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056章 第五十六章
李蘭修這邊的情況也不樂觀, 佛像睜開眼的瞬間,六道蓮陣臺同時陣法啓動。
偌大的佛堂,喧鬧的衆人, 誦讀的經文,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窮無盡的蓮葉從地面湧現, 将他環繞其中。
滿眼碧綠蒼翠, 蓮葉層層疊疊,宛如迷宮般錯綜複雜, 深不見底的荷花池中, 蓮花靜靜地綻放着,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撲通——撲通——
聽上去好似重物落進荷花池,李蘭修抽出青詞筆握在手中,心中默數聲音, 一共九聲, 他們一行人除他之外,皆落進荷花池裏了。
躍動的水聲越來越近,一道俏麗身影從蓮葉間浮現, 幻姬手中握着銀光搖鈴, 瞧見他咯咯地笑起來,“這位公子, 你可是在等奴家?”
李蘭修立在一片蓮葉, 他掃過幻姬手中搖鈴, 搖鈴應當能控制他們腳下蓮葉消失,随時将他們拉入荷花池。
他随手将青詞筆別到腰帶,漫不經意地問:“我的朋友們去哪兒了?”
幻姬好奇地打量着他, 笑吟吟地說道:“這是六道蓮臺陣裏的怨憎會,你的朋友都被囚禁此生最痛苦的情境裏, 一時半會難以逃脫。”
李蘭修緩緩地抱起手臂,從容不迫地分析道:“他們都被你困住了,只有我沒有,你要來帶我走。”
“是呀!”
幻姬笑眯眯着承認,踩着蓮葉一步一步走近他,“我奉命帶你去見佛子。”
李蘭修欲向後退一步,幻姬連忙制止道:“別動!這裏的蓮葉皆是陣點,你動一下都會被困在怨憎會裏。”
“是麽?”李蘭修停住腳步,眼中含笑盈盈瞧着幻姬。
Advertisement
幻姬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欲抓住他的手臂,突然,一道漆黑影子從李蘭修腳下騰起,陰寒氣息撲在她臉上,她急促收回手,後退開幾步。
影子輕盈地躍過重重荷葉,不依不饒地追着她,幻姬被逼得步步後退,倉皇地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李蘭修歪過頭打量在蓮葉間時隐時現的影子,如實地答道:“不知道呢……”
幻姬的任務就是将他帶回到佛子身邊,此刻什麽都不顧及,猛然飛身躍起,朝着他灑一片五彩缤紛的花瓣。
花瓣在空中游動飛舞,仿佛漂移的星星一般圍繞李蘭修,每一片花瓣閃着點點銀光,催動着傳送陣法開啓。
李蘭修抽出腰間的青詞筆,剛一舉起筆,一道黑影躍到他身邊,撲在繞着他旋轉的花瓣陣法,嬌豔欲滴的花瓣瞬間枯萎泛黃。
陣法的銀光同時消失。
黑影扭頭看向幻姬,深不見的漆黑裏,幻姬卻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殺意,這只是一個類似傀儡的存在,分的主人幾分淺顯功力,竟然都已經如此強大。
黑影再一次沖向幻姬,她一咬牙,猛然晃動手中搖鈴,要将李蘭修困在“怨憎會”之中,先把人給佛子留住。
李蘭修腳下的荷葉突然消失,與此同時黑影回過身,伸出一只冰涼刺骨的手握住他的手臂,千鈞一發之際将他拉向一旁的荷葉。
幻姬手中的搖鈴再次急促地晃動,荷塘裏的水面翻騰起濃濃煙霧,所有的荷葉一同消失。
李蘭修腳下一空,落進煙霧缭繞的荷塘,冰冷的水漫上來包圍他,像一只一只的手,将他拉向荷塘深處。
怨憎會……
重現此生最痛苦的時刻,李蘭修很好奇,在六道蓮臺陣的知覺裏,他此生最痛苦的時刻是什麽?
畢竟,痛苦這兩個字與他無關,他都是讓別人感受到痛苦。
突然,他再一次腳踏實地,眼前天光大亮,喧嘩的人聲湧入耳朵,身處在一處龐大氣派山莊前。
白牆青瓦冒出碧綠竹林,透着青綠遠山,朱紅的閣樓,頗有古樸底蘊的世家。
山莊前擠滿人山人海,穿衣打扮皆是各大宗門的弟子,紛紛交頭接耳在議論着什麽。
李蘭修走到山莊門前,擡起頭來,古舊門牌四個蒼勁的大字——“奉劍山莊”。
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什麽地方聽到過。
他腳下的影子驀然一震,此刻,顧正行的神色錯愕,眼神複雜地凝望着奉劍山莊。
方才最後時刻,他将李蘭修拉到自己腳下荷葉,卻也将李蘭修拉入他此生最痛苦的回憶之中。
“你們聽說了嗎?他把自己全家給殺了,連自己的親娘都沒放過,喪盡天良啊!”
“淩雲劍宗怎麽會有這樣的弟子?真是給淩雲劍宗抹黑……”
“豈止啊,他殺友殺兄殺弟殺爹殺娘,這種人簡直就是畜生!”
門前各個門派的弟子議論紛紛。
李蘭修想起來在何處聽過奉劍山莊了,這不就是顧正行的老家麽?
他竟然來到了顧正行自戕而死的這一日。
此時,還是天之驕子的顧正行,因為蒙受滔天冤屈,一朝從萬衆追捧的新星,墜落至人人厭棄,身敗名裂的境地。
衆人面前鐵證如山,淩雲劍宗的宗主,東川真君親口所言,如同金科玉律,人人都相信證據與東川真君。
無論顧正行說什麽都不會有人相信,誰會相信一個殺友殺兄殺弟殺爹殺娘的畜生?
顧正行承受得住家人慘死,承受得住蒙受冤屈,承受得住身敗名裂,但他無法承受在場竟然無一人相信他。
因為這事關畢生信仰,他出身名門之後,師從天下第一宗的東川真君,行得端,做得正,信仰這朗朗乾坤,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名門正派皆是如此。
當信仰被現實擊得粉碎,什麽名門正道,什麽正義善惡,原來都是假的,過去的光輝燦爛的人生就像一個笑話。
李蘭修穿過人群走進奉劍山莊,山莊燃燒熊熊火焰,幾具屍體散落在偌大的庭院。
滿天劍光仿佛天羅地網般布滿天空,淩雲劍宗的萬劍陣,金色的劍碧藍天空下閃爍,仿佛萬千即将墜落的流星。
身穿白衣的青年跪倒在地,胸膛衣袖染着鮮血。
他冠發淩亂,神情透着幾分茫然,但眼神堅毅,俯身向一位修士叩首,“我顧正行絕未背離正道,請你相信,所聞所見皆不是我為。”
院落裏立着許多宗派的修士,神色冷漠,置身事外看着這一幕。
周圍的弟子紛紛低語,皆是滿臉的不相信。
顧正行膝行幾步,向下一位修士深深叩首,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我顧正行絕未背離正道……”
那位修士轉過臉看向一旁,避而不見。
顧正行沒有停下,轉向他身旁的修士叩首,面前錦繡衣袍迅速後退,仿佛怕沾染上他肮髒的血。
他我行我素地向着下一位叩首請求,雪白衣袍在地上磨得髒污,額頭一次一次地砸在地上,撞得鮮血淋漓。
每次“砰”的磕頭聲響起,院落裏弟子便會笑幾聲。
遙遠的議論聲流露進顧正行的耳朵裏——
“哈哈哈哈,你們看他這副樣子,跟個乞丐似的。”
“乞丐給人磕頭是要錢,他給人磕頭是要人相信他,他比乞丐還低賤呢!”
“什麽天生劍骨,我還以為多了不起呢,原來就是這幅樣子!”
顧正行置之不理,繼續叩首,聲音沙啞,卻依然堅定地道:“我顧正行,絕未背離正道……”
雖在繼續堅持叩首,但心中已經毫無希望。
一道冷冷的聲音在心中說道:“不會有人相信你。”
“如今淩雲劍宗的萬劍陣懸在頭頂,天下第一宗的宗主金口玉言,你是一個殺人如麻的畜生,誰會冒着得罪東川真君的危險相信你?”
“你省省力氣,別再叩首求人了……”
顧正行仍然不肯放棄,一次又一次地向人叩首,那是他對信仰殘存的一點幻想,幻想有人願意相信他。
許久之後,整個院落寂靜無聲,所有的聲音都仿佛被吞噬,只剩下他的磕頭聲與血滴落地面的聲音。
院落裏只剩下最後一位他沒有叩首的修士。
顧正行站起身來,走向這位素未謀面的修士。
修士一襲紫白衫袍,緊窄腰間束着白玉腰帶,漆黑墨發半挽在金冠裏,其餘散在削直肩頭。
臉上戴着面具,端立在熊熊燃燒的火焰前,飛舞的橘色火星子和濃黑煙霧烘托在背後,一點都不着急,一身風雅之姿,仿佛不染凡塵。
“你為何要自取其辱?沒有人會相信你,”
顧正行心中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所有人都不相信你,難道他就會相信你?”
這道聲音刻毒地質問道。
顧正行走到這位修士的身前,跪下身深深地一叩首,一滴血從額頭墜落,砸在青石板地裏,他冷冷盯着這一滴血,沙啞的嗓音毫無情緒地念道:“我顧正行,絕未背離正道——”
話未說完,修士突然俯下身,一方柔軟潔白的手帕落在他血污的額頭,輕柔地一點點擦拭。
顧正行猛然擡起頭,對上一雙清亮剔透的眼眸,修士捏着帕子擦拭他的額頭,看着他輕聲地道:“我相信你。”
突然,修士影子僵硬不動。
同在夢仙城的顧正行本尊,此刻在白塔寺外,身後跟随着一群陰差,正在搜尋遺失的魂魄。
那四個字一出口,他停住腳步,緩緩地低下頭,望向因為這句話瘋狂跳動的胸膛。
曾經極度渴望聽到這四個字,卻沒有一個人說出口,時隔兩百年,卻在一個幻境之中聽到了。
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幻境裏。
“你……相信我?”
顧正行直勾勾盯着李蘭修的雙眼,吐出微微顫抖。
李蘭修點點頭,帕子一點一點擦拭他的臉頰,“我相信你從未背離正道,一切都不是你所為。”
顧正行顫抖的嘴唇揚起來,眼裏閃爍着光彩,喃喃重複道:“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李蘭修站起身,長身玉立,垂落的手将潔白沾血帕子遞給他,低垂俯視的眼神透露憐憫,“所以答應我,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死去感覺會很痛苦,活着才能改變一切。”
顧正行輕輕接過他的帕子,顫栗手指捏在掌中,盯着他緩緩地點點頭。
夢仙城裏,衆鬼差跟在顧正行身後行走,只見鬼王忽然“噗通”一聲,單膝跪地,雙手捂住胸膛,仿佛遭受當心一記重擊。
鬼差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道:“鬼王……”
顧正行雙手壓着活躍跳動的胸口,低垂着頭,眼神閃閃發亮,嘴角忽然溢出一絲笑容。
其實,也不算太晚。
與此同時。
楚越也陷入最痛苦地一刻。
暴雨傾盆的黑夜,亮着紅燈籠的破廟,緊追不舍的殺手,慘死眼前的周太傅……
身為一國太子,淪落到與人為奴,壓抑許久痛苦在這一夜抑制不住的爆發。
他靠在廟外牆壁,側眸瞧着廟裏的場景。
裏面的‘楚越’狼狽不堪,手背擦拭臉上雨血痕跡,冷冷地說道:“我欠你一次。”
李蘭修高高在上坐在神臺,下巴一擡,“出去洗幹淨再回來。”
‘楚越’衣袖裏攥緊拳頭,走進瓢潑大雨,昂起臉任由雨水沖刷臉龐,臉上沒什麽表情,唯有顫動的眼皮,透露出激烈奔湧的情緒。
痛苦不堪的模樣。
楚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欣賞最痛苦的一刻。
‘楚越’回到破廟裏,接下來便是楚越期待已久的一幕,他眯着眼睛盯着破廟裏,不肯錯過一分一秒。
李蘭修擡起一只手,用靈力彙聚成透明的符篆,“跪到我面前。”
“這是何物?”
“奴印啊!”
“奴印是奴隸的印記,有了這印記,奴隸無法傷害主人……”
‘楚越’擡起眼盯着李蘭修,深幽眼眸透出隐隐燃燒憤怒,恨不得扭斷他的手腕,再一刀殺了他。
但他無法阻止,奴印融入到他的側頸,化為“李蘭修”三個字。
楚越伸手摸摸空蕩側頸,再瞧眼廟裏憤恨到想咬死人的’楚越,‘。
嗯,身在福中不知福。
幻姬見不到他幻境裏的場景,只能看到楚越沉浸在此生最痛苦的一刻,沒有半點痛苦神情,反而帶着意猶未盡的懷念?
她大惑不解,檢查一遍手中的搖鈴,再三确定這是此生最痛苦一刻,而不是此生最快樂的一刻。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