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 第 38 章

那些紋路如甲殼的痂被扣掉了, 好不容易生長出來的保護殼再一次破裂，新鮮的血液又冒了出來，但很快就被流水沖掉。

徐澤桉一臉平靜地擠洗手液, 塗抹揉搓，仔細地清洗手指，完全不顧那些傷口的存在。

化學試劑進入嫩肉, 刺激着神經，很痛, 但徐澤桉好像感受不到痛，反而很喜歡這種感覺。

甚至是貪戀這種痛苦，因為能夠麻痹他, 讓他暫時沒那麽想咬東西。

過了兩秒, 果不其然，王素心出現在了門口，她完全沒注意到徐澤桉的手, 一心只想着問今天的相親怎麽樣。

徐澤桉臉上挂着笑, 但眼底一片冰冷。

王素心笑眯眯地看着徐澤桉, 在等他主動提, 但是徐澤桉偏就是不說話, 他在等王素心主動問他。

兩人拉鋸了兩秒, 還是王素心先說話，她應該是怕韋銀朱聽見，所以特意壓低了聲音說話：“今天怎麽樣啊？”

徐澤桉勾了勾嘴角, 從鏡子裏看着王素心，道：“很好啊。”

這話一出, 王素心眼睛都亮了，看來這次相親真的能成, 果然自己優秀的兒子還是正常的，只是以前不小心被人帶壞了，才會出現喜歡同性的傾向。

王素心一臉高興，好像徐澤桉馬上就要娶媳婦了。她問：“怎麽個好法呀？快跟老媽說說，那個女生咋樣？是不是和你的要求特別符合啊？”

徐澤桉把手上的水漬擦幹，肉已經被洗得發白，像是死肉，血也暫時止住了。

這是一個很長的過程，稍微關心的人都會在意，但是王素心真的沒有注意到。

徐澤桉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正對着王素心，他臉上還挂着笑，但是周身的氣場冷得吓人，王素心都一愣，有點害怕。

徐澤桉笑吟吟地叫了聲：“媽。”

Advertisement

“嗳…”王素心看着徐澤桉，她感覺很不對勁，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徐澤桉盯着王素心的眼睛，他差一點忍不住要爆發了，但是外面廚房響起了舅媽劉紅棉的聲音：

“澤桉啊，你吃晚飯了沒？要不要給你下碗面？剛好剩點雞湯，煮面可好吃了。”

連舅媽都知道會問他有沒有吃晚飯，而不是問他今天相親怎麽樣。

徐澤桉覺得王素心沒有心。

就算有心，也全都給了別人。

徐澤桉咬緊後槽牙，看着王素心，最後還是沒有爆發。

他沒有回答王素心的問題，而是說：“媽，我想吃你煮的面。”

王素心一愣，哦了一聲，然後朝徐澤桉展露笑容，道：“好好好，老媽給你下碗面吃。”

說完，她卷起袖子去了廚房，和劉紅棉唠叨了兩句。

徐澤桉撐在洗手臺冷靜了一會，總算平靜下來了，指尖的疼痛讓他短暫地失去了想咬東西的欲望。

他真怕自己下一秒會控制不住，爆發出來，把這裏都砸個稀爛。

這個家已經經不起他的摧殘了，外婆也經不起他這樣的驚吓了。

面很快就煮好了，徐澤桉坐在餐桌上，小口吹着熱氣。

餐桌和客廳是一起的，沒有隔間擋着，徐澤桉就坐在餐桌邊吃面，王素心又怕被韋銀朱發現，又想知道相親過程，她在客廳和餐廳兩邊徘徊了兩圈，最後坐不住了，還是坐到徐澤桉身邊。

她戳了戳徐澤桉的胳膊，問：“所以今天到底怎麽樣啊？”

徐澤桉攪了攪面條，沒吃，瞥了一眼王素心，漫不經心地回答道：“還行啊。”

王素心見徐澤桉遲遲不肯正面回答，她有些焦急和慌張，音量不禁高了點兒：“什麽叫還行呀？”

這下一直在客廳的韋銀朱發話了：“咋了這是，以前也不見這麽關心我桉仔，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雖然韋銀朱今晚本來和王素心上演了一場母女情深，但其實她不管怎樣還是向着徐澤桉的。

王素心也是有點怕老太太的，哎呦了一聲，大聲朝客廳回應道：“這麽晚回來，我這個做媽的不得問問啊。”

然後就聽見韋銀朱嘟嘟囔囔了幾句，還是那幾句老話，說王素心以前只關心她的學生，完全不顧自己兒子，說得王素心不敢開口回複一句。

徐澤桉猜外婆應該知道他今天去幹嘛了，所以才這麽當着徐澤桉的面狂怼王素心。

王素心在餐廳坐着，都被韋銀朱怼得啞口無言。

徐澤桉看到王素心這副模樣，他還挺高興的，心情也好了一點點。

王素心索性捂着耳朵，不聽韋銀朱嘟囔，和徐澤桉小聲交談起來：“所以到底咋樣啊，那女生咋樣啊？”

徐澤桉朝王素心笑，還是不說話，越是這樣笑，王素心心裏越是沒底，她不禁有些心虛：“對方該不會一條都不符合你的要求吧，她媽媽騙我？不會吧，按理說這種相親就算不完全符合，那大體上也大差不差吧……”

徐澤桉終于開口了，他笑得眼睫彎彎，特意擡高音調，讓所有人都能聽見：

“他完全符合我的要求，每一點都符合，真的，比我高，沒談過戀愛，還胸大屁股翹呢，完美符合！”

就是不太符合你的要求。人家是男的。

客廳裏，本來在聊天的外婆舅舅舅媽聽到徐澤桉這話，突然都不說話了，不知道是被驚訝到了還是也好奇了。

王素心聽徐澤桉這麽一說，很高興，一拍手，興沖沖道：“那太好了啊！”

“那、那聊得怎麽樣啊？”

“聊得挺好的，”徐澤桉實話實說，“已經決定發展下去了。”

王素心一聽，更高興了，一拍大腿：“那太好了啊！”

自己兒子終于正常了。

現在的天氣還很冷，但是王素心卻激動得出了一身汗，她感嘆道：“哎呦，你說這，真是緣分吶。”

“我當時就去公園相親角那麽一站，有個戴口罩的老妹子就和我唠嗑起來，說現在年輕人真不好找對象，我倆聊了幾句，就對上了，沒想到啊沒想到，真的就這麽符合要求……”

徐澤桉笑而不語。

王素心對他的事不上心，連介紹的相親對象是男是女都不過問一句。

不過歪打正着，剛剛好。不然怎麽來的緣分一說。

大概是王素心真的太高興了，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音量已經響徹了整個餐廳，又或許是因為客廳的人也不說話，都在聽他們倆說話。

王素心還沉浸了徐澤桉終于相親成功的喜悅中，而徐澤桉還在想，要是王素心知道她介紹的是個男的會是什麽反應，兩人都沒注意韋銀朱搖着輪椅過來了。

“你倆說啥呢，笑得這麽開心。”韋銀朱狐疑道。

王素心看見小老太太過來，想把喜悅給分享出去，她站起來幫韋銀朱捏肩，道：“我給桉仔介紹的相親對象，桉仔今天去見了，很中意。”

韋銀朱非常驚訝，她馬上望向徐澤桉，想确認這句話的真假。

徐澤桉笑了一下，對外婆眨眨眼，話裏藏着話：“對啊，我特別中意他。”

韋銀朱不敢相信，她問：“桉仔，你可別哄外婆哦，你媽介紹的對象你能中意？”

王素心一聽，不樂意了，嗔怪道：“什麽叫我介紹的……我介紹的咋了嘛，這不是按桉仔的要求找的嘛……”

“你找的是女的，桉仔哪裏喜歡女……”韋銀朱還沒說完，就被王素心打斷了。

“哎呦喂哎呦喂，老媽你不懂就不要亂講，桉仔什麽時候說過不喜歡女的啦？”王素心板着臉，“以前在附中讀高中那會兒，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哪裏知道什麽男男女女，被別人帶壞了，現在好了，正常了……”

徐澤桉本來心情好了一點，一聽見王素心提起以前附中那件事，他的心情瞬間跌回谷底，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這個話題在他們家一直是個禁忌。

王素心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提起來的，但是她今天居然主動提了，但徐澤桉卻不樂意了。

明明是自己的性取向，王素心說不讓提就不能提，他作為當事人，卻連一句話都不能說。

他把筷子撂到桌上，發出清脆一聲響，把韋銀朱和王素心都吓得不說話了。

“說夠了嗎？”徐澤桉語氣淡淡地問。

王素心看着徐澤桉表情很冷，她愣了一會，大概意識到自己觸了徐澤桉的逆鱗，連忙道：“好好好，媽媽不提那件事了，都過去了，最重要的還是當下……”

徐澤桉站起來，他現在已經比王素心高很多很多了，他居高臨下看着王素心，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媽，我從來不吃蔥的。”

我從來不吃蔥，你不知道，因為你不在乎，我的性取向是男，你知道，但你不喜歡，所以你從來不承認。其實我在你這裏什麽也不是。

挺可笑的吧。徐澤桉心想。對啊，很可笑。

王素心聽到這句話，愣了好半天，她好像知道徐澤桉話裏的意思了。

她看着徐澤桉上樓，在他快消失在轉角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了下來，沒有轉身，只是輕輕放下一句話：

“我覺得你挺不配做一個母親的。”

……

徐澤桉坐在床邊的地板上，仰着頭靠在床邊，他想了想剛才發生的一切，明明把憋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可為什麽他一點也沒好受呢，反而更煩了。

徐澤桉的口欲症一直反反複複，剛才在下面強忍着，不想在外婆面前發洩，但還是沒忍住，不知道小老太太有沒有被吓到。

想到這，徐澤桉愈發煩躁了，他連忙翻出咬膠，放到嘴裏嚼。

徐澤桉放空思緒。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他本來就煩着，聽着鈴聲響了好一會，才皺着眉頭去看——

是尤戎打來的視頻。

看到尤戎兩個字，徐澤桉眉頭一松，剛想接通，又想起什麽似的，連忙把咬膠吐出來，才接通了視頻。

小小的手機屏幕裏出現了尤戎的臉，他笑得很開心，眼睛的顏色很深，眼睛亮亮地盯着徐澤桉，他開口：“澤桉……”

喚澤桉的話音還沒落，徐澤桉就道：“尤戎，我想咬你。”

聞言，視頻裏的尤戎愣了一下，然後像是想起什麽，嘴角忍不住上揚，他羞澀地低下頭，眼神閃躲了一會，露出腼腆又暧昧的笑，然後才擡頭和徐澤桉直視：

“澤桉，我、我也想親你……”

徐澤桉看見尤戎這樣，忍不住噗嗤一笑。

看來尤戎是把他說的咬理解成了親。

徐澤桉嘴角勾了勾，心想：要是尤戎知道徐澤桉說的想咬他，是真的想咬他，而且還是那個部分，不知道會是什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