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迷失之物

迷失之物

月光傾瀉如水，布滿銀澤光輝。

看着瑩瑩月光，皎潔無暇，他又想起那個身影，在朦胧之中翻身一躍進海面，激起極小的浪花，卻讓他的心裏泛起驚濤駭浪。

還有離別前，他躲在岩石後面的那一眼。

“摯愛的人魚，我終究還是為了你踏上這條不歸路，他們不斷告誡我，大海是奪走母親生命的元兇，禁止我踏入大海，另謀出路，可是因為你和母親臨走之前的話，讓我早已深陷這漩渦。我知道，他會在未來也無情的奪走我的生命，但如果這能讓我再次見到你，我甘之如饴”筆尖劃過粗草紙，他的字剛勁有力，寫下這四個字時，鋒利的筆尖險些劃破紙面。

将日記本收進背包，還沒來得及拉好拉鏈，身後就傳來了腳步聲，“嗨小子，看你的樣子是第一次出海吧？”轉頭看，是一個胡子拉碴的老水手，雙眼渾濁，眼角還挂着污穢。

剛湊近他，埃菲倫亞就聞到了濃烈的酒氣，他狠狠皺眉。隐瞞身份來到這條船上他不想惹事，但有人主動來招惹他就不好說了。

“你身上可真香啊。”“我勸你最好離我遠些，夥計，我可不是個好人”老水手嚣張的無視警告，又向前邁一步，還挑釁的眯眼看埃菲倫亞。随後，埃菲倫亞的指尖亮起一抹鋒芒。

銳利的筆尖直抵咽喉，脖子傳來刺痛的感覺時，水手都還沒反應過來。喉結緊張的上下滾動，“嘿，哈哈，夥計你這鋼筆長得可真好看啊，，，”。

有點認錯的意思，埃菲倫亞放下手，看着男人落荒而逃，他将擋在額頭前的發絲向後一撩，收回鋼筆。

——

上部船艙的人看到這一幕。

“可真是個刺頭小子啊，接下來的旅程會很有趣呢”衣着華麗的男人笑道，聽的船長猛的放下杯盞，“真是不懂您為什麽縱容公爵的小兒子來我們的船上”他停頓“要知道我可是十分不喜這些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們。”

“唉，船長，你知道這小子多年前乘坐的船現在還沒找到嗎？船上的人更是連屍體都沒找到？”華貴男嘆息，“想必你多年縱橫海上的豐富經驗也知道一個童話故事【人魚公主拯救人類王子】”“這，這是不可能的啊，只是傳說，世界上哪有人魚這種生物呢？”

“一個半大的小子，一個孱弱的貴婦人，能靠自己游到離出事地點幾十裏的海島我是不信的，那些饑腸辘辘的鯊魚是天使嗎？還會饒他們一命？只是因為他們一個是小孩一個是婦人？還是因為是公爵夫人和公爵獨子！哦，天哪！這些鯊魚未免也太趨炎附勢！”

華貴男哈哈笑出聲，眼底笑欲不達。

“可是，可是怎麽會真的有人魚這種生物呢？”船長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顫抖，“相信我吧船長，美人魚公主號會因為這小子的加入收獲意外的驚喜，畢竟人魚公主總會去尋找她拯救過的王子。”他輕輕拍拍船長的肩。

埃菲倫亞全然不知他登上了條賊船，并且上船開始就被算計了，更沒想到自己已經成為了誘餌“人類王子”

放眼望去，整個海面上只有他們一艘船在推水緩慢前行，海豚在船身周圍歡脫跳躍玩耍，一個接一個躍出水面，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

夜間航行，船燈打開了，然而這艘船的燈十分不同，并非省電的探險燈，而是玻璃制的彩燈，顏色絢麗的不像話。

埃菲倫亞盯着彩燈感到奇怪，長時間出海居然這麽大肆花費電力？他心中生起異樣，或許這艘船并非他想的只是單純的去探險。

——

斯默躺在海底的“草地”。

看黑黢黢的海上緩緩燃起耀眼的光。

星星點點，海水熠熠生輝，像極了海底的星空，如此絢爛的顏色讓他不自覺游去，浮出水面才發現巨大的游船上懸挂着上百盞甚至上千盞彩燈。

一時間，斯默呆住了，他從沒如此美麗的船，五彩斑斓的燈光像極白日裏的珊瑚礁與魚群，不，它的顏色甚至更多，光芒更盛。

過去的百年間，哪怕最繁榮的時候也不舍将琉璃燈挂滿一整艘船。

正如之前所說，人魚愛一切美麗的事物，斯默一時間忘記隐藏自己，半個身體都浮出水面。

有東西破風而來。

等他回神時已經晚了，迎面而來的一張大網将他死死裹挾住。

斯默的蹼爪拽住網，用力撕扯，眼見要網破魚跑，一股力量竄進身體各處，蔓延之快，渾身麻痹，讓他猛的抽搐一下，無力的癱在網中，被一下，一下拽了上去。

是的，這并不是普通的漁網，是以極細的鐵絲混合特殊材料搓制成的網，只要他掙紮逃脫，只需按下按鈕通電，就可以讓他乖乖的了。

——

甲板上，人裏三圈外三圈的圍着網。茫然，激動，興奮，癡狂，衆人神色各異。

月光似的人魚，透明閃着熒光的魚鳍因為脫離了海水無力的貼在尾巴上，微卷的白色發絲長長垂到腰際。

斯默并不瘦弱，在族群中算不得強壯，手臂粗細均勻，薄肌，魚尾也長而有力，比起一般人類可強不少。但他同體純白的顏色讓人類産生了錯覺，一種人魚嬌弱無比，脆弱不堪的錯覺

。

最讓人驚嘆的地方，斯默腰與魚尾銜接之處，皮膚除了病态的白皙，與人類的肌膚無異，腰下方，鱗片和皮膚極其自然的銜接了魚尾，看的衆人贊嘆不止。

有人突然蹦起，瘋癫狀的叫喊着不可能有人魚，斯默是海妖會害死他們，必須立刻殺掉他。

然後被人一槍崩了。

上方船艙的二人默默看着他們和人魚，“這這這，，，料事如神啊，大人！”船長雙眼震顫，身抖如篩糠，雙腿打渾，要給華貴男下跪。

“我們發財了！發財了！”

“不。”華貴男看着下面的人呵呵笑，“我們現在不能對他做什麽。“

“為為什麽？”船長跪在地上疑惑。

華貴男笑眯眯，船長抹了把汗，顫顫巍巍的帶着華貴男前往船艙深處，不再管身後因人魚而癫狂的人們。

——

沒有出去湊熱鬧的埃菲倫亞正不耐煩的起來關窗戶，隔絕開甲板上聒噪的聲音。

——

掙脫不開的束縛，一次次挑釁的電擊，人類的圍觀議論紛紛，人魚本身視聲聽極為敏感，斯默十分不安。

這群無知的人類自以為掌控住了“美麗嬌弱”的人魚，尖叫嘶喊歡呼。

一只手将要扶上斯默纖細的脖頸，他徹底怒了。

——

埃倫亞躺在床上，正在着醞釀睡意。

巨大的爆炸聲把他吓得飛起，窗戶外部伴随着爆炸聲投來刺眼的光芒，白光刺破天際，劃裂黑夜，整片天空瞬間亮如白晝。

玻璃迸裂開，碎片在空氣中劃出一道虛影。猛烈的光芒沒有消失還伴随着尖銳，讓人抓狂，刺人心肺的鳴叫聲。

埃菲倫亞一時間不知是該先捂耳朵還是先捂眼睛，他縮在角落，用被子緊緊籠住全身。

等一切歸于平靜，他才揭開被子，重新接觸氧氣的一瞬間，感覺又活過來了。

空氣中還泛着淡淡的糊味，“到底出什麽事了！”埃菲倫亞推開殘破不堪的，，，窗戶框，向下探去。甲板上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清，奇怪，輪船的燈呢，為什麽都滅了？

埃菲倫亞深感不對勁，抓起背包向下奔去。

“砰！——砰！砰！”幾腳踹開艙門，這群該死的家夥堵門存心找事嗎？走到甲板上，焦糊味愈加明顯，他沒注意到身後堵住艙門的一堆焦黑的屍體。

走到甲板中心，不見人影，到處散落着那些水手前些天炫耀的高科技漁網，腳下蜘蛛網狀的焦痕向四周延伸，想來剛才奇異的強光和震破耳膜的鳴叫留下的痕跡。

結合看來他們是用這個“高科技”捕捉到了戰利品，但是很不幸反被教訓一頓？回身看到一堆焦黑的人，心裏一切了然。

輪船邊緣的一處欄杆被撞出個口子，埃菲倫亞走過去，從欄杆向下看，海水黑不見底，可以說得上格外平靜，什麽也沒有。

可怕的暴風雨來臨前就是如此，平靜無波，月光将海浪分為一疊一層。

“是你嗎？”

他自言自語。

他的救世主，他的人魚。比他想象中更強大，看到那險些刺瞎雙眼的強光，他好像就認出來是誰了。

埃菲倫亞弓起身體，趴伏在欄杆上，“月光，，，我的月亮，，，”嘴唇嗫嚅着。

——

【時間回溯至關窗戶之後】

斯默周身迸出的白光炸開了一群人類，他奮力甩動魚尾企圖再次沖破桎梏。

人中的一個水手被光閃的睜不開眼，絲毫沒注意被蹦飛到腳邊遙控器，一腳下去，電力滿格，人魚爆發出痛苦的鳴叫。周圍沒被白光炸飛的人聽到這尖銳刺耳的聲音，感到周身麻痹，時而刺痛時而瘙癢，有人為了逃避痛苦，砰的一槍了結了自己。

——

斯默終于擺脫了電網，一個翻身，撞爛欄杆，跌回大海。

海水打的臉生痛，但他停不下來，恐懼馬上要把他吞噬掉了，他以極快的速度游回家，鑽到洞穴最深處，蜷縮着，緊緊的用尾巴包裹住自己。

被電擊的感覺還浮現在腦海裏散不去，他看到了電網包攬住全身，電擊時甚至看到了電光噼裏啪啦作響，痛，太痛了。

越想，尾巴就纏得越緊，只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到一點安全感。

他其實不怕痛的，但是那電光喚醒他沉睡記憶深處多年的恐懼。

身上泛起酥麻，這是傷口即将愈合的信號，手臂上被電網燙出的焦傷長出新肉，斯默又憐惜的摸摸自己潔白的魚尾，又想到那群被他炸的黢黑的人類。

活了幾百年的人魚當然不會因為滿船璀璨的燈光而駐留暴露自己的蹤跡，他停下發愣是因為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

（請原諒七秒記憶的小魚，十幾年了他還感覺到熟悉真就謝天謝地了）

盡管想到那熟悉氣息的最後一刻收力了，但他不清楚炸的黢黑的人堆裏到底有沒有他。

好在這次行動還是有收獲的，他掏出一本破舊整潔的牛皮本，赫然是埃菲倫亞的日記。

斯默不知情喜滋滋的抱起新書親了又親。

——

埃菲倫亞剛想将這一刻的激動記錄在日記中才發現他的日記本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