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你的味道

第26章 你的味道

第26章

易無病心裏翻湧各種猜測, 嘴上卻一句都不敢提。

有些事情,外人不點破,當事人可能一輩子都意識不到的, 易無病可不希望自己師弟也沾上這些風流韻事。

易無病當場改口:“那就不用師弟為我引薦了,我自己上門,看看這位蕭二到底是個什麽人物。”

姜南風失笑:“師兄想多了, 你指望我為你引薦, 我也沒這本事。”

完成探望,姜南風再叮囑易無病有空回家看看母親和弟弟之後,起身告辭。

易無病直接招呼:“等一等, 竹林裏沒養馬, 你讓我蹭一趟你的車。”

易無病回屋換了身同樣便捷的短衣短褲出門, 看得姜南風直皺眉。

姜南風:“師兄既然是去拜見未來主公,何必做寒酸打扮?”

易無病笑着擺手:“你這副表情就不對了。你給我建議, 我接受你的建議, 但這又不是說我答應你就等于賣身給蕭二了,我總得自己過去試探試探, 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我跟着他幹。”

“師兄看得開, 不為繁華迷眼了。”姜南風想了想,事情确實是易無病說的道理,伸手按住胸口, 自我反省, “我喜好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毛病似乎越來越重了。”

走出竹林,兩人一同登車。

易無病姿态放縱地叉着腿靠坐在車廂上,閉上眼睛道:“在什麽位置說什麽話。我藏身山野, 自可随心任性;你去朝堂上,行差踏錯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掌控欲重是好事。”

師兄弟倆至此無話。

有了蕭家大軍壓境,洛陽城周圍的環境已經徹底安定下來,再沒有不長眼的匪盜敢在附近出沒。商隊重新進出四野,連鄉下都能重新看到人煙了。

姜南風的馬車按照爵位是超品規制,車身異常華麗,拉車的馬匹額頭上佩戴的當盧上花紋也是姜南風親手繪制,與衆不同。

馬車行駛在野外,即便沒有随扈護衛,也沒有商隊敢上前打擾。

馬車在路上行駛二十多裏,易無病連聲招呼都沒打,突然跳下車,鑽入樹林。

“停車。”姜南風頭疼的揉着太陽穴,決定看看師兄打底打算做什麽來試探蕭燧。

馬車緩緩停在一株大樹下,車夫掏出水囊喝了幾口水,随後,用竹篾編成的帽子往臉上一遮,直接躺在位置上呼呼大睡。

姜南風用視線捕捉着易無病的身影,卻發現這并非易事——易無病穿着簡樸陳舊,單獨從服飾根本無從辨別他的身份。

附近有前方不遠處有個茶棚,茶棚四下有許多席地而坐的商隊成員。

易無病跟條泥鳅似的鑽進茶棚,湊到他們身邊,很快和商隊成員搭上話。

過一會商隊離開,易無病竟然端起剩在路邊的茶水,仰頭就喝,看得姜南風瞪大了眼睛。

“冬青,給師兄送……不,等等。”姜南風看不下去了,張口就吩咐車夫給易無病送水,卻在發現茶棚的異動之後否定了自己剛剛的決定。

茶攤的主人,舉着陶壺出現在易無病面前,笑呵呵地給他倒滿水。

姜南風視線落在茶攤主人的腳上。

山野和鄉間的土路,不同于在宮廷的石板路,穿一雙新鞋出門,在土路走個二三十裏路就要磨破了。

若使用布料縫制,一雙鞋子雖然用料不多,但納鞋底費工費力。即便穿着用野草搓繩編出來的草鞋便宜,也不是人人都能掌握這份手藝。

因此,在鄉野見到的百姓大多赤足。

水販子們經營茶攤,賺的是辛苦錢,當然也不會舍得穿鞋。

可這個茶攤的主人不但穿了鞋子,他穿的還是一雙足足寸高千層底貼了牛皮的皂靴!

軍隊的人?還是攤子?

姜南風眯起眼睛。

茶攤裏,易無病斯斯哈哈地吹着熱水,好像一點也不怕燙手,死死攥着青瓷大碗,眼睛根本不離開碗裏的熱水,仿佛這一口水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茶攤主人笑呵呵地問:“我剛剛聽你跟商隊搭話,你是讀書人?”

易無病咧開嘴角,臉上一股腐儒的酸氣:“百無一用是書生。在京裏蹉跎多年,為了填飽肚子把聖人之言都典當光啦,只剩下認識的那幾個字了。”

茶攤主人馬上轉身給易無病又端來一碟黏黏的黃米糕,“吃吧。”

易無病像只餓死鬼似的抓起黃米糕就往嘴裏塞,吃完還不忘記舔舔碟子,“多謝店家。”

他視線對着茶攤轉一圈,羞赧地笑笑,試探着問:“店家,我做點什麽合适?”

言下之意,打算做工抵償黃米糕的錢了。

茶攤主人攔着易無病:“不必了,我這麽小個攤子沒什麽好收拾的。倒是你,想不想找份像樣的工作?”

剛剛還說願意幹體力活的易無病這時候卻把臉一遮,改口了:“賬房之類的活,我可不做,有辱斯文!”

茶攤主人卻已經按住易無病,讓他掙脫不能了。

茶攤主人:“不算賬,是寫文書工作,會讀會寫就能做。來人,帶走!”

茶攤主人站直佝偻的身體,茶攤後的矮溝裏突然站起一伍身上裹着茅草的壯漢!

壯漢各個身穿軟甲,二話不說沖上來,堵了康無病的嘴,把人拖上溝裏藏着的板車上,直接把人給推走了。

樹林中的姜南風馬上吩咐:“間隔遠一點,跟上去。”

下一波商賈很快到來,茶攤主人重新招呼起客人,姜南風的馬車也順勢向前追去。

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後,姜南風拉動搖鈴,再一次改變了要求:“回家吧,不必再追了。”

這是去洛陽城外蕭家駐軍的地方。

更直接一點,蕭燧手底下的人綁走的他易無病。

“……師兄是怎麽猜到蕭燧軍中缺文士,會跑出來設茶棚搶人的?”姜南風百思不得其解,心裏越發覺得易無病是個神人。

車夫不确定地問:“侯爺,不追了嗎?”

姜南風:“回家吧。時間還早,足夠取了禮物,再往易家走一趟了。”

“籲——!”車夫用力拉動缰繩,讓駿馬放慢步速。

車夫回頭查看路況,這本該缺少行人的樹林中卻傳來了馬蹄的急響和車轍沉重的碰撞。

雙馬拉着的車比姜南風的車下了幾個等級,姜家車夫卻停車等待對方駛離再走,不和對方争先。

來者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到了姜南風的車旁也降低了速度。

兩匹雜色馬停下,車廂窗簾被高高掀起,端坐其中的人探出身來,分外主動敲響姜南風的窗框,向他搭話:“沒想到琨輝有幸在鄉野與姜候偶遇。”

琨輝是誰?

許多年都沒有一個問題能讓姜南風感到如此困惑了。

他掀起車簾,看到與夏王有五分相似的臉。

自稱“琨輝”的男人年約而立,神色熱情又不失溫和,像極了見到傳說中人物而興奮的世家公子,姜南風卻從他過于暗淡的雙眸中看了藏匿不成功的算計。

琨輝,美玉之光。

是蕭煜,夏王長子,籍籍無名之輩。

姜南風撐起面具似的笑臉,與對方客套:“大殿下。”

蕭煜臉上笑容越發熱切了,他從車廂中走出,竟然伸手按住姜南風的車廂後門,隔着車門回應:“姜候居然認得我?能被姜候認識,琨輝真是三生有幸了。”

蕭煜左右看看,一臉故作的驚訝:“姜候也打算去軍營探望二弟麽?唉,父王最近與二弟又吵架了,姜候可不要随便往裏摻和。這多年了,我沒有一次勸說成功的。”

姜南風心中頓時生出一陣膩煩。

只有無能的人才會在搬弄是非上下功夫。

蕭煜話裏話外都在明示蕭燧與夏王父子不合,而他是那個對上能孝順父親,在下願意照森*晚*整*理顧弟弟的好兄長。

姜南風轉念一想,蕭煜此人,對外只有“夏王長子”和“蕭煜長兄”兩個身份,确實沒有真本領。

蕭煜這麽說聽起來好像是發現姜南風和蕭燧一起出門一趟,結下情誼。于是對他抱怨父親和弟弟之間關系不和睦的無奈,實則是想用一國之君厭惡蕭燧,來逼退姜南風,破壞蕭煜自認為存在于姜南風和蕭燧之間的親密關系。

人無法破壞不存在的感情。

但姜南風不喜歡受人擺布,他決定毀掉蕭煜臉上的笑容。

原本打算掉頭回家的姜南風立刻改變主意了。

姜南風一句不提讓蕭煜上自己馬車的話,隔着車門回答:“大殿下不必憂心,我去了好好勸說,二殿下一定能更加明白大王這些年的苦心。”

蕭煜笑不出來了。

姜南風繼續說:“大殿下,我們走吧,別在路上耽擱了。”

車夫默契十足地一揮鞭子,駿馬立刻跑起來,朝着軍營而去。

車轅滾動帶起的塵土落在蕭煜一塵不染的長袍下擺上,污了顏色。

蕭煜拉下臉,狼狽地爬回自己車廂內。

不久後,京郊大營迎來了兩位尊貴的客人。

姜南風下車後,雙手攏在腹前,老神在在地站着;蕭煜湊到姜南風身邊,視線卻情不自禁鎖在姜南風毛色一致、皮毛順滑發亮的駿馬和裝飾得金碧輝煌的馬車上。

姜南風只是個外人,他用的馬和馬車居然比父王還出衆!

姜南風到底是哪來的膽量?

嫉妒啃噬着蕭煜,讓幾乎讓他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蕭燧從軍營深處大步走出。

他上衣挂在腰間,露出的胸膛完全被汗水打濕,在陽光下如同柔潤的玉料。

“大哥?姜候?你們怎麽一塊來了?”姜南風看着不該出現在同一場合的兩人,表情古怪。

三人距離極近,姜南風幾乎感受到蕭燧渾身膨脹的熱氣吹拂到他臉上。

青草和海風混合的味道。

這是,蕭燧的味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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