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

十

結束高瑩的話題已經不早了，兩人正要洗漱休息，鄭春陽打來了電話。而有點意外的是，她問起的就是高瑩的案子。鄭春陽倒不認得高瑩，只是看見了社會新聞。

地鐵口的混亂場面被人拍了，上了本地熱搜。

“媽，你們好眼力啊，糊成這樣都能看出來是我。”衛俨大略翻了下那條新聞，說笑着想讓家人寬心，“下次得注意下形象，争取再上全網熱搜。”

衛俨所指的自然就是他一戰成名的那次，具有重大歷史意義。大福就坐在他身邊，都能聽清，不敢作聲，但不免暗暗忍笑。

電話裏傳來一聲嘆息，“臭小子正經點！我問你啊，這個圖上你後面的女孩子是不是小齊啊？”

衛俨不笑了，大福也一下睜圓了眼睛。

“是她，她正好下班遇到了。”衛俨下意識握緊了小姑娘的手。

“那她傷着沒有？”鄭春陽的語氣明顯急促了些，“你怎麽不叫她躲開點啊！”

“她很好，您別瞎擔心了。她也是警察，對方又是個女性，她正好給我解圍了。”衛俨看到小姑娘避開了目光，似乎有點難為情，忙着結束，“好了，你們早點休息吧，就這樣。”

大福卻并不是衛俨想的那樣，“你媽媽還沒說完呢，你這樣不太好吧？”

“我怕你不喜歡。”衛俨懇切地說。

大福是還沒有做好面對家長的準備，但近來許多事早已潛移默化地令她有了變化，“我沒有不喜歡，反而很感激。以前跟你媽媽有誤會，也是我先入為主，我的錯，不怪她。你爸就更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沒有他，哪有現在的我。”

衛俨既然不想小姑娘有壓力，就一直沒有主動說起過這些事，他感到驚喜，“又又，你有沒有想過，從爸爸把你帶到我家來，我們的命運就分不開了。我家就是你家。爸爸媽媽很關心你，也很支持我們的未來。”

這段緣分确實奇妙，未來也已經觸手可及。

“衛俨哥哥，”大福抱住衛俨，嘴角帶笑，“等過段時間休假，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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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俨的心裏起伏了下，緊張，仿佛要第一次上門的是他，“好，好。”

……

對高瑩的處理很快有了結果，行政拘留五天，罰款五百。但始終沒能聯系上她的養父母，她也沒有固定居所和工作收入，就只能是大福代理親屬職責。

這天午休的空檔，大福趕着去派出所拿高瑩的處罰決定書複印件，要按決定書上的指定銀行和賬號，去給高瑩交罰款。

衛俨跟她聯系過，但正在執勤也幫不上忙，就直接轉賬了五百，不想讓小姑娘花錢。大福口頭表揚了下，但沒有點收。

到了派出所，一樓大廳照常是熱鬧景象，大福趕時間，沒刻意打招呼，直接往三樓的巡警隊走。

然而，才到轉角，迎面下來一個女警員。她認出來，就是那天留置區外碰見的田歡。而稀奇的是，田歡先跟她說話了：

“你是那個高瑩的朋友吧？”

大福确實是，雖然不知道田歡怎麽記住她的，“嗯，我來拿她的處罰書副本，給她交罰款。”

田歡眼裏透着打量，“她父母都不管的事你來管，這麽要好，怎麽沒早發現她吸毒呢？她那天把我們同事都抓傷了，如果要追究，也是有法可依的。”

大福愣了下，覺得田歡就算不了解實際情況，也不該對着她教育。況且，戶政科不管治安吧？她怎麽這麽上心？

“她的事說來很複雜，我也是那天才遇到她的。”大福還是耐心解釋，畢竟田歡為衛俨抱不平，也是關心同事，“如果沒有別的問題，我就先去了。”

田歡倒沒有阻攔，但卻調轉了方向，說要帶着大福去，然後就領路到了衛俨的辦公室。巡警隊的人基本很少坐班，辦公室沒別人，處罰書是衛俨事先跟大福約好，擺在桌面上的。

可是，還是田歡先一步拿起了處罰書，“拿好。衛隊好脾氣，不但不怪你們，還早就給你複印好了，出去執勤前還請我幫忙交到你手裏。”

這麽言之鑿鑿，大福差點就信了，伸出半天的手這才慢慢接過了處罰單，“你跟衛隊很熟嗎？”

“我們是同事，你說熟不熟？你這小姑娘也挺有意思的，問這個幹嘛。”田歡說完搖了搖頭，一笑，然後給衛俨整理起桌面來。

桌上除了電腦就是一杯喝了一半的水。田歡很自然地拿了起來，把水倒在了窗臺的盆景裏，又到前面的茶水臺拆了一個茶包放了進去。大福着眼一看，是綠茶。

衛俨不喜歡茶葉，所以被倒掉的只是半杯白水。

田歡并不熟悉衛俨，但，卻……大福懂了。

“你還有事嗎？”田歡将茶杯輕輕放回原處，發現大福還愣着，“你不會是想讓我跟衛隊求情，撤銷你朋友的處罰吧？不可能的，這是違法的，我不會幫你，衛隊更不會。”

大福就算不是警察，也不至于是個法盲。

只能說，這個田歡挺可愛的。

“我沒這個意思。”

……

交了罰款匆匆回到公安局，已經有點遲了。剛坐下來瞄了眼手機，倒有兩條衛俨發來的消息。一條是文字：又又，我喝了，超甜！還有一張圖：泡着綠茶的茶杯。

衛俨以為茶包她放的。

大福很快回了過去，卻沒有說實情：你不是不喝茶嗎？

衛俨：知道還放？淘氣？看我敢不敢扔？我就不上當。

大福笑了，同時微微皺起了眉頭：不回所裏不知道，來了不少新人，我都不認識。

話題轉得突然了點，但衛俨還是回得很快：多來幾次就認識了啊，最好你也來當新人。

玩笑的話。

大福無謂繼續聊了：先忙了，不說了。

又又，我愛你——衛俨日常的結束語。

……

下班了，衛俨的車一路駛向公安局。他和大福約定好了，如果他先下班就去接人，不然小姑娘就自己先回家。路況還行，不用半個小時就到了。

小姑娘沒在門口等他，正要打電話聯系，副駕的車窗被敲響了。他下意識含笑擡頭，卻沒看到該出現的人。他停頓了好幾秒，下了車，關門的聲音明顯加了力道。

“好久不見。”敲窗的人撫了撫頭發，笑意輕盈。

“我不想見你。”衛俨丢下一句冷硬話，繞開這人繼續打電話，卻又聽道：

“那丫頭跟人走了，男人，開着保時捷，應該挺有錢的。”

衛俨不信，蔑然說道：“周雪，人要臉樹要皮，你覺得我會上你的當嗎？”

這人原來是周雪，果然是“好久不見”。

周雪倒依舊平靜，深吸了口氣，舉出了自己的手機，“不用上當，我只是告訴你實話。”

目光劃過周雪的手機屏幕，衛俨到底是定住了。屏幕上的照片和周雪描述的一樣，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給大福開車門，兩人都被拍到了正臉。

“你要是早來十分鐘，就能親眼看見了。”周雪得意地笑着，朝衛俨貼近，手搭了過來，“別委屈自己，我們也找個地方聊聊？”

周雪指尖觸及之前，衛俨适時地退開了，“我以前就警告過你，離我女朋友遠點，你的任何手段都是無效的。”

周雪看得到衛俨的臉色變化，還是很不在乎的樣子，“其實我也挺意外的，這丫頭現在出息了，不僅成了正規軍，還到了市局上班。不會是你幫的忙吧？還是你爸？利用你上位，又跟別的男人跑了，啧啧啧，我以前真小看她了！”

衛俨不想再給她煽風點火的機會，轉身就上了車。周雪也并沒有再跟過來，望着衛俨離去的方向，笑得尤為恣意。

……

衛俨不認得照片裏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兒，除了疑惑就是擔心，也只能往回開，希望小姑娘是回家了。

然而，連着幾個電話撥過去，小姑娘都沒有接。

是沒接，不是沒打通。

取而代之的是看不出狀态的文字消息：對不起，臨時有事先走了。別擔心，我不會很晚回家。

衛俨怎麽可能放心，尤其是已經受到了周雪的影響，“又又，什麽事這麽突然？發個定位給我。”

大福沒有發定位，就回了句：沒關系，你在家等我吧。

衛俨心裏一沉，抓着手機的手僵在半空。

……

“又又，你真的考上了，我為你高興。”

高級餐廳靠窗的位置，大福和年輕男人相對而坐。男人點了幾樣精致的菜品，但大福沒動過，面前只有一杯白水。

“謝謝，算是我運氣好吧。”大福的眼睛低着，或是望向窗外，樓層很高，風景正美。

“之前碰見你的時候真的把我吓壞了，還好你沒事。”男人說得極真誠，目光一直投注在大福的臉上，“又又，其實我一直都沒能忘記你，也很愧疚，想彌補你。”

“之前那次謝謝你。”大福淡淡一笑，“但，學長，有些事就不用再提了。不是你的錯，你父母也無可厚非，而我也沒有喜歡過你。我們之間不存在需要彌補的東西。”

大福口中的學長，就是造成她受到校園欺淩的源頭誘因，王洋。他們去年遇到過一次，而剛剛，大福在路邊等衛俨，王洋恰巧在等路口的紅綠燈。

“那不談彌補，我們之間還有可能嗎？”王洋忽然挺直了身子，略顯急切，“我們都不是學生了，你也考上了公務員，穩定體面，我爸媽應該不會再介意了。”

大福搖頭，笑着舒了口氣：“學長，我們真的不是一類人。不管是家庭出身，還是性格觀念。另外，公務員不是什麽炫耀的資本，也永遠不會成為我的嫁妝。”

王洋微微發怔，“又又，你變了很多。”

跟大學比，大福簡直是回爐重造了，“我男朋友跟我說，人都會變的。所以，有的人變得更好了，有的人會走上一條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路，徹底改變。”

這句話從頭到尾都是重點。

“你男朋友也是警察嗎？”

大福很大方的點了點頭，“嗯，是個好警察。”

王洋深深皺眉，仍有不甘，“你以前拒絕我的時候就說有喜歡的人了，一直堅守，現在也改了嗎？既然可以改，那為什麽不能是我？我也能為你改變。”

大福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放下的同時站了起來：“沒改，唯獨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