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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身上黏膩膩的,舒洛覺得難受,洗漱出來站在房間門口,忽然覺得有點沒臉見人了。

他本來還想好好和路從安談的,可是一來就幹了這種事,他現在就連說話都要沒有底氣了,還談個什麽?

他沒出去,路從安卻是主動進了門,看見他瞧見自己以後露出的警惕,垂下眸去:“換身衣服,我們出門。”

舒洛壓根不想和他一起,這會兒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問:“去哪裏?”

他才不想去逛街,誰知道路從安中途又會不會發什麽瘋。

但路從安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卻抛出了一個無法拒絕的目的地。

“去見姥姥,她惦念你很久了。”

此話一出,舒洛的臉色微妙變化,不再有抗拒心理。

在車上又昏昏沉沉睡了一陣,等他再醒過來時,窗外已經出現了他所熟悉的景色,不遠處伫立着的小別墅還和記憶中一樣。

等靠近了,舒洛坐起身來朝着窗外看過去,視野中便出現了兩道立在門口的身影。

是姥姥和馮阿姨。

車剛挺穩,舒洛便拉開車門奔了下去。。

他本想一把摟住外婆,可跑到了近處,腳步卻又頓住,有些不敢。

老太太笑意盈盈的,見他沒了動作,索性主動沖他伸出手。

老人的手上有着分明的褶皺,但卻是無比溫暖的。

舒洛的眼眶發熱,還是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把摟住了面前的人。

“姥姥。”

“诶。”老太太的心情很好,拖長音調回了他,手落在他的後背輕輕拍了拍,“瘦了。”

舒洛吸吸鼻子,好半天才将人放開。

“我沒瘦吧,您倒是瘦了不少。”

“聽小路說,你自己在外頭開了個茶院,生意還很好。”姥姥拉着他的手,笑着看一眼後面沉默跟着的路從安,眼底滿是驚喜,“真是長大了,都有自己的事業了。”

舒洛有些詫異,但還是點了點頭:“我是跟別人合夥的,自己也開不起來。”

“那也是自己的生意,姥姥前些時間還關注了你們的賬號呢,就是你總不在視頻裏頭出現,都看不着。”

姥姥緊握着他的手,帶他坐在沙發上,嘆氣道:“念着你呢。”

舒洛的眼眶更紅了,他在外頭和別人什麽都能說,即便是當着路從安的面也不需要有任何留情,唯獨在姥姥的面前,仿佛永遠都是需要謙卑可以撒嬌的小輩。

“這是怎麽了?”姥姥輕笑着,摸摸他的腦袋,“從安來的時候沒兇你吧,要是他欺負你,盡管跟姥姥說。”

舒洛聞言擡頭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路從安,心底哼一聲将視線轉移開,沒說話,只搖頭。

“好了,回來就好。”姥姥也沒有多問,很快便将話題轉移到了別的事情上,“茶院那邊有人管嗎?”

舒洛點頭:“有的,其實本來我也不怎麽管的。”

他只負責投資花錢而已。

又問了些茶院的事情,舒洛一一回答,态度很認真,難得乖巧的樣子像是下屬在做述職報告。

路從安盯着他看了許久,最後察覺到舒洛總是朝着他的方向看過來,似乎很不自在,這才無奈起身,去廚房幫忙了。

等路從安走了,舒洛才覺得自己放松了些許。

而姥姥也察覺出了他的變化,順着他的視線朝廚房方向看去,低聲問:“和從安吵架了?”

舒洛微怔,覺得姥姥問的方式奇怪。

“不算吵架。”

反正他沒覺得自己是在和路從安吵架,他只是不想搭理路從安而已。

姥姥又怎麽會看不出他的想法,此時摸摸他的腦袋,說:“這一年來從安也很關心你,時不時就和我說你的情況,在外頭要忙着工作學業不說,還總要關照你這邊,可不能跟他生氣。”

舒洛有點委屈:“您怎麽也站在他這邊。”

要是姥姥知道路從安對他做了什麽事情,指不定憤怒不比他更少。

可偏偏……不能說。

老太太看出他有話想說,只摸摸他的頭:“好了,有什麽事都能溝通,我們洛洛也是講理的人,等吃完飯有什麽矛盾好好聊,說清楚就好了。”

可路從安根本就不願意讓步。

舒洛擰緊眉頭,重重嘆了口氣,最後也只得答應下來。

“好。”

有姥姥和馮阿姨在,這頓飯總算不再氣氛古怪。

吃過飯姥姥和馮阿姨出去散步,舒洛只覺得困倦,徑直上樓休息。

進了原先自己的房間,他才發覺裏面的裝潢沒有任何變化,雖然是特意收拾過的,可他之前用過的東西擺放位置都沒有變化過。

這樣熟悉的房間讓他覺得安心,從茶院離開以後,也終于感受到了那麽幾分難能可貴的歸屬感。

正忍不住回想起一年前離開時的畫面,身後的房門就忽然被敲響。

沒等他去開門,外頭的人就先一步将門給打開了。

舒洛轉身看見路從安,臉色一沉:“你懂不懂禮貌?”

路從安手裏拿着幾套衣服,沒管他臉色難看,徑直走向衣櫃,語氣平淡道:“怕你又跑了,不敢耽誤。”

“……”

舒洛深吸一口氣,強行将怒意壓下去。

将衣服整理好,路從安依舊沒有離開,而是直直走向他。

舒洛本想裝作看不見他這個人,可等意識到他朝着自己貼過來,臉色立馬大變,忙瞪過去。

“你幹嘛?”

路從安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敵意,于是沒有坐在他身邊,而是在他身側蹲下。

“昨天晚上你似乎睡得不好,這一年都是這樣嗎?”

舒洛一怔,下意識否認:“當然不是,肯定是被你給吓到了。”

但其實在他跑路之前,路從安就知道他晚上經常做噩夢,尤其是一個人睡的時候總是不安寧,有段時間舒洛甚至養成了一種習慣,非要路從安抱着他才能睡踏實。

心底有些不安,但表面上還是維持着平靜。

“你不覺得你的出現對我來說就是驚吓嗎?還做那麽變态的事情,我不做噩夢才奇怪。”

路從安聽了他的話,卻還是面不改色:“是因為這個嗎?從前不會?”

無數個驚醒的夜晚在腦海中閃過,舒洛回想起自己冷汗涔涔蜷在床上睜眼到天亮的畫面,眼睛用力閉上,再睜開時态度堅定:“是啊,以前從來不會這樣,我吃得香睡得好,就你一出現,什麽都不好了。”

路從安聽完,說:“那就是我的錯。”

訝異于他竟然這麽果斷承認了錯誤,可舒洛還沒說話,就聽見他補充道:“我來彌補。”

彌補?

舒洛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見路從安起身。

“我記得之前,我陪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睡得很好。”

舒洛臉色一變:“我才不跟你一起睡,滾出去!”

路從安在他眼裏現在就是個色狼變态,說不定會趁着他睡着做什麽不好的事情,他怎麽可能會放心跟他待在一個房間裏面。

路從安垂眸看着他,說:“我不會對你做什麽。”

舒洛正要說話,他又道:“我保證。”

“你的保證有什麽用?”

舒洛的腦海中閃過他從前對自己說的那些甜言蜜語,心髒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住,一擰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感。

以前他很相信路從安說的話,總覺得他無論承諾了什麽,最後都可以做到,可是現在還能一樣嗎?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難受,就好像在為什麽失去了的東西而傷心。

可究竟是因為什麽緣故,他卻想不明白。

路從安忽然蹙眉,俯身摸他的臉:“怎麽哭了?”

“你才哭!”舒洛拍開他的手,狠狠擦一把自己的臉,卻真在手背上感受到了潮意。

路從安立在他面前,安靜了很久。

舒洛擦擦眼睛,想讓他滾,卻忽然聽見頭頂傳來低啞的聲線。

“和我在一起讓你很不開心嗎?”

舒洛微怔,他能夠感受到上方那束灼人的目光,可卻沒有擡頭,只鄭重地點了頭:“是。”

“可是沒辦法。”路從安語氣回複如常,“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

舒洛臉色陰沉,可等他再擡起頭,路從安卻已經轉身離開了。

房門被輕輕關上,陷入安靜。

也是這時候,舒洛才忽然發現,路從安真的變了很多。

夜深,大床上的身影蜷縮在角落,只露出半顆毛茸茸的發頂,些許裸露在外的皮膚泛着一層薄薄汗意,似乎做了什麽可怖的夢。

不過多時,房間門被緩緩打開,一道高挺的身影悄然無聲走近,潛入被中。

單薄瘦弱的身軀被攬入溫暖懷中,逐漸平複發顫的動作。

夢境中宛若兇殘猛獸的生物被擊退,舒洛怔怔立在原地,這種對于他而言早已熟悉無比的孤立無援逐漸消散,待他轉頭以後,便對上了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

少年的身軀還不算挺拔,青春期尚且青澀,洗到發黃的polo衫挂在身上,領口将外面圍着的制服都襯得土氣不少。

白茫茫的四周忽然變得熱鬧嘈雜起來,五光十色的光柱在昏暗環境中亂掃,濃郁的煙酒氣味在封閉場所內蔓延開。

少年微微蹙着眉,手持托盤游走在卡座間,宛若一道無人在意的幻影。

不過多時,他上完酒準備離開,卻聽見卡座內有人正低聲密謀着些什麽。

“這樣不好吧?”坐在邊上的女孩面露擔憂,“你們這樣是違法的。”

她說完,為首的人臉便沉了下來,“有什麽不好的?看見他平時那副傲氣的樣子就不爽,這裏人這麽多,等會我們去吧臺坐着,誰知道是我們幹的,酒吧這種地方本來就亂。”

“就是,給他點小教訓而已。”

“快點吧,等會人來了就不好弄了。”

少年腳步微頓,下意識朝着他們桌上看去,便看見其中一人往酒杯中撒了些什麽東西。

那是一杯還沒人喝過的雞尾酒,淡藍色的酒液,含酒精量很少,味道還不錯,他也嘗過一次。

耳麥中酒保正在催端酒,他只得離開,可心裏卻始終念着剛才的事情。

沒多久路過那卡座,他忍不住朝着裏頭看一眼,在心底默數人頭時發覺裏頭多了一道亮眼的身影。

正是夏夜,那人穿着一件oversize的桃粉色T恤,衣領寬大,露出精致的鎖骨,下面一條淺藍色牛仔破洞褲,年紀小卻很漂亮,一雙狐貍眼笑起來微微上揚,很是勾人,這會兒正說這些什麽,紅潤的嘴唇一開一合。

而他的面前,正放着那杯被下了料的雞尾酒。

他似乎身份不低,一來就坐了最中間的位置,兩側人将話題集中在他身上,臉上帶着虛假的笑容。

路從安眉頭皺緊,端着托盤走了。

之前店長特意叮囑過,不用管這些事情,除非有人鬧起來了。

可是心裏始終放心不下,等他再路過的時候,發現那少年已經不見了,卡座上也只剩下一男一女,正朝着某個方向看去,像是在看熱鬧。

心髒一沉,他從人群中捕捉到了那顆圓滾滾的後腦勺,還沒來得及多想便大步撞了過去。

身體側過不甚一蹭,那人手中端着的酒杯一時不穩,直接掉在了地上。

“你有病吧?”

酒液撒了不少在少年身上,那雙漂亮清澈的眼眸瞬間瞪圓,不悅地朝着路從安看了過來。

路從安的心髒一顫,被瞥那一眼後忽然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讓他無端緊張起來。

“抱歉,客人。”他主動道歉,“我帶您去後面清理一下。”

他話剛說完,就被少年邊上的人狠狠推了一把。

“你不長眼啊?看見誰都敢往上撞,信不信讓你在這混不下去!”

路從安踉跄一下站穩,看見那人正是往酒裏撒東西的人,此時滿臉不爽,似乎是覺得他壞了自己的好事。

“十分抱歉。”他面不改色,這話還是對着那少年說的。

“髒死了!”那少年滿臉嫌棄,伸手拍了拍被弄濕的衣服前襟,臉色很難看。

他說完,邊上的人就更來勁了,惡狠狠站在路從安的面前,可察覺到自己比他矮半個頭以後臉色又尴尬起來。

“道個歉就完了?這衣服你知道什麽牌子嗎?你在這打一年工都買不起!”

路從安擰緊眉頭,還未開口,那少年就不耐煩道:“行了!吵什麽?”

說完,他擡起頭看了路從安一眼,滿臉不爽:“洗手間在哪?”

“我帶您去。”路從安給他引了一條路。

後面的人還要跟過來,少年開口拒絕了:“你們去玩吧,我一會兒就回來,別跟着。”

“好吧。”

路從安朝着後面看一眼,見那幾人悻悻回到了卡座,這才暗自松口氣。

路從安将他帶進了員工休息間,給他找了一條幹淨的毛巾。

可遞過去後,那人卻滿臉嫌棄:“這是你用過的?”

路從安握着毛巾的手緊了緊,說:“洗過的,很幹淨。”

“我才不用別人用過的東西。”少年冷哼一聲,擡手将T恤給脫了下來,直接丢給他,“給我吹幹淨,看你這樣子也賠不起。”

路從安下意識伸手接住,嗅到衣服上的馥郁香氣同時,視野中也出現了光滑細白的身軀。

少年似乎沒有意識到他正在看自己,從臺上抽了濕巾,擦拭自己沾了酒液黏糊糊的手指。

他背對着路從安,俯身時後背微微繃緊,修剪幹淨的發絲下是纖長優雅的脖頸,往下是一具仿佛精雕細琢的軀體,後背肌肉緊實漂亮,腰很薄很細,兩側有微微下陷的弧度。

路從安沒敢再看,轉身找出吹風機,将衣服上的濕潤處吹幹。

等他将衣服弄好,少年也已經處理完了自己身上。

聞聞衣服上的氣味,他有點嫌棄似的,但還是兜頭套上了。

“一股酒味。”

路從安見狀,問:“需要清新劑嗎?我們這有。”

少年掃了一眼,似乎有點嫌棄這種雜牌,但還是示意他往自己衣服上噴一點。

“味道倒是還行。”

揪着領口嗅了嗅,他臉色緩和幾分。

路從安松口氣,但看着他要走了,又想起什麽來,店長少管閑事的囑咐在腦海中閃了無數遍,最後他還是沒能忍住。

“您要不早點回家吧,晚了酒吧很亂的。”

少年聽了他的話臉色又變得很陰沉:“要你管?”

路從安頓了頓,還是說了實話:“剛才我看見你朋友往那杯酒裏放了東西。”

“什麽?”少年滿臉驚詫,聽他說完細節後眼底染上了憤怒,“這些王八蛋!”

他怒氣沖沖跑出去,路從安沒料到他會這麽沖動,連忙跟出去。

可還沒等少年回到卡座,酒吧內忽然起了騷亂。

不少穿着西裝的保镖湧入舞池,似乎正在場內找尋着什麽人。

就在衆人讨論紛紛時,路從安忽然瞧見那少年半路被人給抓着手臂給扛了出去,出門的時候小臉漲得通紅,還在不停掙紮。

心底一驚,他有些不安。

“哎喲,這是幹什麽?”

“催債綁架的?年紀輕輕的不簡單啊!”

“法治社會,不應該吧。”

“沒事,這一看就是富二代老爹派人來抓孩子來了,不然哪敢大庭廣衆之下把人就這麽扛走的。”

“诶,這不會就是舒家那個吧?我聽說他們家小兒子很愛玩。”

“長得也漂亮……”

路從安緊張的心逐漸放松下來,轉身回到休息室,進門又嗅到了那股殘存的淡淡香氣。

洗手池前看見的那一幕在腦海中揮散不去。

-

暖融融的陽光灑在被子上,床上的人将臉往被子裏埋了埋,發出細微的呓語。

那些畫面像是夢,可卻又更像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不止多久,小腦袋鑽出被窩,淩亂的頭發堆在枕頭上,睜開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會兒,眼底才逐漸變得清明。

那是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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