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冥河再行

冥河再行

沒有時間繼續閑談下去了。

斯默轉身要下暗河去找那只鯨魚——剛剛一番争鬥他看清楚了并不是科洛，但他們樣貌極其相似，應該是科洛的族人。

“埃菲倫亞，呆在這裏，不要去別的地方，不要出去。”

斯默出聲止住人類跟随的腳步。

人魚開口，埃菲倫亞就乖巧的站在原地，聽完斯默的話，他就朝人魚露出燦爛的笑，笑容是安撫，也是保證自己不會離開。

埃菲倫亞的笑讓斯默覺着好像什麽壞事也沒發生，他們一直在海岸邊坐着，聽着水聲，談論書，圍着篝火吃魚。

沒變的是他溫和而熱烈的笑容，充滿依靠與信任。

斯默看着那笑容有些悲傷。

平和的生活将要離他們遠去，科洛的話在逐漸應驗，與小人類的再次相遇會給他帶來前所未有的麻煩 。

但這也就是阿塞蒂尼海賜予他們的羁絆，掙脫不掉，逃避不開。

人魚回身潛入海中，離開了海窟。

而埃菲倫亞的嘴角再也僵持不住。

笑不出來。

其實今天該是好好慶祝的日子，如果沒有那群惡心的蟲子。

他和斯默敞開心扉，斯默終于開始信任他，在乎他，保護他。

一切不該是這樣的。

他的神情冷漠，嘴巴抿成一條直線，眼底神色不明。

——

斯默的尾巴晃的極快，像一道白光沖破海面。

來到剛剛逃離的戰場，回望四周，只剩漂浮的殘片。

他們逃脫時斯默釋放的能量炸爛了整個船體，人魚一旦被惹毛了就絲毫不忌諱收力，這艘船的毀壞程度可比【美人魚公主號】嚴重的多，很多人類漂浮在水面上一動不動，但這其中沒有船長和博士的，沒有射箭的人的屍體。

他們逃走了。

再次放棄了一整艘船的人命逃走了。

——

受傷的鯨魚被斯默治愈，終于不再痛苦的鳴叫。向斯默交代一切。

他們想利用人魚的善良來抓住他。

在海面上廣泛的撒下誘導劑，引來生物，虐殺他們。

他們的計劃很成功，鯨魚發出痛苦的哀鳴聲确實引來了斯默。

“我很抱歉，月亮，我只是想來這裏找科洛，但被那美味的氣息迷惑，我被吸引走了——簡直毫無反抗之力。”

“你來找科洛？他沒有回到族群之中嗎？”斯默閃過不好的預感，他安慰完小鯨魚之後就和他分道揚镳，科洛說自己要回去族群商量一下怎麽報複虎鯨沙羅。

但，

科洛沒有回去，那科洛會去哪裏。

或者，被抓去了哪裏，那群逃走的人類會不會抓走了小鯨魚？

斯默白紗樣的背鳍展開如同鳥翼，随後猛的一個回身借力甩尾飛上了水面！

他就那樣絲滑的飛到半空之中，靜默地看着四周，沒有人，沒有科洛的身影，只有遠處陰影綽綽的小島，連船的蹤跡都見不到，那群人類真的逃走了嗎？會不會已經死了只是沒找到屍體？不然他們逃脫的船去哪裏了？

不對。

感受着風，斯默輕吟出聲。音如流水，聲波震蕩，來回反彈，給他帶來特別的訊息。

遠處的“小島”，是數十只船重疊的錯影，為了在遠處隐蔽成小島的樣子，他們的甲板上還有椰子樹——難怪斯默一眼看去以為是小島。

失蹤的科洛，逃走的人類，數十只船在遠處埋伏，聽起來不太妙。

他們在躲藏着，像夜鯊，奸詐狡猾随時都有可能襲擊自己的目标。

人魚有魔法也無法預料他們的突擊，陰謀詭計。

人魚墜落回海中，發出一聲高昂、尖利的鳴叫，夜晚的海洋一時間躁動起來，游魚驚蹿，海鳥撲閃着翅膀飛離這片海域。

這是有敵人，有危險的訊號。

——

埃菲倫亞坐在石頭上，眼睛一直盯着地下暗流口，老是等不來想見的人他焦灼極了。

終于有潔白的發絲在湛藍的海水中浮現。

斯默探出頭，直直迎上埃菲倫亞的笑臉。

“斯默！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人魚淺笑着回應一聲。

“埃菲倫亞，科洛不見了，人類在遠處埋伏了十幾條船。”

細細講述給埃菲倫亞他觀察到的一切不尋常。

小人類仍舊微笑表情不變，只是這笑有些不同尋常。

“斯默，我不會讓他們傷害到你的。”

“他們傷害不了我，但我不能因為自己，讓人類傷害到阿塞蒂尼海無法自保的居民。”斯默認真的注視着埃菲倫亞。

那美麗的眼睛裏湧現着他看不清的情緒。

“你在想什麽，埃菲倫亞。”

人魚輕輕說着，手也摸上他的眼。人類順從的閉上眼睛，感受着眼皮上的冰涼，嘴角又勾起來了。

“我在想，為你背叛同族，是否正确，但不論正确與否，我都會那麽做。”

人類虔誠的親吻人魚撫摸他的指尖，斯默頓住。

背叛，誓言，同族，正确。

真是甩不掉。

——

人類的輪船上，暫時的基地與庇護所。

只活下了五個人，兩個水手被他拿去當擋箭牌半死不活，自己也還是被灼燒一大塊，博士還在昏迷，再就是一箭射中斯默的弓箭手，毫發無損，他是博士的手下。

一群人将昏迷不醒的博士拖進船艙，又有兩個人來到船長的面前。

看着他驚恐交加，又欣喜，又絕望。

一潑水，船長終于清醒過來，看着面前的人大叫。

“人魚！是人魚！啊——他美麗，動人，人魚的頭發，他，他的發絲像海上的霧一樣！他的眼睛——”

船長不再繼續說下去，他看出了面前的人無心聽他的瘋言瘋語，更是用一種看牲畜的眼神看他——這眼神他再熟悉不過了，美人魚公主號注定犧牲的那晚，他跟随博士離開的那晚，他就是這樣看着那些追随他的船員的。

哪怕再不清醒，他也知道這兩人想幹什麽了。

船長吞咽口水，眼神放在昏迷的博士身上，“你們，你們！不能殺我！我是博士的——”

“博士說過，無論這趟成不成功，能不能抓住人魚，總要為那些無辜的船員讨一份公道。”

明明，明明是那個博士要他犧牲手下去試探人魚的實力，明明這次也是博士的主意！要他剩下的人全部去送死！

“不，不不不！明明是他！”船長再複癫狂，“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讓我的船員去死！我沒有放棄【美人魚公主號】我畢生的心血啊啊——”

再痛苦的嘶吼聲也都淹沒在海水的起伏之中，他所屬的歸處将與他的船員再次相聚。

或許他的船員們正睜着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等待着他，沉入海底。

也許他們會慷慨的原諒他們的船長，再次駕馭船支航行，在冥河之上。

——

博士終于睜開雙眼，不再昏迷，起身整理衣領，聽着屬下的彙報。

“美人魚號的船長愧對于他的船員，悲傷之下跳進了海裏。”屬下恭敬的垂頭報告。

博士沒什麽反應。

因為公爵獨子的關系，他必須搭上這個沒用的廢物船長，搭上都搭上了，時間浪費都浪費了，何不用光他身邊的資源呢。

兩艘船的人命就在船長歸順博士的一瞬間開始了倒計時。

“最後也算是物有所值，人魚懼電、雷，還有一個巨大的弱點，他愛上的那個人類——公爵之子。”博士擦拭着他鑲着金邊的指南針。屬下恭恭敬敬的應是。

“主人英明，讓最無用的子發揮最大的作用，他們為主人出力，付出，都是他們的榮幸。”博士微笑，嘴角勾的沒有一點溫度。

“已經讓害死那些可憐無辜之人的【罪魁禍首下了【地獄】，希望可以安撫他們枉死的靈魂吧。”

博士嘆氣，遠處海天一色，美麗至極，這無名之海孕育了世間最美麗的生物。

另一個侍衛上前躬身。

“主人，那只鯨魚反抗太激烈了，還不肯進食。”

他們追蹤人魚幾天，除了埃菲倫亞，還在遠處觀察到這個鯨魚和人魚關系頗近。博士的計劃是抓住這只鯨魚和人類徹底控制人魚，可惜只抓到了只落單的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