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假妻
第38章假妻
我跌坐在柔軟的蒲團上,面如死灰地問眼前被我喚了數月夫君的男人:“我姐姐死了?”
男人埋在香爐升起的寥寥灰煙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那樣冷淡,那樣失望,那樣絕望。
“你們早該想到這一天了,不是嗎?”他看着我,“楊清涓,你真的沒想過你的姐姐會因為你們所謂的計劃死掉嗎?”
我四肢發軟,久久才回過神,強裝鎮定哼一聲:“姐夫現在指責我又有何用!姐姐被要挾頂替桃源郡主的時候你在哪?你在那金殿之前憂愁嘆息你的未來!你只記得自己本該入朝為官,都沒有好好疼惜關注我姐姐多些!”
“姐夫你讓我想姐姐會不會死掉,”我哭着控訴,“可我們生來就為了有一天為楊家死掉,你讓我和姐姐怎麽想!”
“如今我們的計劃被識破了,”我哭得越發大聲,絕望,“我已經是楊家的棄子了。他們會來殺了我的!如果你真的那麽愛姐姐,你應該想怎麽救我,而不是在這裏罵我!”
“殺你?”男人看着房頂,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你就是個沒用的,你姐姐死了,你也要挾不到任何人了,楊家還花多餘的力氣處置你幹嘛?”
他抱着自己腦袋,不停搖頭:“最想處置你的人是我。是我啊!”
我一聽,渾身忍不住打顫,在地上連連往後挪,哭着搖頭:“姐夫,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你放過我吧……”
他有武功在身,幾乎是一瞬間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清澄也不想死!如果沒有你,清澄根本就不會去桃源!就不會死!”
我蹬着腳,想踹開他。
他終于松手,我大口大口吸氣。
“清澄護你,所以,我不會殺你,但按理,我應當休了你,這樣才不算罔顧人倫。”他的眼睛裏含上淚水,仿佛受到了世上最大的折磨,“可是,休了你就說明我們沒有提前察覺,陛下派出去大主姬不過是後知後覺一場。大恒不能成為別的國家的笑料。大恒不能輸,陛下不能丢這個人。”
“所以,我不會休了你。”
“我還會在衆人面前與你恩愛綿長。”
“我滿足你。也滿足她。”
他往內拉開禪房的門,西風卷入,他身上的儒氣更甚,不認識的人誰能想到他曾是逆臣嫡姬、犯上殇帝的帶刀侍衛,更有誰能想到剛剛他想在佛門聖地殺人。
我緩了好久,直到天黑,才撐着膝蓋起身,重新戴好假肚皮,出門。
侍女很是擔心,立刻從門邊站起,扶住我:“家主剛剛怒氣沖沖地走了,還不許我們進去,夫人,您從未和家主有過這般沖突。新帝登基,我們又是舊臣府邸,家主近日事忙也是為了整個柳家,難免脾氣異常,您雖然懷着孩子,但您也莫要往心裏去。”
我深深看了侍女一眼,自小,我就是姐姐模子下的複刻傀儡,姐姐會什麽我就要學什麽,姐姐喜歡什麽我就要喜歡什麽。楊家人說有朝一日此舉或許能讓我和姐姐都平安活下來,姐姐則說此舉是為了保護我。如今姐姐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了,我就算是複刻,也是獨一無二的了,但這也代表着我永遠難做回自己了。
清涓這個名字将徹徹底底消失。而連自己名字都沒有的人怎麽算是活着呢。
可□□活着,于我而言,已經是天大的垂憐了。
叛亂終定,新朝初平,很多人前來上香,哪怕到了日暮時分,還有很多年輕男女、富貴夫人不舍離去。
我走出禪房,遠遠瞧見了相府的姑娘們,她們嬉笑、穿金戴銀、前擁後呼。我扯扯侍女的手,恢複平日假裝的習性,溫溫柔柔地笑:“我們回去吧。我和家主沒事,只是起了點小争執,我回去低個頭哄哄就好了。”
這當然是假話。
青煙缭缭的佛門在我視線中遠去,我突然想起,我未給姐姐上一炷香。
其實在姐姐死之前,我和姐姐就已經很久沒見了。我們這群被收養的雙生子向來是一個出任務一個被關在南苑當人質。一般來說,雙生子中年長的那個開始出任務後,雙生子就基本斷了聯系。在過往二十幾年中,我和姐姐曾有長達六年的時間沒能見面,當然,身邊有雙生子分離得更久,長達整整十一年,對此,神奇的是,從未發生過留守的孩子被出任務的另一方放棄的事件。
馬車颠簸。我習慣性扶着肚子,開口:“我感覺有些不好。”
侍女驚慌:“莫不是要生了?夫人,你可得撐撐,就快入城了。”
我搖頭:“不是這個,大概是中午吃了什麽東西,有些吃壞肚子。”
侍女還是皺着眉擔心。
我撩開窗簾的一角:“陛下不是下了诏令,開了國庫和公主府嗎?怎麽還有這麽多難民往城裏跑?”
我擡手揚了揚車內空中的灰。
“國庫被殇帝揮霍多了,公主府的現錢也并不足以安撫所有人,”侍女嘆息,“季家的大小姐一直在施粥、辦巷裏學堂,故而周邊的城鎮百姓更願意往昌平城來。”
“她可真大膽,”我冷笑,“這不是在打陛下和大主姬的臉嗎?”
“可又有誰敢管呢,”侍女眨着眼睛,努力給我說道想以此為我解悶,“陛下即位後就大賞了季家,大主姬娘娘也親自賞了這位季家大小姐,雖然說季家的權勢比不上那些和陛下主姬浴血殺伐過的,但也是如今的大紅人。安撫條例下來後,季家小姐還是不肯撤,早就被人告了上去,但聽說陛下當庭就駁回了,還訓斥了那些告狀的人。現在換誰誰也不敢管呀。”
布施攤位前我喊停了馬車。
那位季家小姐穿戴樸素,只帶了兩個通透的寶石耳墜。
“益華小姐,”我堆上笑,“竟然這麽巧啊,我們在這裏遇見了。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季益華的袖子被淡綠色襻膊束起,她從面前繁忙的粥攤直起腰,而後莞爾一笑,将手中的大勺遞給身邊的婦人,從侍女手中拿了手帕,邊擦手邊走到我跟前。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氣質清雅,眼眸中藏的情緒說幹淨不算幹淨,說污糟又實在比楊家的人幹淨太多。
“柳夫人,”她的目光緩緩落在我的孕肚上,“又去城外寺廟為柳大人和孩子祈福了?”
我尴尬地笑笑,應下:“夫君在桃源遇險,我心中總是忽上忽下的,再加上最近肚子裏的孩子有些不聽話,就特意去了一趟。”
她溫和的笑容更甚:“妹妹不懂這些,不過多誠心祈福,上天總是會多眷顧些的。姐姐嫁入柳家後就喜歡去祈福,按理說禮佛之事我是插不上話的,不過姐姐日後去寺廟還是戴上帏帽擋擋煙塵的好,對腹中胎兒、對姐姐自身也是有益。”說着,她邊招手喚來一直拿着她帏帽的侍女。
她将帏帽轉交給我:“這是陛下親賜的,我戴了沒兩日,如果姐姐願意收下,也算是在幫妹妹積德。”
我的臉微微白了。
陛下親賜的東西哪能随意送人。季益華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我接了過來,行禮:“還請妹妹幫我謝謝陛下。”接過帏帽就如同接過一個燙手的紅薯,我的眼睛不自覺地躲閃:“我今日有些不舒服,先行回去了。”話畢,等不及侍女來扶,我就急急地往馬車走。
直到馬車開動,季益華還站在原處目送,嘴角帶着淺得只有一絲的禮節式笑容。
掀開窗簾,終于看到她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馬車的看不見的位置。
長籲一口氣。
侍女有些欲言又止地提醒:“夫人您這是怎麽了?需要請醫官嗎?那是季家小姐,我們突然說不舒服要走怕是會起莫須有的猜疑。”
我冷哼一聲,心神穩了很多:“還怕多起這一份猜疑嗎?”
侍女明顯沒聽懂我的意思。我也不再理會,偏過頭去,良久,我才不情願地開口:“請之前的大夫來便好。相熟我不會緊張。”
我拿過了帏帽,戴好了下車。
夜晚,姐夫喝得爛醉,跌跌撞撞走進我們的房間,看着我的眼神裏充滿痛苦和怨恨。我怕他說出不該說的,立即讓侍女領着其他人下去并把住了外間門房。
他的手撫在我的臉上,一如未去桃源的溫暖寬厚,嘴上卻字字誅心:“為什麽狠毒之人能擁有這張臉,真正的良善之人卻只能活在面具之下?”
我自知理虧,任他發瘋。
直到——“你姐姐為了保護你死了,你怎麽一滴淚都沒有?”
他失望地收回在我眼角滑過的手指,顫抖着手不敢相信。
要怎麽為姐姐哭呢?
我也不知道。
在我被關在楊家作人質的那些歲月裏,我不能成為楊清涓,只能成為楊清澄的替身。她在外腥風血雨、經歷萬千,我坐在圍屋的地堂裏仰頭看一成不變的月亮、狹小的天空。
十歲之前還常常見到她,十歲之後她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十三歲的時候,她嫁人了,嫁人之後更是一兩年回不來一次。我從來不敢對家主們發問,唯一一次壯着膽發問,是問家主我十五歲的時候是不是就要出去執行任務了,家主如看着一條流浪狗一樣毫不在意地回答:“不會,除非你姐姐死了,否則你永遠都要待在這裏。”
姐姐嫁人後,我的境遇比從前更慘烈,傷痕不斷、毒打不斷,為了讓我能達成和姐姐一樣的身材皮膚小動作,我繼續被喂下了無數不知來歷名字的藥;為了讓姐姐不沉迷于大恒帝都的溫香暖意,我被無數次的虐待,他們以此控制擔心我的姐姐。
姐姐嫁人後的第一個新年,虛弱的我趴在地上、透過門縫看外面孩童玩鞭炮,聽着耳邊的歡聲笑語,感受自己的奄奄一息。我不知道自己該怎樣撐過去,但我知道我想活着。
可時間太漫長。
很多次我都恍惚看見姐姐長出了第一根白發,等身上的疼痛稍微緩解一點,家主又命人端來了苦澀的新藥。
我從黑暗中醒過來,侍女守在床邊哭泣,抽泣道:“家主發了好大的火,摔了一屋子東西,又把……小夢拉進了書房。夫人您暈了好久!”她恨不得把小夢那段話飛躍過去。
我眯了眯眼,察覺到了危險。
“你先下去吧,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明天解決。”
我企圖用眼睛穿過厚實的軒窗尋找月亮的影子。
“只要人活着,日子就會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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