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同學

同學

在藥物的作用下, 林昙一覺睡到天亮，醒來後第一時間拿起手機。

手機上有兩通來自江回雁的未接來電，很稀奇的, 沒打通電話, 他竟然也沒有發語音和文字消息來。

林昙昨天生悶氣是因為她都說願意跟那兄妹倆一起參加婚禮了，江凝波不信, 磨磨蹭蹭的，過了好久才來邀請她。至于江回雁……好吧，他的确是被遷怒了。

睡了一覺後，前一天的悶氣所剩無幾，林昙想看江回雁知道自己要找男朋友了, 會不會不高興。

她想主動去問江回雁, 臨發消息, 猶猶豫豫停住。

兩人之間有一條無形的線，林昙還不确定是否要把它斬斷。

躊躇了片刻，再看對話框裏江回雁說她脾氣越來越差的那一條, 林昙目光轉了轉, 扔開手機洗漱去了。

和前一天預估的差不多，林昙已經退熱了, 和館裏銷了假，下午就要去上班。

早上沒事，正好雨停了, 她跟陳明姍去公園走了一圈, 回來再看手機，多了一條未接電話和一條消息, 都來自江回雁：【今天感覺怎麽樣？】

江回雁還是對昨天的事情絕口不提，連“狗脾氣”都不介意？

林昙好奇他是在裝不在乎, 還是真平靜，為了驗證，她悄悄找上牛助理。

牛助理：【你都不在老板身邊，還要打聽他的心情？你是不是想遠程獻媚，好踩着我上位？能不能采取光明正大的競争手段？】

我和你就不是一個賽道的。——林昙腦袋裏冒出這麽一句話，讓她臉上升起一片紅暈。

她拍拍臉頰，發了個紅包過去。

牛助理立刻回複：【老板還沒到公司，不過心情不錯，早上打電話的時候還笑了，真稀奇。】

她要去婚禮現場挑男朋友了，江回雁還能笑的出來？

看出來她說的是氣話了？

林昙有點失望。

林昙：【一點小小誘惑都抵擋不住，我代表老板對你表示失望啊牛助理！】

牛助理：【人為財死，有什麽不對嗎？】

林昙：【你這麽容易收買，我要是多發點紅包，是不是能從你這裏買到商業機密？】

牛助理：【那不能。洩露商業機密是違法的，我的前程就毀了。不過洩露老板的心情不違法，最多被老板眼神殺，不痛不癢，還是項長久收入，穩賺不賠。這點商業頭腦我還是有的。】

林昙：【懂了，沒有發財的能力和膽識，只能靠占老板便宜薅一點羊毛。】

牛助理遭受了一記靈魂重創，發了個吐血的表情包，表示要把林昙拉進黑名單裏。

打聽到江回雁的心情，就知道他沒把昨晚自己睡前的話當真，林昙既不高興，又有點開心，斟酌了會兒，看在江回雁主動關心自己的份上，給他打了個視頻電話。

——這次衣衫整齊，一點不露，頭發也柔順得可以去拍廣告了。

等待的時間稍微有點久，大約半分鐘後，江回雁接通。

“不難受了？”

林昙“嗯”了一聲，透過視頻打量江回雁和他身邊環境，驚奇地發現他處在戶外，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運動短袖，還沒看清，攝像頭晃了一下，轉向了小道旁的桂花樹。

“你沒去工作？”

江回雁：“下午去。”

“上午為什麽不去？”

“因為我是老板，我想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去。”

這種老板為什麽還沒有被員工暗殺？

林昙義憤填膺：“……決定了，今天晚上就做夢把你們這種人全殺了！”

攝像頭又晃了一下，林昙聽見那邊有人說話，像是個老人。她記起江回雁有個爺爺，不好意思被老人家發現，趕緊收聲。

幸好江回雁也沒和老人家提她。

過了會兒，江回雁重新出現在攝像頭裏，林昙發現他回到了室內，仔細看，他額前的碎發有點濕，像是出了很多汗。

這就怪了，自從前兩天下雨之後，天氣一直涼涼的，今早上出去散步林昙還特意穿了外套，江回雁怎麽會這麽熱？

“你在……鍛煉？”

江回雁從畫面中消失，攝像頭轉向房間裏的陳設，只剩下聲音在反問：“我坐輪椅鍛煉？”

“……”林昙嘴硬，“對啊，你不是一般人。”

“在瞎扯這一方面，你也不是一般人。”江回雁怼她一句，再解釋，“趁着涼爽，陪爺爺出去走了會兒。”

他又問：“你呢？不難受了，今天就要去上班？博物館距離你爸媽家那麽遠，你又不敢開車，怎麽上下班？”

“我爸媽接送。”林昙回答過後，提要求，“攝像頭轉回去，對着你。”

江回雁：“我要換衣服，你這麽‘純情’一個小女孩，能看這麽十八禁的畫面嗎？”

林昙：“……”

失策了，早知道上回不胡說八道了。

江回雁的手機被他放在一邊，鏡頭正對着房間的窗戶，林昙能看見窗外随風搖動的樹梢。看着看着，她心裏陡然冒出一個疑問，江回雁腿不方便，不是更适合住在一樓嗎？為什麽視頻裏看着，他像是住在樓上？

“你……”

她剛想開口，手機裏傳出江回雁的聲音：“你幾歲了，上下班還要爸媽接送？”

“我生病了啊，生病就是需要人照顧，爸媽不能接送我，難道讓男……”

讓男朋友接送嗎？

話到嘴邊，林昙恍惚明白江回雁為什麽這麽問，以及為什麽早上他沒有去公司了……可能是想送別人去上班？

她緊急咳了咳，改口說：“男、難道我爸媽不能接送我嗎？你管我幾歲呢，我七老八十了也是我爸媽的小寶貝。”

江回雁出現在鏡頭裏，表情一言難盡，“……我是不是說過不許發嗲？”

林昙理直氣壯：“那你要是這麽說的話，我只好繼續叫您老板了。”

“所以，你現在叫我什麽？”

林昙字正腔圓道：“江——回——雁！”

.

正常上班的第三天，林昙的流感基本痊愈，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開始照常進行古籍的修複。

她工作的時候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上，手機等雜物通常都放得很遠，這一次例外，手機就用支架放在側前方。

工作漸入佳境，林昙習慣性地伸手去取刷子時，“砰”的一聲，手機被碰倒在桌上。她把手機扶起，看了眼屏幕，裏面空無一人，只剩下空蕩蕩的房間。

“江回雁？”她喊了一聲，沒人回應。

林昙認真修複的時候，把視頻另一端的老板忘記了，不知道江回雁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正好累了，她暫停手上事情，去客廳接了杯水回來，打量起屏幕中的畫面。

最近兩天，江回雁搬回了他骨折前的住處，林昙通過視頻裏看見的一部分可以推斷出這個房子很大，整體風格偏簡約的黑白冷調，現在屏幕中空無一人，顯出一點空蕩的感覺。

她光明正大地打量着，發現手機被移進了卧室，斜對着一張大床。

她多瞧了那張床幾眼，紅着臉看向一旁，看見床頭有一個相框，因為視角原因，她看不清相框裏是什麽，只是模糊看出那是兩個人。

她眯起眼睛使勁看，突然，手機屏幕上方插入一條語音通話，來電顯示韓橋棟。

韓橋棟是省考古隊的一員，現在正和林昙的老師呂教授待在一個考古點，上個月呂教授說過他會回來一趟，有一點問題需要林昙幫忙。

林昙挂斷和江回雁的視頻，接起電話。

韓橋棟上來就問：“你還在省博物館工作，沒錯吧？近期有沒有計劃去參加什麽文化交流？”

“是。沒有這個打算。”林昙回答得很堅決，“你別想把我騙到秦教授眼皮子底下去。”

韓橋棟：“憑什麽只有我一個人被折磨！我受不了了！你導師沒來之前，我是人人看好的青年才俊，你導師一來，我就成了他的仆人！他指哪我去哪，我比我導師家的哈巴狗還聽話！”

“那你別聽他的，你和他對着幹。”

“你行你上！”韓橋棟對林昙站着說話不腰疼的态度十分憤怒，“你等着！我非得慫恿我家小老太太去找你的茬，我看到時候你敢不敢反抗！”

“小老太太”是韓橋棟對他導師秦教授的昵稱，當初還在學校的時候，倆教授比着折騰彼此的學生，兩人都過得苦哈哈。

現在林昙得到了解脫，韓橋棟機緣巧合之下，重回呂教授魔爪，在昔日陰影的籠罩下，做牛做馬，不敢提出任何怨言。

“我不敢。”林昙誠懇道，“秦教授對我很嚴格、支使我給她打下手，給我帶來很大壓力，但在她的教導下，我學到了很多。我對秦教授只有感恩，沒有怨言。我和你不一樣。”

舊日“盟軍”的背叛深深傷害到了韓橋棟，他悲痛捶胸，痛定思痛，決定再也不和林昙訴苦了。

緩過氣後，改談正事：“呂教授嫌我揭畫手藝太爛，教了我三次就沒耐心了，讓我來找你學。我明天回去，待三天，你哪天有空？”

林昙算算時間，道：“周五下班後可以，周六要去參加婚禮，不确定時間，周天全天可以。”

“成，那明天下班前後我聯系你。”

結束和韓橋棟的通話，林昙把手機放回支架上，按向對話框裏的未接視頻。

江回雁出現，眉眼中盡是不滿，“誰這麽沒禮貌，大晚上給你打這麽久的電話？”

“是很沒禮貌，還大晚上要到獨居女性家裏呢。”

“……”江回雁的臉黑了一個度，“我只是說說，還沒去吧？”

林昙：“……不是說你！”

她忘了，上回她編造出小野貓，說野貓只在晚上出現，江回雁說他以後要改成晚上過來。

“不是說我？”江回雁神色一正，眉頭深皺，“還有誰？”

“一個老同學。”林昙把韓橋棟粗略介紹了下，“被我老師攆來找我學習的。”

她得意地沖着江回雁仰臉，“沒想到我這麽優秀吧？”

“反複誇就沒意思了吧？林老師。”江回雁駁回林昙的炫耀，問，“他哪天去找你？”

林昙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用水杯擋着臉，含糊說了時間。

她和韓橋棟很熟悉，在校時候韓橋棟還和她表過白，她沒接受。就算是為了避嫌，林昙也不會大晚上讓他到自己家裏和自己獨處。

現在，她猶豫是讓爸媽過來陪着，還是……

她瞟了瞟江回雁。

江回雁在家裏穿得很随意，領口開着，露出脖頸和鎖骨，讓林昙想起上回他來自己家裏的情形，以及上次自己腦子裏亂糟糟的畫面。

萬惡的江凝波，一個想法毒害了兩個人！

“明晚我也過去。去找找你說的那只野貓。”

江回雁說着，伸手去拿東西，手從鏡頭前略過，拿着文件的那只手，手腕上戴着一只銀色腕表，腕表折射着燈光，晃了另一邊林昙的眼。

“咳咳！”林昙望着被腕表襯得分外修長的指骨和那手背上的青筋，嗆了一下，慌忙移開水杯，擦拭灑在衣服上的水漬。

江回雁疑問：“怎麽了？”

林昙心虛地顧左右而言他：“沒什麽……不早了，今天就到這裏吧，晚安！”

她直接挂斷了電話，發消息：【我爸媽如果有時間，明天他們會來陪我的。】

江回雁：【也行。】

江回雁：“他們肯定會有時間陪你的。誰讓你是他們的小寶貝呢。”

這一句特意換成語音發過來。

林昙：……有點羞恥。

江回雁是帶着笑說出來的，她分不清這是在套用她的說法笑話她，還是真情實感覺得這樣比較好。

但是輸人不能輸陣，林昙回消息：【我長得好看，聲音好聽，發個嗲還能接受。你一個大男人就不要學我說話了，真的很惡心。】

江回雁：【……我以老板的身份命令你，把這句話撤回。】

林昙撤回那條消息，重新發：【既要做江回雁，又要行使老板的權利，男人真是貪婪。】

江回雁：【？】

林昙再撤回，改正為：【我真的要去婚禮現場挑男人了！】

撤回，重發：【你敢笑話我，江回雁你好讨厭！】

撤，發：【都是因為你，現在我也看不了小黃文了！】

重複：【你才是最壞脾氣的人！】

【你是一個野男人！】

……

撤撤發發，最後兩人的對話框被消息撤回的通知填滿。

江回雁：【……你剛才發的消息裏，是不是混了什麽髒東西？】

林昙：【沒有啊。你非要說有的話，可能是心髒的人看什麽都髒吧。】

江回雁：【……行……是我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