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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第五十三章
楚越走到房門前, 裏頭的人率先出聲,輕描淡寫地問道:“死了沒?”
“死了。”他推開房門走進去。
李蘭修坐在桌前,面前攤開一卷書, 垂眼專心致志地瞧着書,“是今日在白塔寺裏見過的和尚?”
楚越緩步走到他身前, 眼神落在他後頸, 絲潤墨發透出後頸一片薄弱的皮膚,如此的脆弱纖細, 他低聲答道:“是的。”
李蘭修合上面前的書, 擡起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無極這個臭和尚不簡單。”
楚越只是“嗯”一聲,眼神幽深地盯着他。
李蘭修屈指輕輕地叩着桌沿, 慢條斯理地說道:“在白塔寺裏, 我逼迫無極破葷腥戒,無極的表現沒什麽異樣,這個死了的和尚盯着我的眼神……仿佛想殺了我, 我猜測他跟紅教有關。”
“白日裏還不太确定, 現在他在守衛重重之下,悄無聲息摸進城主府裏, 必然是紅教的人。”
“若他是紅教的人, 那無極跟紅教脫不開幹系。”
說到這, 他頓一下,手臂支起在椅子扶手,臉頰慢悠悠靠過去, 扶着側頰輕聲道:“不止有幹系。”
無極在被逼迫破戒之時,仍不顯露身份, 演技不露任何破綻,如此隐忍有心機。
還有忠心耿耿的教衆自願為他複仇,這樣的人物,絕不是普通教衆。
無極在紅教的地位應該相當的高。
七星樓給過李蘭修紅教四位護法的信息,北鬥護法,殘月,身材高大,性格殘酷霸道,擅長使長刀。
南鬥護法,幻姬,是位容貌美豔的女子,擅長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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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鬥護法,血影,面容醜陋,終日身披黑鬥篷,如同鬼魅一般,擅長殺人于無形中。
最後一位護法,七星樓敘述是一位陣法高手,頭發半黑半白,梳着陰陽頭的道士。
無極的模樣跟四位護法完全不相符。
李蘭修手指輕輕點着側頰面具,沉思的眼神專注,來到夢仙城的第一日,韓潛曾提到過,紅教将教主稱呼為“佛子”……
楚越撥開他散在肩頭的墨發,手指順勢擡一寸他的下颚,“公子在想什麽人?”
“無極。”李蘭修全神貫注地沉浸在思緒裏,未察覺出他的動作,語句都有種濃濃的醋味。
他擡眼看着楚越,一邊思索,一邊不徐不疾地道:“無極為羊羔接生時曾說‘人與牲畜并無不同,在我眼裏皆是一樣’,乍聽上去是佛理裏的衆生平等。”
“但若只是字面意思呢?”
李蘭修眼裏亮光乍現,雙眸洞若觀火地明亮,“我有一個猜測,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不過八九不離十。”
原以為,紅教在夢仙城只有小魚小蝦,若是能釣到一個護法,已經越超他的預期。
沒想到夢仙城裏有大魚。
楚越指腹摩挲着他颚下細膩溫熱的皮膚,輕聲低語道:“公子真是聰穎,做的事情,我永遠不知道。”
李蘭修終于回過神來,拍開他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一點,心情不錯地輕笑道:“你知道那麽多幹什麽?”
楚越輕輕握住他的手指,垂眼望着他問道:“為防微杜漸,若有一日公子身邊新人換舊人,我總得知道是為什麽。”
他長得修眉俊目,一身冷峻凝練的氣質,這句話卻飽含深閨幽怨。
李蘭修将手指抽出來,身子後仰靠在椅子裏,含笑瞧着他安慰道:“放心,本公子不會不要你。”
楚越半蹲到椅子前,握起他搭在扶手的手,臉頰湊上去蹭蹭,“有一事公子可否告知?你的鬼道靈石從何而來?”
李蘭修展開手掌任由他蹭,如實地說:“黑蛟真君的妖丹換來的。”
“……買家是什麽樣的人?”楚越盯着他問道。
李蘭修輕輕推一把他的臉,“問那麽多幹什麽?”
楚越猜測,影子的主人應該與鬼道靈石有關,同樣鬼氣森森的,他勾着唇角輕笑說道:“我家公子風華絕代,魅力無雙,誰見到公子能不心動?我擔心他們都纏上公子。”
李蘭修眉頭挑起,輕輕拍拍他的臉,“你是不是想找打?”
“我說的難道有錯?”楚越眼神掃過他的影子,笑意更深一些,襯着唇角深深笑渦,真摯無辜地道:“公子若想打就打,我是公子的人。”
李蘭修瞧着他看幾秒,抽出手來,輕輕地在他嘴唇扇幾下,“掌嘴。”
他打得漫不經心,掌心突然觸到柔軟潮濕,楚越伸出舌頭猝不及防舔他一口,若無其事盯着他。
李蘭修重重地在他嘴唇扇一下,冷笑着問道:“你是狗麽?”
楚越被他扇得下巴泛紅,盯着他的眼神發着幽光,像黑夜裏的狼眼,微微地點點頭。
李蘭修撲哧笑出聲,戲谑地問道:“那你是公狗還是母的?”
“公的。”楚越吐出兩個清晰的字,向前湊湊,靠得更近。
李蘭修眯起纖長眼梢,眼波緩緩掃量他一遍,壓低聲問道:“哦?小公狗,你的尾巴呢?”
楚越稍怔,随即舔舔嘴唇說:“沒有尾巴。”
李蘭修潔白如玉的手指在他嘴唇上點一下,一本正經地說:“胡說八道,你的尾巴只是長前面了。”
燈火映照下,他的影子微微地一抖動,仿佛被這句話給驚到了。
楚越被他一句話弄得耳根子發燙,輕聲道:“嗯,公子說得是。”
李蘭修輕輕地笑幾聲,抄起桌上的書卷,遞到他嘴邊,“叼着。”
楚越張嘴咬住書本的中縫,擡頭舉起書,盯着他的眼神幽深不見底。
李蘭修挪過燈燭,垂眼專心致志地瞧着書卷上的字,時不時地頓住若有所思。
楚越尚在想他方才的那句話,想得氣血翻湧,喉嚨發幹,牙齒咬着書卷的位置濕潤。
李蘭修抽出書翻一頁,遞回到他嘴裏,冷冰冰地說:“亂流口水的小公狗。”
楚越神态沉靜安穩,直勾勾地盯着他,從他頸下隐秘的暗紅傷疤,盯到他翻書時指尖閃動的瑩光。
李蘭修迎着他灼熱的目光,依然專心地看着書卷,直到他看完這本書。
他抽出書收起來,站起身走向床邊,解開外袍的系帶,“我要打坐修行,回你的窩裏去。”
楚越起身疾步上前,扯起外袍重新披在他肩膀,雙手快速地系上系帶,“不能。”
“為何?”李蘭修環顧屋子一圈,沒發現異樣。
楚越稍稍一頓,低聲說道:“紅教的人恐怕還會再來,公子這樣更安全。”
李蘭修“嗯”一聲同意,坐到床邊作勢要踢掉靴子,楚越俯身雙手握住靴筒,将松動的靴子重新給他穿回去。
李蘭修瞥他一眼,屈起膝穿着靴子打坐,阖上眼睛運轉體內靈氣。
楚越退出房間關上門,拖着院子裏的屍體交給城主府守衛,再回到與李蘭修一牆之隔的院落。
皎潔的滿月懸在天邊,庭院裏萬籁俱寂。
他靜立在庭院裏稍傾,猛然抽出烏刀,凜冽寒光在月下閃現。
烏刀如同閃電般在庭院裏時亮,時滅,院落裏凜冽的氣息無處不在,劃破空氣的聲音尖銳咆哮,淩厲的仿佛要斬斷一切。
楚越再次加快揮刀的速度,速度越來越快,快到肉眼能瞧見殘影。
汗水從他的額角滲出,墨衫濕貼在寬闊的脊背,每一根筋骨都在叫嚣,每一塊肌肉都在酸痛,但他不肯停下。
夜色愈加深沉,庭院裏只有刀光閃爍與急促的呼吸聲。
楚越的呼吸越來越急,但依然不肯休息,揮刀的速度比先前都要更快。
終于天光明亮,朝陽光輝落在庭院,他利索收刀入鞘,攥緊拳頭強撐身體,若無其事走進房間裏。
他尚不知道雲雀和影子究竟是誰,但能感覺到,兩人的實力遠遠在他之上。
所以,他必須變得更強。
這日一早,昨夜城主府裏來了刺客的消息傳遍整座府邸。
冥天的屍首停在廳堂正中央,穿着一襲黑衣,剃度不久,頭頂戒疤尚未痊愈,脖頸致命的一刀豁口。
韓潛與淩雲劍宗幾位弟子,将冥天全身上下搜一遍,搜出一串念珠、一本白塔寺的佛經,納戒裏有一塊紅教身份牌,記載冥天為紅教第三堂的弟子。
“紅教!他是紅教的弟子!”
有弟子驚呼道。
李玄貞拿起白塔寺的佛經,翻開幾頁說道:“紅教的人藏在白塔寺中,倒是會挑地方,道宗的弟子都不願去。”
井眉盯着屍首脖頸的刀口,伸出手指比了比,“這是楚越背後的烏刀所傷,他要刺殺的是李蘭修?”
“李蘭修——”江琢默念一遍,轉頭問奉茶的仆人,“昨夜李……他可有受傷?”
仆人茫然搖搖頭,什麽都不知道。
江琢神色一頓,望向空蕩蕩的廳堂外,起身道:“昨夜他遇到紅教的人,我們同為道宗弟子,是否應當去探望他?”
韓潛拉起白布遮住冥天的屍首,望向衆人說道:“如今紅教的人在白塔寺,我們探望過李公子之後,便一同去白塔寺探個究竟,諸位覺得如何?”
淩雲劍宗的弟子齊刷刷地點頭。
李玄貞向前走幾步,義正詞嚴地說道:“紅教此事,關乎夢仙城數十萬百姓性命,萬萬不可耽擱。”
“所以——”他話鋒一轉,淡然地說:“兵分兩路,你們去白塔寺查探情況,蘭修是我的堂弟,我探望他理所應當。”
江琢蹙起眉頭瞧着他問:“你不是與他有過節麽?”
李玄貞轉向他,微微一笑道:“都是幼年的矛盾,早都不值一提,何況,江少主不是也有過節麽?”
江琢施施然地坐下來,端起茶盞抿一口,“我的事情,自有打算,不勞煩李道兄操心了。”
韓潛無語的目光掃過兩人,清清嗓子問道:“好,你們二人自便,諸位誰願随我去白塔寺查探?”
“諸位稍安勿躁。”
一道輕柔悅耳的嗓音從廳堂外響起,李蘭修走進來,楚越随在他身後,他走到廳堂最中央的位置落座。
李蘭修掃視一圈衆人,斂去平日慵懶的姿态,坐起身正兒八經地問道:“諸位與宗門如何通信?”
韓潛率先答道:“淩雲劍宗有通訊符篆,在符篆用靈力寫下要聯絡的名字,即可通信。”
井眉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簡,“玉女宗的通訊玉簡,作用與韓道兄的相同。”
兩人說罷,一同看向江琢,擔憂他不願回答李蘭修的問題。
江琢從納戒拿出一面精致的銅鏡,走到李蘭修身前遞給他,低聲說道:“流雲宗用的通心鏡,每位流雲宗的弟子皆有此鏡,我有兩面,這一面可以送你。”
其他弟子皆是一怔,依稀記得前些日子他要為江九思複仇,為何對李蘭修态度如此之好?
李玄貞別過臉望向廳外,傳音向韓潛說道:“韓師兄,看出端倪沒有?”
韓潛納悶地回道:“什麽端倪?”
“李蘭修果然記恨我。”
李玄貞說得篤定,認認真真地道:“他記恨我給他留下的傷,初見那日裝作不記得我,只是為了氣我。”
“所以什麽端倪?”韓潛不解地問道。
李玄貞轉過頭看向李蘭修,微微地勾唇笑一聲,“江琢是我的朋友,一直崇拜折服我,他想方設法令江琢折服于他,以此來報複我。”
韓潛無語地扶住額頭,看向他傳音道:“我不知李蘭修人品如何,姑且相信他要報複你,但師弟啊——”
“李蘭修沒有想方設法,他什麽都沒有做,據我所知,他與江琢所說的話,應當不超過十句吧?”
李玄貞充耳不聞,繼續淡定道:“蘭修如此之恨我,定是對我念念不忘,他來夢仙城,應當是為我而來。”
說罷最後一個字,他嘴角竟流露出幾絲溫柔笑意,似是沉浸在幸福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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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