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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直到被押上另外一輛押運車,魯克進都沒緩過味兒來——什麽世道?濃眉大眼的警察都開始騙人了?
事情的起因是,林冬在調查一起懸案時,通過犯罪手法在系統內串上了魯克進犯下的案子。但魯克進已經被判死刑了,判決書上只有六名受害者。
一瞬間,林冬想起去年被懸案組抓捕的一名罪犯,顧黎,本該幹淨利落的判死刑,卻借着“坦白”其他罪行的由頭,一次次拖延審判。他估計魯克進也打算用這手,等死刑複核下來立刻找檢察院“坦白”,到時案件勢必會被打回去補充偵察。為免出現他故意和警方兜圈子、拖延死刑執行時間的情況,林冬決定給他玩一出“苦肉計”,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供詞。
說是苦肉計,實際上唐喆學臉上的傷是假的,行動之前拜托同組警花何蘭給化的“戰損”妝,但踢岳林和秧客麟那兩下……倆人下車後異口同聲嚷嚷着要報工傷。
都回到辦公室了,岳林還攆着林冬的後腳跟,委屈巴巴的:“林隊,我是真被副隊踢暈了,你看他剛才還拿礦泉水澆我才澆醒。”
“給你放兩天假,陪你女朋友過周末去。”林冬難得大方一回,甚至還附帶額外驚喜:“可以關手機。”
“真噠!謝謝林隊!”
剛高興了一秒,岳林突然意識到什麽:“內個,林隊,你怎麽知道我有女朋友了?”
一旁的唐喆學接話道:“你以前頭發都炸毛了也不知道去理理,現在?半個月理一次,傻子才看不出來。”
“你下班還會換褲子了。”何蘭抱着一摞卷宗從他身邊“飄”過,适時補刀:“以前單位發的常服褲子,你一穿能穿一年。”
被他們說得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岳林局促地挪着步子往後退,不留神撞上剛進屋的文英傑,趕緊回身扶住對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看見,沒事吧你?”
“沒事,我又不是紙糊的。”
文英傑輕輕拍開他的手,将護在懷裏的卷宗遞向林冬:“林隊,這是814案的資料,您交待我整理的。”
“謝謝。”
接過卷宗,林冬坐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翻看。這次針對魯克進的行動沒帶文英傑,因為對方正處于骨髓移植後的恢複期,還在服用抗排異藥物。說是沒什麽事了,但他很清楚,那是逞強之語。經歷過大劑量化療的骨髓摧毀,文英傑的頭發全都掉光了,整個人虛弱不堪,休息了半年才回來複職。
是時候招新人了,他覺着。想來懸案組成立之初只有他一個人,還是個編外部門,後來唐喆學來了,再後來拿到編制,又招了文英傑、秧客麟、岳林和何蘭。在他的領導下,組員們配合默契,一年不少破案子,可卷宗是越堆越多。陳年舊案的偵破常常會引起轟動,這使得懸案組名聲在外,陸陸續續接到衆多兄弟單位發來的協調申請。上個月林冬剛跟後勤要了地下一層的一間屋子,專門用來放待偵破懸案的卷宗。
有些卷宗已經超過三十年了,被無數雙手翻得破破爛爛,裏面夾着的照片或者紙質證據業已泛黃變脆。那些失蹤者、死者,或者連身份都沒有被證實的無名屍骨,大多被遺忘在積塵的角落,有的連知情人都去世了。時間會帶走很多東西,親情和友情亦會淡化,然而負責偵辦案件的警員卻不會忘記,尚有一份冤屈等待昭雪。
懸案組創建的宗旨,便是“懸案的最後一站”。
回到眼前的案子,死者名叫葉蕙,殁年二十二歲,于十九年前的夏夜被發現死于郊區農田,死因為機械性窒息,頸部有明顯的扼痕。屍體仰卧于田邊的草叢之中,根據法醫的鑒定,确認是第一案發現場。無性侵痕跡,手機現金等物也在包內,當時負責調查的警員們排除了奸殺和劫財的作案動機。
林冬的辦案風格一向是效率和準确度齊驅,盡可能少做無用功。查懸案,并非随機抽取一份卷宗,或者今天心情好就查李四的案子、明天心情不好就查王五的案子,而是通過串并相同類型作案手法或者線索,哪個有頭緒查哪個。像葉蕙這個案子,是某兄弟單位抓了個潛逃多年的殺人兇手,作案手法和葉蕙案很像,串上之後通知他們的。
現在是把當年法醫從葉蕙甲縫裏提取到的DNA發去做對比了,對上了便可結案,如果沒對上,還得從頭查起。十九年前的數據庫還沒有聯網,只能是抓到一個嫌疑人對比一個。現在容易多了,數據一上傳,是不是真兇,立見分曉。
林冬卷宗剛看了一半,文英傑那邊接了個電話,兄弟單位打來的,說他們發過去的物證沒對上,葉蕙的死和他們那邊抓的那個無關。這是林冬意料之內的事情,并不覺得失落。串案子有時候就像找走失的孩子,找着十個都不一定有一個是自己家的。不過開啓的卷宗沒有合上的道理,況且看到一半,林冬已經有了大致的推斷——熟人作案,感情糾紛。
進行案情讨論的時候,唐喆學提出異議:“熟人?當時的偵辦人員捋着葉蕙的社會關系查了好幾遍,一個嫌疑人都沒摸上來,她男朋友那會甚至已經出國了。”
林冬反問:“男朋友歸男朋友,這麽漂亮的女孩子,就沒幾個追求者?”
“也查了,和她有書信、電話往來的那些,還有平時接觸的那些男性,單位同事也都查了。”岳林及時補充。
“總有沒查到的。”林冬篤定道,同時将視線投向何蘭:“蘭蘭,你是女孩子,你有沒有遇到過有人暗戀你,你當時不知情後來才知道的情況?”
感覺一辦公室男同僚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臉上,何蘭不禁耳根發燙,不好意思地扭過身,假裝看不見他們盯着自己:“林隊您真是的,怎麽問這麽隐私的問題。”
“所以說,有喽?”
“啊,是有一個學長……”何蘭吞吞吐吐的,這種事和閨蜜說沒問題,擱辦公室裏公開講總感覺像被審查似的:“我是畢業後從一學姐那聽來的,她和那個學長同班,說,學長喜歡我很久了,但一直不敢跟我說,有一次我去水房接熱水,拎了同屋的三個暖壺,他看到後主動幫我提暖壺來着,可我連他長什麽樣都記不起來。”
林冬微微一笑:“你才貌雙全,被人暗戀不奇怪。”
本來何蘭只是耳根子發燙,讓林冬這麽一誇,脖頸子都紅了。說心裏話,還是挺受用的。別人家的領導不是罵人就是打人,到林冬這,大部分時候都是溫聲細語的,每個禮拜人均至少挨一句誇。不像重案那群人,一天天的,都罵出花來了。
想誰誰來,林冬話音未落,就聽重案二把手羅家楠那煙嗓從樓道上傳來:“二吉!二吉你出來!”
遞了林冬一個“我也不知道他找我幹嘛”的眼神,唐喆學起身走出辦公室。一般沒好事兒,以唐喆學對羅家楠的了解,這麽粗門大嗓的,指定是要當着來來往往的市局同僚控訴點什麽。
果不其然,唐喆學出去還沒半分鐘,就聽羅家楠慷慨陳詞了起來。林冬着耳朵聽了聽,原是為申請辦公室的事情。重案人多,一個辦公室太擠,羅家楠想問後勤申請新辦公室,過來問唐喆學申請流程。貌似是打過一次申請被後勤處長賈迎春駁回了,還得重新寫申請走流程。
“我就納悶,我是打字的姿勢不對啊還是郵箱少打個字母,怎麽你們想要辦公室就能要到,我特麽要個廁所都那麽費勁!我媳婦一年捐那麽多錢給局裏,讓我們部門花點能把單位幹破産是怎麽着!”
煙嗓一開,滿樓道都能聽見。林冬覺着,這哪是跟唐喆學說話,明顯是說給賈迎春聽的,因為老賈就在六樓辦公。重案組是出了名的土匪窩子,別人要東西,那是要,他們?跟明搶差不多。之前也不為了申請一筆什麽經費,老賈那卡了一道,林冬路過後勤辦公室時,聽羅家楠在裏面耍混蛋,嗷嗷“您別逼我打劫市財政局的運鈔車哈!”。
別說,他還真有這本事。
羅家楠吵吵了幾句,後勤辦公室的門開了,賈迎春站樓道上,氣沉丹田一聲吼:“羅家楠!你給我過來!破嘴沒個把門的,胡咧咧什麽呢!不像話!”
得,林冬心說,目的達成。不一會,唐喆學回來了,臉上挂着一副“我腦瓜子嗡嗡的”的表情。就說找他沒好事,羅家楠純粹是拿他當不要錢的工具人而已。
等唐喆學坐回到位子上,林冬安慰道:“你拿他編故事,他拿你當工具人,你倆扯平了。”
唐喆學聞言幹笑了一聲。這次針對魯克進的行動,為了迅速拉近彼此的信任度,他事先準備了一個催人尿下的故事——戰友情,一個追兇時被罪犯弄死,一個為了報仇賭上全部。故事的主角之一必然是他了,另外一個……可着全局看,他唐喆學最好的哥們,公認是羅家楠。
不過具體內容沒太用上,連羅家楠的名字都沒說,挺好,省得被對方知道後說他咒自己。當然羅家楠不會為這個記他仇,反正那孫子該咒他的時候一個字也不會省略。就像外出秘密偵查的時候,需要留姓名電話身份證號碼之類的個人隐私內容,他們一向是用對方的。
嗨,兄弟情深,互相傷害嘛。
就在唐喆學琢磨是不是待會下班後找個地兒給羅家楠上柱香的時候,忽聽岳林疑惑道:“副隊,你看這個地方,這是胎記麽?”
接過對方遞來的屍檢照片,唐喆學眯眼研究了一番,轉手遞向林冬:“我看不像胎記,是淤血吧。”
林冬看了看,根據個人經驗給出判斷:“是壓痕。”
關于這處壓痕,屍檢記錄上沒有特別說明,僅僅拍照留存記錄,因為和死因無關。壓痕位于死者右胸上方,近圓形,直徑約兩公分,邊緣模糊,猛一看,看不出是什麽留下的。
“扣子?”岳林想了想,“不對,扣子沒那麽大吧。”
又轉頭問秧客麟:“秧子,你說是什麽?”
秧-程序員-客麟的臉被三臺顯示器遮擋得嚴嚴實實,說話也不探頭:“你掃進電腦,我可以給你對比一下。”
“你就會使喚忙人。“
岳林不滿撇嘴,沒想到又聽林冬說:“岳林,把照片做電分掃描,秧子,對比一下案發地附近那所大學城內所有大學的校徽。”
校徽?
衆人面面相觑,連秧客麟也從電腦屏幕後面探出頭。校徽通常佩戴于左胸,可這個痕跡是遺留在死者的右胸上。
一片沉默中,文英傑首先反應過來:“林隊的意思是,留下這個壓痕的,是兇手?”
林冬給了他一個“給你點贊”的微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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