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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寬敞的大殿雅致寧靜,重重帷幔輕紗從穹頂落下,随着微風拂動,如同白霧彌漫,仙氣缥缈。

幾位賓客坐在椅上,身後的侍女捧着仙釀,百花酒的香味撲鼻。

花廳中央跪着一個衣衫褴褛的男人,雙膝露着森白的膝蓋骨,一俯身重重地磕着頭,鮮血直流的腦門敲在地板砰砰作響。

楚越走進花廳,瞥一眼男人,望向坐在殿上的李蘭修,眉尖不由微蹙起。

李蘭修斜卧在軟榻,枕在美貌婢女的腿上,軟榻鋪着雪白的狐裘,垂落一角落在地面。

婢女低着頭,湊在他耳邊說着什麽,他手指纏着垂落的青絲,別過臉貼着低語。

不知說了什麽,只見那婢女咬着嘴唇面紅耳赤,楚越也知不是什麽好話。

妙素走上臺階,端着酒壺到他身前,要給他的杯裏倒酒,他起身一把握住妙素的手腕,另只手挑起面具一角,就着妙素的手将酒壺傾斜,張嘴将酒接入口中。

酒液從他的潤紅嘴角溢出,順着下巴淌到細膩頸間,濺落在面具上,他渾然不在意,喝完他慵懶倒在婢女的腿上。

楚越盯着他看一陣,心裏暗道一句荒淫無恥,冷冷別開臉。

殿內那位男子不知磕了多少次頭,終于直起身,高高舉着雙手說道:“李公子,我已從山下磕頭至此,只求公子引舉我入門,給予我修行的機會!”

此人是李氏一脈的旁支,祖上不知幾代前跟李延壁有過交集,想憑着這點關系入重玄宗修行,李延壁從來不理這些事,他們只能求到李蘭修頭上,盼着他能大發慈悲。

李蘭修酒意微醺,睨他一眼說:“你也配?”

男子臉色慘白,仍不放棄,俯身連連地磕頭,“我願付出一切,只求公子成全。”

楚越心底一沉,凡人為一個引舉入門的機遇,竟如此作踐自己,只求李蘭修的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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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蘭修懶洋洋坐起身來,聽着妙素說話,眼波瞧向楚越。

那男子像條狗似得在地上赴爬,爬到臺階上,跪在在腳底下哐哐地磕頭,“李公子,求你了,從此往後我就是你的——”

話還沒說完,李蘭修一腳踹在他胸口,将人從臺階踹下去,四腳朝天仰倒在地,那人頭臉鮮血淋漓,模樣慘不忍睹。

李蘭修噓着眼向下瞧,男人這幅慘樣卻把他逗樂了,咯咯的笑得肩膀發抖,酒意酣濃的嗓音揚起,“小黑,過來。”

他朝楚越招手,還是手腕向下垂,仿佛在召喚一條狗。

楚越死死盯着他的手,邁上臺階走到他身旁。

李蘭修倚靠在溫軟香玉的婢女身上,朝他勾動食指,“靠近點。”

楚越弓下腰靠近他,高聳眉骨下的眼神幽暗,像即将要呲牙的狼。

李蘭修輕輕撫上他的臉,撫摸着這張冷冽英挺的臉,

楚越聞到撲面而來的酒味,摸在臉上的手掌很細膩溫涼,撫摸的動作像是在給予嘉獎。

李蘭修的手移到他的後頸,将他壓低湊近自己。

楚越本要僵着不動,碰到他濕融迷離的眼神,鬼使神差般低下頭,嘴唇幾乎要觸到面具。

“諸位。”

李蘭修望向坐在大殿裏的賓客,介紹道:“他是小黑,我的人,我引舉他入門不到一月,他已是築基圓滿。”

說着他拍了拍楚越的臉。

滿堂嘩然,衆人驚異的目光看向楚越,楚越卻臉色陰沉地盯着李蘭修。

李蘭修撫摸着楚越脖頸的奴印,“他是天縱之才,只有這種人才配做我的人,明白麽?”

臺階下跪的男子面如死灰,絕望地望着楚越。

楚越後脖子肌理繃緊,薄薄的皮膚下喉結清晰地起伏滾動,仿佛是口幹舌燥。

“諸位請回。”

李蘭修揮揮袖子,瞥眼楚越,揚起下巴說:“你留下。”

楚越站直身,吐出一口燥熱的氣。

殿下的男子被随從拖了出去,臨走前凄厲地喊着“李公子……”,很快地被捂住嘴歸于安靜。

妙素抱來長條匣子,擱在案幾。

李蘭修從中取出一把刀,那刀鞘纖細約二指寬,他随手抛給楚越,“送給你的,試試趁不趁手。”

楚越接在手中微怔,将刀抽出一寸,刀刃窄而長,刀身通體漆黑。

絲絲的赤血從其中透出來,握着刀柄能感覺一股寒意從手腕蔓延上來。

好刀!

他愛不釋手摩挲着刀身,這塊奇異的黑鐵他曾見過,李蘭修在仙貨市用五千下品靈石買下的,因此還被千機峰弟子嘲弄。

此事在半個月前,原來當初李蘭修是為了給他鑄刀,他沉默須臾,還是問道:“你早就知我會在一個月內築基圓滿?”

李蘭修點下頭,不然呢?你可是傳聞中的絕世修仙聖體。

楚越不解追問:“為何?”

李蘭修輕描淡寫地說:“因為你是我看中的人。”

楚越來時懷着的一腔熱血凝固了,盯着李蘭修的眼神幽深複雜,從面具一直滑到脖頸,緊緊地攥着刀柄,指骨清晰凸起。

李蘭修品味着他這種眼神,執着、狠勁、動容、隐忍,還有點他看不清的東西。

天命之子第一次品嘗這種滋味吧?

像頭困獸一樣,想殺不能殺,想恨不能恨,兩個字形容就是憋屈。

良久後,楚越冷靜下來,說道:“多謝。”

李蘭修坐起身,看向他笑吟吟說:“我要你報名參加這次宗門的試煉。”

楚越正有此意,“好。”

李蘭修不喜歡仰着頭看人,纖長手指向他輕輕地一勾。

楚越躬身靠近他,李蘭修這才說道:“放心,你是我的人,我會保護你。”

楚越被他身上氣息弄得悶熱,呼吸略微急促,失神之後問:“什麽?”

“我會保護你。”李蘭修輕聲重複一遍。

這次宗門試煉,內門十二峰每峰派出十位弟子,皆是精銳之師。

其中元嬰初境有兩位,一位盈尺峰的連師兄,劍術精絕,聞名宗門內外,千機峰的江九思,少年英雄,後來居上,再有金丹圓滿數十位、金丹期數之不盡……

宗門裏弟子私下設賭局,壓寶這兩位的賭注旗鼓相當,誰能想到拔得頭籌的會是一位外門弟子?

在衆人看來,像楚越這種築基圓滿的外門弟子,要在滄溟界活下來,似乎确實要抱個大腿。

楚越耳根子隐約泛紅,面色淡然道:“不必,我會保護好自己。”

李蘭修側過頭對上他的雙眼很,輕聲勸道:“不要逞強,在外面實力決定一切。”

他沒有冷嘲熱諷,像位好主人似得溫柔,楚越卻覺察到隐晦的嘲弄。

你現在很弱小,沒有我的保護,你在這次試練活不下來。

他站直身,眼神冷定盯着李蘭修,昂揚頓挫,字正腔圓地說道:“不必,我楚越不需要,我會憑借自己的實力,在這次試練脫穎而出,成為最強者。”

果然是天命之子擁有的自信。

李蘭修嘴角微微翹起,不以為然地說:“好,我拭目以待。”

重玄宗門派試練開啓的這一日,華光照射在寬敞無比的問道廣場,仿佛白玉金碧。

廣場上漂浮着參差不齊的浮島,一共十三座,代表宗門每座峰,島上山青水綠,建着雕梁畫棟的樓閣,一派富麗堂皇。

在廣場的正中/央矗立一面巨大的鏡子,長寬有數十丈,鏡面清晰如同琉璃,可見分毫。

內門弟子身着各峰的服飾,站在各自峰的浮島上,交頭接耳地交談。

雲水堂的執事長老,宗主不在宗門便是代理宗主,他站在最中心的浮島,目光掃視過廣場一圈。

“諸位弟子,”

長老開口,聲音洪亮如鐘,回蕩整個廣場,“今日便是重玄宗一年一度門派試煉之日,此次試煉,乃是我宗門選拔精英之舉,望爾等皆能竭盡全力,為宗門争光!”

話音剛落,響起一片回應聲,弟子們齊聲應和,氣勢恢宏。

雲水堂的執事禦劍而來,飛往每座峰的浮島,給每位弟子送上一塊巴掌大小的護心銅鏡。

銅鏡功能與留影石差不多,只不過,弟子挂在胸口的護心鏡與廣場巨鏡相連通,宗門衆人能看到銅鏡照射範圍內的一切。

李蘭修身上帶的東西不多,一把劍塵寒鐵扇,他将白瀛送的龍鱗壓在胸口的衣服裏,藏得一點都不露。

李延壁依依不舍摸着他的頭發,“蘭修,你小心行事,一切有你師兄。”

站在一旁的處玄笑吟吟地接過話,“師尊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師弟。”

李延壁拍拍他的肩膀,滿面愁容,他不指望李蘭修能表現優異,只要能活着回來心滿意足。

紫臺峰的弟子神情黯然,仿佛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

與之對比旁邊的千機峰,薛悟究笑容滿面,意氣風發,仿佛勝券在握。

他身邊的弟子也個個神采奕奕,充滿自信。

江九思白衣仗劍,氣質拔然出塵,他掃過紫臺峰諸人,目光落在李蘭修身上。

鬼面具猙獰可怖,但露出的皮膚幹淨瑩潤,身材修長勻亭,與面具形成鮮明的對比。

李蘭修似有所覺,微微擡眼,與他目光短暫交彙,眼尾彎彎似乎是在笑。

江九思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報之一笑。

薛悟究看向他,語氣難以掩飾的驕傲,“九思,此次試煉,你是千機峰的希望,務必要全力以赴拔得頭籌,不負為師的期望。”

“師尊放心,弟子必不辱命。”江九思收回目光,堅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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