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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戰鼓聲驟然停止。

問道廣場陷入一片死寂, 空氣彌漫濃重的血腥味,浮島與廣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道墨黑的身影上。

楚越單手握住刀柄,抖抖刀上的血, 伴随着清脆的“咔嚓”一聲,窄刀幹淨利落地收回刀鞘。

風掠過, 吹起一縷鬓角沾血的發絲, 劃過沉靜冷冽的一張臉。

“砰!”

在他身後,最後一只金剛白猿轟然倒地, 砸在殘肢斷臂的屍體堆裏。

放眼望去, 整座寬敞恢弘的問道廣場鮮血淋漓,大小不一的金剛白猿屍體堆積如山,竟然沒有一只活着。

楚越腳下金光大作,一圈一圈方圓丈內皆是金色, 亮得仿佛像是正午的太陽, 光芒刺眼。

其他峰的弟子只有零碎幾人搶到晉級資格,本來還在內讧誰來晉級的衆人,在楚越動手之後忽然團結一致, 不管送誰晉級, 總比沒有人晉級好吧?!

浮島之上,雲水堂執事公布第一輪“獵獸之争”結果, 盈尺峰獵殺金剛白猿三只, 千機峰獵殺四只, 相鳴峰三只……紫臺峰一百零四只……

衆位長老與峰主神情複雜,大家都知道楚越很強,但誰也沒見過他斬殺蛟君的場面, 對這個強沒有任何的定義。

如今他的強具象化呈現在衆人面前,帶來的震撼比他殺死蛟君更令人心驚膽戰。

“這是何等的實力!為何以前從不知宗門內竟有這種人物?”

“刀法身法都是一流的水準, 只不過殺心太重,不像是修道之人。”

“我誰都不服就服李蘭修,我看着此人都覺得瘆得慌,殺白猿就像砍瓜切菜,毫不留情,留在身邊真的不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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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壁大開眼界,先前還在跟李蘭修下棋,後來目不轉睛地瞧着廣場,時而搖頭嘆息,時而點頭贊嘆,“比爹當年綽綽有餘,年紀輕輕,出手如此狠厲——”

“他沒欺負過你吧?”

他蹙眉關切地問李蘭修,他識人無數,能力越強的人,自尊心越強,像楚越這種能力強大到如此境地的人,自尊心也會與能力匹配。

與人為奴,對這種人而言奇恥大辱,不可不報。

李蘭修輕笑着搖搖頭,轉頭望向問道廣場。

第二關的試練開啓,廣場中心打開傳送陣法,晉級的弟子三三兩兩走上傳送陣法,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廣場上的人影逐漸向陣法走去,唯獨一道漆黑的身影一動不動,他單手負在身後握着刀柄,仰頭盯着一座浮島的方向。

仿佛是在等待什麽。

“楚師弟在等什麽?再不走傳送陣法要關了……”

“是在等沈長老嗎?還是在等李峰主?”

衆弟子議論紛紛,搞不清楚他的目的何在,已經如此大出風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他,還有什麽欠缺的?

李蘭修起身走到憑欄,眯起眼梢遙遙相望,輕輕地朝楚越點點頭。

圍觀的衆弟子只看見楚越向前走幾步,從頭至尾冷峻的臉竟然露出一絲笑容,他撩起袍角單膝跪地,低頭一颔首,姿态虔誠專注,仿佛是在跪謝庇佑他的神明。

然後他才起身向傳送陣法走去。

浮島的憑欄有成千上萬觀戰弟子,衆人面面相觑,紫臺峰方向就有幾座浮島,被他這麽一跪,觀戰的幾位峰主心潮澎湃,琢磨着難不成是因為先前送的禮正中下懷,這一跪是在知恩圖報?

唯有白真傳冷冷嗤笑一聲,似乎對楚越此舉不屑一顧。

晉級弟子的身影浮現在巨鏡之中,郁郁蔥蔥的山谷青山碧水,樹叢枝繁葉茂,古木參天。

此刻,一道威嚴的聲音再次在巨鏡內外同時響起,仿佛天神的號令:

“第二關,伏妖之戰!”

“此處山谷深藏虎妖一族,修為百年,盤踞此地,為禍四方,害人無數。”

“今日之戰,爾等需在一日之內取得一顆妖丹,方可晉級第三輪!”

弟子們紛紛抽出劍來嚴陣以待,觀察着山谷裏的環境。

江九思若有所思地環視山谷,瞧見遠處崖邊的一座朱紅廟宇,廟宇朱紅的牆壁在綠色的山谷中格外顯眼,檐角高翹,氣勢威嚴。

他忽然一頓,立即看向廟宇上的牌匾,喃喃念道:“岳山廟。”

“岳山廟?怎麽聽起來如此耳熟?”連師兄同樣注視着廟宇,眉頭微皺。

廟宇裏的神臺上坐着仙風道骨的岳山君,身着錦袍披風,模樣威風凜凜,但頭顱卻是一顆老虎頭。

其餘十幾位弟子也注意到岳山廟,神色逐漸變得複雜。

岳山距離重玄宗路途遙遠,偶爾聽聞那裏有開了神智的虎妖,專吃過路的行人商旅。虎妖本身修為百年有餘,不算太高,修士們還應付得來。

但這岳山的虎妖卻是一族,爺爺、兒子、孫子,祖孫三代一家妖,殺一個就得面臨虎妖全家的追殺,實在是棘手,若沒有十全的把握,不能輕易出手。

連師兄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觀察岳山廟說道:“看起來多年無人拜祭,廟宇卻沒有破敗的跡象。顯然,這岳山君常常回到廟裏,可能視此地為避難所。”

“我們可以在廟中布置一個誅妖小陣,守株待兔,等待它們歸來,若不行,明日再想其他法子。”

江九思微微點頭,補充道:“誅妖陣法參與的人越多越好,大家齊心協力,諸位可有異議?”

衆弟子紛紛表示同意。

處玄目光掃過人群,注意到楚越早已不見蹤影,他微微一怔,心中無奈地笑笑。

相鳴峰的于師兄冷笑一聲,不冷不熱地道:“看來楚師弟有異議,不知又在哪兒觀察局勢呢!他不在我還安心,他若在,我真擔心他會取光所有妖丹,一顆都不給我們留。”

“處玄師兄,楚越是你們紫臺峰的人,你為何不管管他?”于師兄挑釁地問道。

處玄輕笑着搖搖頭,如實地說:“他是我小師弟的人,只聽小師弟的,不歸我管。”

江九思走近幾步,迫不及待地問道:“李師弟近來可好?”

“很好。”處玄簡單地回答。

江九思悵然若失,苦笑着說道:“自從在飛舟一別,從未再見到李師弟。”

從滄溟界回宗之後,薛悟究什麽都沒說,沒有問為何不殺李蘭修,為何沒有收服楚越,兩件事一字未提,還是像以前那樣待他。

他卻不能再回到從前,無法面對崇敬的師尊利用他濫殺無辜的事實,李蘭修那樣漂亮生動的一張臉,若是死在他的劍下,他豈不是要以死謝罪?

江九思平生唯一的愛好便是美人,心心念念都是李蘭修的真容,那面紗的驚魂一瞥,就像是一道絕世美味佳肴捧在饕客的面前,饕客只能聞聞味道,這種抓心撓肝的感覺太折磨了!

處玄早已看出其中的玄妙,又是一位被李蘭修迷得神魂颠倒的可憐人。

只不過小師弟歹毒又挑剔,要麽有趣,要麽有用,兩者都不具備的人,當玩具都不配。

江九思顯然不具備這兩者,處玄也不點破,催促說道:“我們現在上山,在天黑之前将誅妖小陣法擺起來。”

夜幕降臨,廟宇輪廓在朦胧的夜色下模糊。

幾位弟子按照陣法的指示,在各自的陣眼處盤腿而坐,手中握緊靈符,默念咒語,催動靈力。

陣法随之緩緩啓動,一道道淡藍色的光芒從地面升起,交織成一個巨大的光罩,将廟宇牢牢護在其中。

衆人惴惴不安等待着虎妖的到來,從夜晚一直等到天光大亮,日出東方。

虎妖竟不見蹤影。

連師兄皺起眉頭,喃喃問道:“這虎妖的脾氣那麽好?我們在它家門口擺陣法,它看都不來看一眼?”

“我聽說虎妖都尤為地剛烈,竟然連頭都不敢露,為何如此隐忍?”

于師兄也很不解。

此刻重玄宗的浮島,觀戰一夜的周真人,扶住額頭連連嘆息道:“逆徒啊!逆徒!臉都被你丢光了!”

丢臉的豈止是周真人,各位峰主的神情都很微妙。

因為此刻巨鏡裏,一道玄黑的身影手執窄刀,單槍匹馬殺入虎妖的老巢,手起刀落之間斬殺兩個小虎妖。

虎妖的洞府白骨累累,四處散亂的人類骸骨,肮髒的牆壁地面血跡斑斑。

幾個肥碩健壯的人型生物,聽見慘叫聲從洞府裏沖出來,腦袋頂着碩大的老虎頭。

那虎頭很怪異,分明是人的五官,卻布滿金黃漆黑的毛發,身上穿着截獲的绫羅綢緞,模樣不倫不類。

見到倒在洞府口的小崽,虎妖一族先是一怔,似人非人的面目猙獰,呼嘯聲震動山林四周,不顧一切沖上去為子複仇。

楚越身形迅速地挪動,巨鏡中只能看到一道黑影閃過妖群。

他側身擦過一個虎妖的後背,與此同時刀刃拂過虎妖脖子,另手揪住毛發,一顆新鮮出爐,還在眨着眼的腦袋落在他手裏。

這一舉動無疑是惹惱的虎妖,楚越随手将虎頭抛給叫得最凄厲的虎妖。

那虎妖撲過來的一瞬間,烏刀從他的背後露出,刀尖沾着的血一滴一滴滾落。

楚越拔出刀來,随意地在虎妖衣衫抹抹刀上的血,瞥向近在咫尺的幾個虎妖。

其餘虎妖被這場面震懾,它們是通智的妖,平日裏以人為食,作威作福從無人敢來幹涉,今日家族接二連三慘死,不禁與曾死在它們口下的人感同身受的恐懼。

如同它們不會放過口中的食物,闖入洞府的楚越亦不會放過它們。

烏黑發寒的刀刃一刀穿心,那虎妖低頭看向胸口的刀刃,怒睜的瞳孔震驚不解,利爪抓住楚越的手臂用力推,試圖要将刀拔出來。

楚越裹着黑緞的手腕在利爪下滲出血,他一動不動,猛力地将刀向前一推,完全沒入虎妖的身體裏。

在他背後另一個虎妖撲過來,此刻抽刀已經來不及,他瞧也不瞧一眼,揪住面前虎妖的毛發,赫然轉過身向前一個箭步,兩個虎妖像糖葫蘆似的穿在一起。

巨鏡裏畫面血腥恐怖,殘肢斷臂橫飛,虎妖一族凄慘的死法比起金剛白猿有過之而無不及。

很快虎妖一家子整整齊齊團聚,只剩一頭最為年長的岳山君,它皮糙肉厚受了些外傷,身上血跡斑斑。

岳山君顯然意識面前人的強大,嘗試拖延時間,它後退幾步坐到石凳,“你是修道之人?”

楚越沉默不語打量它,目光停留在它的腹部。

岳山君還想要說什麽,忽然瞪大眼睛低下頭,烏刀輕易貫穿它的腹部,那刀很快拔出來,一只貪婪的手破開血肉,伸進它的肚子裏,熟稔地握住丹田裏的妖丹,從肚子裏猛力拽出來。

破開的傷口鮮血四流,那枚褐色妖丹沾着血肉,黏連着還在跳動的經脈,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握在掌中。

重玄宗觀戰的衆弟子鴉雀無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新入門的弟子面色蒼白,捂住嘴強忍着嘔吐的沖動。

楚越逐一取出虎妖一家的妖丹,掌心之中約有七八顆,他垂首看向胸口與宗門連接的護心鏡,将妖丹展示給觀看的衆人。

“公子,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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