞到貨時間是三年前的七月十六號。

裴溪洄瞳孔驟縮,那是他出車禍的日子。

他連忙把快遞拆開,裏面是只電動剃須刀,拍照搜圖找到價格,要五百多塊。

五百塊的剃須刀,對靳炎來說不便宜,如果他們真搬家走了,不可能不帶上。

“不是搬走,那就只可能是……”

裴溪洄喃喃自語,微弱的聲音在這間充斥着腐臭味道的昏暗小屋裏,陰森而詭異。

想到那股腐臭味,他背上汗毛登時豎起。

一股被人在後面窺視的錯覺,順着尾椎爬上後背。

他轉過身去,鎖定大衣櫃。

高度放下一個人綽綽有餘。

他從院裏找來把鐵鍬,拎着鍬一步步走到櫃前,深吸一口氣後猛地拉開門!

預想中衣櫃裏站着個人或者躺着個屍體的景象都沒出現,但裏面的東西卻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衣櫃裏挂着的全是襯衫。

——靳寒的襯衫。

三年前他找設計師專門做給他哥的一個季度的新襯衫,因為采用了幼稚的海洋主題,天藍色的襯衫畫着一堆貝殼和海豚,被哥哥好一陣嫌棄,所以他才會記那麽清晰。

可靳炎的衣櫃裏為什麽會有他哥的襯衫?

他本來就和靳寒長着張一模一樣的臉,再穿上他的衣服,站到自己面前,到時候……

種種無端的猜測,讓裴溪洄不寒而栗。

三年前的七月十六到底發生了什麽?

消失的靳家人去了哪裏?

靳炎為什麽要穿他哥的衣服?

和他出的那場車禍有什麽關系?

為什麽車禍後他會失去一段記憶?

是人為還是巧合?

他真的,出車禍了嗎?

“铛——铛——”

窗外,聖格蘭教堂下午四點的鐘聲響起,激起一群盤旋在海灣上空的白鴿。

要起風了。

裴溪洄沒去另一間靳炎父母的房間檢查,因為他隔着窗戶,看到屋裏的木頭房梁上,有兩圈很明顯的被繩子勒過的痕跡。

心中已經有了猜測,沒必要再進去給自己找晦氣。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靳家大門,看到遠處巷口處種着一顆長久無人打理而瘋長的桐花樹。

桐花枝芽間隙中灑下幾絲淡金色的陽光,拂過他一側眉梢和嘴角。

一陣風刮起,桐花碎瓣如白雪飄落。

在無數道斜漏下來的淡金色陽光中,花瓣紛紛揚揚落滿他的發頂和肩。

而他莫名感覺這些花瓣變成了一把銀釘,将他釘在地上,細風如同絲線,纏滿他周身。

-

他帶走了靳炎的手機、襯衫和小動物的屍體。

襯衫打包扔掉,手機送去維修,小動物讓它入土為安。

已經走出巷子很遠了,他還是折返回來,敲響了靳家隔壁鄰居的門。

來開門的是一個奶奶,從門縫裏狐疑地打量他:“……你是?”

“奶奶好,我是路過的,不小心在地上摔了一跤,弄了一手土,能去您家洗個手嗎?”

“來吧。”奶奶開門讓他進去。

他走到和靳家同一個位置的水池前,記下水表箱上的號碼。

出來後,他打電話給供水局,說自己是回老家過暑假的大學生,第一天到老城區,想給奶奶交水費,但不知道怎麽弄。

對方讓他報水箱號。

他報出奶奶家的號碼,但把最後一位的9改成了8,随口問:“多久沒繳費了啊?”

“有三年多了——”

“了”剛落定,話音戛然而止。

裴溪洄在心中讀秒:一、二、三、四、五。

對面足足安靜了五秒鐘才開口:“你确定,要給這一戶交水費嗎?你到底是誰?”

“确定啊,怎麽了?”

裴溪洄又報了一遍水箱號,把8改回9。

對方很輕地呼出一口氣,但還是被他捕捉到。

“你剛報錯號了,你奶奶家的水費上月才交,還夠用呢。”

“好的,謝謝。”

裴溪洄挂斷電話,臉上笑容瞬間消失。

沉默駐足半晌後,他打車去了碼頭,在碼頭上船,趕往花熙路九幢,他親爸的家。

進去時老裴正踩在梯子的最上面那階,背對着門口的方向,給屋頂上的一圈花圃澆水。

他在屋頂上建了個空中花閣。

裴溪洄一聲不吭走進去,帶上門,跑到梯子底下兩三步跨上去。

老裴聽到身後“噔噔噔”的動靜,一驚,趕忙回過頭,就看到自己的好兒子像個門神似的板着臉站在身後,生怕吓不死他。

“小土匪!倒是出個聲兒啊,吓我一跳!”

裴溪洄一句廢話沒有,上來就開門見山:“靳炎死了,你知道嗎?”

老裴手中水壺脫手,咣當一下從屋頂掉到地上。

“什麽?死了?”

他的反應毫無破綻。

裴溪洄審視地盯着他的臉,“你不知道?”

“我上哪知道去,我都不認識他。”

老裴站在梯子上,上半身扭過來看向站在下一階梯子上的裴溪洄。

上了年紀的人聽到死亡二字總會有些唏噓,他也不例外,拿出別在腰帶上的煙鬥,沒點,只放在嘴裏重重咂兩口,問:“啥時候死的?”

“三年前。”

“三……”老裴一口煙沒吸上來就停了,陷在細紋中的眼睛瞪大,繼而嘆了口氣,扭過身坐在屋檐上,伸手去碰腿邊的紫衫,“這算天道好輪回嗎?他爸媽壞事做盡,他不到三十就病死了。”

“我有說他是病死的嗎?”裴溪洄問。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老裴一垂眼,沒看兒子。

“不是病死的還能是咋死的,我記得他不是有白血病嗎?”

“等等,你又是怎麽知道他死了的?他爸媽去找靳寒奔喪了?”

“他爸媽也死了。”裴溪洄說。

“他爸媽也——”老裴聲量拔高,不敢置信地看着裴溪洄。

裴溪洄點點頭,把去靳家調查到的線索和盤托出,唯獨省略了靳寒同款襯衫的事。

老裴聽完就笑了。

“敢情這都是你猜的啊?你怎麽知道他們不是搬走了呢?”

“如果是搬走為什麽不帶剃須刀?”

“着急呗,被債主找上門了?他們兒子的病很燒錢的,估計沒少借。”

“絕對不是。”

“為什麽這麽篤定?”

“因為供水局的人說的兩句話。”

【你确定要給這一戶交水費嗎?你到底是誰?】

“這兩句有什麽問題?”

裴溪洄說:“假設他們沒死只是搬走,那人應該直接告訴我他們搬走了,而不是愣了五秒後向我确認是不是要給他們交,又在得知我搞錯號碼後松一口氣。”

老裴繃着一張臉,似笑非笑:“你想太多了,那五秒裏人家可能只是在确定戶主。”

“是有這種可能。”裴溪洄話音一轉,“但他不該問我到底是誰。”

“這句話的重音落在‘到底’上,而不是‘誰’上,說明他真正在意的不是我是靳家的哪個親戚,而是,誰在查靳家的事。

“但是——”

“我知道你要但是,”裴溪洄不等他說完,先發制人,拿出根錄音筆,播放一段裁剪好的音頻。

“來的路上,我給供電局、社區委員會、市民服務中心都打了電話,詢問靳家有關的事,你猜怎麽着?他們的反應出奇的一致,都沒有回答我任何問題,而是一副慌得要死的語氣問我是誰。”

錄音內容就是他給以上三方打電話的錄音,老裴安靜聽着,全程頭都沒擡,聽完很不當回事地從鼻腔裏哼出一聲笑:“巧合吧,小洄哥,你當自己是福爾摩斯在這探案呢啊。”

話裏話外都在說他這是小孩子打鬧。

裴溪洄一點不惱:“行啊,這些都是巧合,那麽接下來呢?”

他拿出一部嶄新的手機,怼到老裴眼前,手機屏幕顯示他正在和誰視頻通話,可視頻畫面裏只有一個放在馬路對面的綠色垃圾桶。

“我和那三個部門的通話時間全都在五分鐘左右,五分鐘,足夠他們通過我的號碼,定位到我的位置。我那部手機裏有兩張電話卡,我把用來打電話的那張摳出來扔進這個垃圾桶裏了,手機就放在垃圾桶對面,你可以和我一起等着看,一會兒會不會有人來翻這個垃圾桶。”

“嘿呦,還布局了啊。”老裴挺可樂地擺擺手,鼓搗一朵睡蓮,“小少爺啊,我提醒你一句,那是老城區,每天都有吃不飽飯的流浪漢去翻垃圾桶,你這壓根不能作為證據。”

話音剛落,裴溪洄一巴掌拍掉他手裏的花:“你怎麽知道靳炎住在老城區?”

“嘩啦”一通脆響,睡蓮從屋頂砸向地面。

裴溪洄傾身壓在他頭頂,咄咄逼問:“他們的住址我找了兩年才找到,剛才從頭到尾都沒提過,你既然不認識他們,又是怎麽知道的?”

老裴頭都沒擡,冷漠地看着地上被摔壞的花,半晌,他擡起臉,和裴溪洄四目相對。

年近五十的男人,身形卻和靳寒一樣高壯,方臉,寸頭,眉心兩道褶,雙臂和大腿上虬結的肌肉絕對不屬于一個普通花匠,拿着根老煙鬥挺随意地坐在屋檐上,即便再想裝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但那雙近乎野獸般銳利的雙眼中,還是會時不時透出幾分日積月累的兇性來。

退役雇傭兵裝花匠,種再多花也不像。

裴溪洄嗤笑:“不裝了啊?”

早在他三年前剛登島時,裴溪洄就看出他不是一般人,只是看他很想扮演一個好父親才沒揭穿。

“你到底想查什麽?”老裴揭掉假面,雙眼中透出一股子如狼似虎般的迫攝威壓,額間的溝壑顯出股飽經滄桑的沉穩老練,和那個愛養花草的老頭簡直判若兩人。

他指着裴溪洄警告:“你是我親兒子,我奉勸你一句,不管你想查什麽,到此為止。”

“所以我猜對了!你也是知情者!你從頭到尾都在瞞我!”

裴溪洄紅着眼哀聲咆哮,如同一只被自認為可以信任的獵人逼到絕路的小獸。

他很少在什麽人面前真正發怒,除了靳寒,他對其他所有人和事都是平靜的、無所謂的、漠不關心甚至是不屑的,說白了別人怎麽樣和他有啥關系啊?

但這次不一樣。

羅織了一個長達三年的騙局将他囚困其中的,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二的兩個親人。

“三年前靳家人就死了,有人不想讓我發現這件事,所以勒令楓島從上到下所有相關部門甚至老城區的居民對我三緘其口!整個楓島能只手遮天到這個地步的人就他一個!”

他沒說出那個從小到大叫了十八年的名字,老裴也心照不宣地保持緘默。

他掏出打火機,給自己點上煙,又想起靳寒曾交代不準在小崽子面前抽煙,于是徒手把點燃的煙絲掐滅,這才開口。

“你不關心靳家,甚至對他們極度痛恨厭惡,他們家人死就死了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之所以這麽執着地刨根問底詐來詐去,是因為你懷疑你的親親寶貝哥哥殺了他全家又把你蒙在鼓裏——”

“不可能是我哥!”沒等他說完,裴溪洄厲聲打斷,一副“你在說什麽屁話”的表情。

老裴端着肩膀冷笑:“理由呢?你不會真以為他是什麽心慈手軟的善男信女吧。”

“少他媽激我。”裴溪洄壓根不搭理他:“理由你別管,現在是我在審你。”

老裴差點笑掉大牙:“不是我說,哥們兒,你不會從頭到尾都沒懷疑過他吧?”

“我為什麽要懷疑他?你什麽意思?想挑撥我們的感情嗎?”裴溪洄化身暴暴龍,瞪圓的眼睛裏亮着兩只非常憤怒的小火把。

“再說了,就算真是他殺的又怎麽樣?靳家人早在十八年前就該死了!”

“他殺的我去贖罪,他被抓我替他去坐牢,關你什麽事你在這诋毀我哥!你瘋了吧!”

“我、我……我瘋了?”老裴目瞪口呆地指着自己,半晌吐出一句:“我他大爺的真是操了。”

裴溪洄一個小巴掌捂在他嘴上,不敢和假爸爸動手倒是有膽子抽真爸巴掌。

“你操什麽你操?你是不是遇到事就會說我操,我操.我真服了,你能不能有點素質?”

老裴一時間頭暈目眩,胸口郁結,覺得人活在世真是沒多大意思,死了得了。

裴溪洄看他翻着白眼下一秒就要蹬腿的樣子,趕緊抱住他給他順氣,話裏話外都是明晃晃的孝心:“我的天,你可千萬別嗝屁啊,我還沒問完呢。”

老裴又被氣醒了。

“行,真行啊,早看出來你是來詐我的,怎麽着?”他揮開裴溪洄的手,看着他腳下的梯子,“說不出你想要的答案就不讓我下去了?”

裴溪洄一歪頭,态度特別橫:“識相的你就趕緊交代,我要知道真相。”

“什麽真相?”

“三年前的真相!三年前七月十六到底發生了什麽?你也是三年前來島上的,你春天上島,夏天定居,沒多久我就出車禍了,緊接着同一時間,靳家人被殺,全島對我封鎖消息,我又他媽那麽巧的失去了這一段記憶!除了你和我哥還能是誰搞的鬼?”

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吼着說出來的,眼眶被震得紅彤彤,整個人都在可憐兮兮地發抖。

老裴把煙鬥一扔,伸手抽出皮帶。

裴溪洄還以為他瘋了要打自己,結果下一秒那皮帶就綁在了自己腰上,老裴一只鋼筋熔鑄般的大手牢牢攥着皮帶一頭,“站穩了,別一聲爸都沒叫過我呢先掉下去摔成小智障了。”

裴溪洄心裏倏地一酸。

“知道自己是我爸就站到我這邊,把你知道的全告訴我。”

老裴一個燒栗彈他頭上,“我當你早就認靳寒當爹了呢,原來還記得你親爹在這兒啊。”

裴溪洄用手捂着被彈的腦門,“少扯那些沒用的,趕緊交代。”

老裴樂得在他那一腦袋柔順的小金毛上呼嚕了一把:“靳寒那麽內斂,是怎麽把你教得這麽無法無天的,這要擱以前誰敢這麽和我說話,我早喂他吃槍子兒了。”

“哎呀別摸我頭!”裴溪洄氣呼呼地扒拉開他,雙手抱拳,下巴一揚,朝他狠狠哼了一聲。

“少拿你以前那些破事來吓我,當誰沒有點過去了是怎麽着?我和你直說了,甭管你以前在外面有多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到了楓島,我就是太子爺!你能不能混的下去就我一句話的事兒!”

他這邊狠話剛放完,那邊老裴直愣愣從梯子上站起來,右腿一踢左腳,擡手就給他敬了禮,聲音那叫一個铿锵有力:“是!都聽小洄哥安排!”

裴溪洄瞬間臊個大紅臉,恨不得順着梯子爬到房頂藏起來。

操了,以前這麽吓唬人沒不好使過啊!

他沖上去抱住老裴的腦瓜子,也不管他那寸頭能不能薅起來吧反正就是亂薅一通,嘴裏哼哼哧哧地跟小狗子似的叫喚:“你煩死了!少給我嬉皮笑臉的,我和你說正事呢。”

老裴朗聲大笑,揚着脖子往後躲他的小爪子,還得分出心來護住他別掉下去。

“好不容易看你中二一把,那我不得陪啊。”他大手捋過兒子額頭幾顆汗珠,掌心的硬繭比靳寒還要多,眼中的神情卻和他一樣溫柔,“你正經該中二的年紀是什麽樣子,我見都沒見過。”

裴溪洄不鬧了。

前一秒還伸着兩只手張牙舞爪的,下一秒就像只被定住的小王八似的一動不動了。

他從老裴懷裏出溜下來,蹲在梯子上,垂着兩只手蔫頭耷腦地說了句:“所以你憑什麽诋毀靳寒呢,沒有他,你連我現在是什麽樣子都見不到。”

老裴嘆氣,拍拍他的肩:“我沒诋毀他,我只是覺得你太向着他了,他就像你信奉的神仙一樣,可如果有朝一日你發現他并不完全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又該怎麽辦呢?”

裴溪洄冷笑:“說出這種話不覺得自己太自大了嗎?”

“他是什麽人,我不比你清楚?你根本不了解他,不懂他,不知道他把我拉扯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又憑什麽要求我別向着他?我是他養大的,我不向着他還有誰會向着他?”

“哪怕……”老裴開口前短暫地頓了一下,“他的刀鋒是指向你的嗎?”

裴溪洄一秒都沒猶豫:“對。”

離婚半年,冷戰半年,追哥哥兩個月,加一起三百多天,他什麽道理都沒悟出來,就一句話——他這輩子無論如何都離不開靳寒了。

不管靳寒的刀鋒指向誰,不管哥哥要對他做任何事,哪怕是要把他吞進肚子裏吃掉,他都會把自己切成一塊塊方便哥哥下咽。

“你……”老裴深深地望着他,像是有很多話想說,卻欲言又止,有太多太多的無奈無力也無處抒懷,到最後只變成一句:“你想知道什麽?”

“三年前的七月十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真的出車禍了嗎?”

“對。”

“當時你在?”

“在,靳寒給我打了電話,我和他一起過去車禍現場把你接到醫院的。”

裴溪洄審問他:“現場在哪兒?”

“筆架山盤山公路。”

“盤山公路第幾圈?”

“第五圈。”

“在哪找到我的?”

“西北角,懸崖邊。”

“我昏迷還是醒着,說話了嗎?”

“昏迷。”

“我受傷了嗎?哪裏傷得最嚴重?”

“頭。”

“那好,我戴的什麽顏色的頭盔?”

老裴卡殼了。

原本對答如流的節奏被這麽個小問題中斷,他看着裴溪洄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瞬間明白前面所有問題都在為這個問題做鋪墊。

如果他真的出了車禍,且頭部受傷最嚴重,滿腦袋都是血的話,那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的老裴很難會忘記他頭盔的顏色。

如果他沒出車禍,所有和車禍有關的細節例如時間地點,都只是所謂的“知情者”們提前對好的統一的答案,那麽頭盔顏色就是他們對答案時最容易忽略掉的一項。

“提醒你,我車庫裏只有黑色紫色兩種顏色的頭盔,你就算現編也有50%的概率猜中。”裴溪洄說。

老裴哪個都沒猜,因為他忽然發現一個更加棘手和致命的問題。

“這些細節,你為什麽不去問靳寒呢?”

裴溪洄:“等問完你,我再拿着你的答案去問他,你猜你們說的會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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