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她從夜裏來

她從夜裏來

驅魔師最重要的守則之一:知曉對方的本名。

就像人類屬于人間,惡魔屬于地獄,惡魔之于人間始終是入侵者。假設他們仁慈的父确實在這方面動了些手腳,總之,他們發現了這一種方法。把這稱之為咒語也好,言靈也罷,語言成為了神聖的工具,使用這上帝、人類、惡魔通用的語言能構築神奇的力量。某些流派的學者稱這為法則,而另一些認為是他們仁慈的父施以了援手。

這門語言被稱之為神言,只包含一些簡單的詞彙,除了吟唱編寫的咒語外沒法用在日常生活之中,畢竟神言裏沒有牛奶瓶這類的詞語。沒有人知道最初的神言是誰編寫的,上帝派認為是仁慈的父賜予的,而法則派認為這是伊甸園之時流傳下來的。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吟唱神言。哪怕經過了系統的學習,某些人吟唱神言和哼一首歌沒什麽區別,成為驅魔師又多了一個障礙,至少你得有吟唱神言的能力,當然這只對于循規蹈矩的驅魔師而言,不包括劍走偏鋒的那些天才。

好消息和壞消息都是,這種能力似乎和基因有關,就像珀瑞家族的人幾乎都有這種能力,而普通人家鮮少能出驅魔師。

第一次親身經歷驅魔,沙缪也做不了什麽,他靠在一邊,看着蓋文神父為他示範整個過程。

入夜了,黛兒忽然開始發抖,她的牙齒咯吱作響,呼吸變得急促,似乎還有些煩躁不安。蓋文神父交代了,的目的是奪走軀殼,因此他們還有個重要任務是保護好黛兒,護住她生命的星星之火。沙缪站起身,用熱水浸泡過的毛巾擦了擦她臉上的汗,确定她的脈搏和呼吸還算不錯。

蓋文神父緊盯着門口,雖然斯蓋奇家的大門緊鎖着,但是那些東西可不會被阻擋。

只是忒瑞亞從剛才開始就忽然消失不見了。沙缪已經習慣了他如影随形,忽然消失不見只會讓他有些惴惴不安。

“可不要走神,沙缪。”

蓋文神父一句話驚醒了他。沙缪不再去尋找惡魔的身影,惡魔為他展示的無所不能讓他下意識地産生了依賴,哪怕忒瑞亞什麽也不做,光是站在那裏就能讓他心安,可他得記住,惡魔既不在乎他的複仇目标,也不在乎他的死活,他和惡魔并不是可以并肩作戰的戰友。

斯蓋奇家并不算富貴,夜裏照明的也只有略顯昏暗的油燈,這一盞珍貴的油燈此刻就放在床頭邊上,照亮的範圍有限,讓人以為自己身處空曠的原野,已經被黑暗包圍,随時都有怪物準備從裏面沖出來。

當那一絲情緒剛剛蔓延開時,沙缪就忽地察覺到了。恐懼。忒瑞亞特地和他提起過的東西,這種東西是在內部蔓延的裂縫,足以讓最強大的戰士丢盔棄甲。

可他不一樣了。沙缪沉下心神,呼吸再一次變得平穩。忒瑞亞已經取走了他的恐懼,他不會上當了。

他的表現蓋文神父都看在眼裏,從快速發現到自主調整,沙缪表現得非常優秀。克服恐懼也是驅魔師必備的素質,看來沙缪作為珀瑞家族的成員,并沒有辜負他的姓氏。蓋文神父贊許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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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先行一步,怪物已到了門前。

在夜色裏聞到腐臭味可不是一件好事。忒瑞亞站在河邊,流水也沒能沖淡這沖鼻的味道,而散發出這可怖氣味的東西已經走到了橋上,它忽然停下來腳步,看向忒瑞亞。

忒瑞亞捏着鼻子,聲音古怪又帶着笑意:“晚上好,呃.....瑪吉瑪娜夫人應該這麽稱呼你吧?”

橋上的東西默不作聲,或者它沒有器官做出回應了,忒瑞亞等待了許久,最後等來了它怪異的低吼。腐爛的聲帶沒法發出意義明确的聲音,但是忒瑞亞可以明顯感覺得到那令人愉悅的氣息。它在害怕。

忒瑞亞松開了手,朝它微微笑道:“噢,別誤會,我對捏死螞蟻沒有興趣。”

眼前的不知道是真正的惡魔還是什麽,那龐大的威壓壓得它動彈不得,它只能看着對方一步一步地靠近。

惡魔最後在離它一米遠的地方站定,他還穿着晚禮服,戴着化裝舞會面具,黑色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怎麽看都不該出現在這裏。

“我只是想委托你,換一個獵物。”

當那味道彌漫進光明所照之處時,沙缪頓時提起了精神,他捏緊了自己手中的附魔匕首,随時準備揮舞出去。蓋文神父卻伸手攔了攔,示意他不必太緊張:“我已經在屋子外圍擺上了聖器,它不會那麽輕易進來的。”

似乎是應了他的話,怪物并沒有向沙缪想象的那樣撞破窗子闖進來,除了這實在有些受不了的腐臭味,外面靜得可怕。

就在他緊繃的精神好不容易放松一點的時候,房門忽然被敲響了。

咚,咚,咚。三聲。

然後是一句禮貌的問候:“請問,斯蓋奇小姐在嗎”

那是一個清亮的女聲,似乎還可以通過這聲音想象那應該是一個知性優雅的女性,穿着上好的布料織成的長裙,也許還有一頭蓬松的長發。

在驅魔師基礎教材裏記載的是一種較為低級的類惡魔,沒有人形,也不會說話。那會在這個時候造訪的會是誰

蓋文神父比他要鎮靜得多,他朝門外高聲道:“抱歉小姐,現在的情況也許還有些特殊,請問你的姓氏和名字是什麽?”

外面的女士沉默了,半晌都沒有應答。這是一個不妙的信號。畢竟普通人是不會忌諱報上自己的姓名,在初次見面時主動介紹自己甚至是一項社交美德。

外面的東西不會回答,一直躺在床上的黛兒卻忽然睜開眼,猛地從床上翻下來,沙缪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可是幾天沒吃飯的小黛兒這個時候力氣卻出奇地大,沙缪沒拉住她,反而被她拽倒在地。

“你該好好休息,黛兒。”

黛兒猛地回頭,蓋文神父就在她面前,純銀的十字架貼在了她的額頭上,上面還沾有聖水,蓋文神父口中默默有詞,黛兒目光呆滞,似乎真的被他安撫了下來。

但是她的眼神又迅速變得銳利,在蓋文神父驚疑出聲之前,黛兒忽然握住了蓋文神父拿着十字架的手,力道一樣驚人,蓋文神父甚至懷疑自己的老骨頭裂開了縫。

黛兒伸手扯過了十字架,一把将它捏碎,還十分厭惡地将碎片扔到了地上,狠狠地踩上了幾腳。

不懼怕聖器,這是高階惡魔的特點。蓋文神父幾乎是以最快地速度拿出他的底牌,只是眼前的黛兒比他更快,少女輕松地拎起蓋文神父,如同拎起一只貓,然後她用力地将人扔了出去。

“蓋文神父!”

沙缪從地上爬起來,可惜他并沒有額外的精力去探望蓋文神父的情況,黛兒攔在了他的面前,青春稚氣的臉龐上卻洋溢着奇怪的笑容,好像剛剛學會微笑,還不能很好的協調臉上的肌肉。沙缪握緊了手裏的匕首,現在誰都看得出來,黛兒被附身了,而對象絕對不是簡單的。

“你确實有點特別。”

黛兒開口說,那不是她的聲音,更像是從破舊風箱裏傳來的,到處漏風,勉強才能拼成話語。

沙缪并沒有遲疑,他果斷而又迅速地站起身,抓着匕首朝她刺去。但是無論他的動作有多快,在黛兒眼裏,都像是被放慢了無數倍。她動作優雅又輕而易舉地躲過了沙缪的攻擊,但并不急着反擊。突然擁有的強大力量讓她非常着迷,貓捉老鼠一樣的樂趣也讓她沉迷其中。

現在的沙缪病不擅長作戰,失去的左眼讓他失去了一半的視野,因為骨折而畸形愈合的小腿也讓他的動作不夠靈活,除了不要命一樣的那股猛勁,他沒有任何優勢,而這點優勢和黛兒比起來相差甚遠。

黛兒玩夠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輕而易舉地将他舉過頭頂,然後重重摔下。沙缪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脊椎傳來的脆響,雖然痛覺被抑制了,但是随之而來的無力感足以讓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說實話,我其實不太想要一個男性的身體,誰讓那位大人吩咐了呢。”

黛兒又伸手将他拎了起來,完全散大的瞳孔昭示着她已經不是人類。

沙缪始終沒有松開匕首,他沒有害怕,眼神可怕得好像他才是那個惡魔,他等待着力氣的恢複,随時準備着出擊。

只是他的意圖太過明顯,還沒有等他找到機會,黛兒拎着他,速度極快地蹿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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