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賭狗的勝利
第31章 賭狗的勝利
第31章
小書房門口靜悄悄的, 宮人深深低着頭,盡力縮小自身存在感。
燕回瞪大眼睛望着夏王,震驚到忘記呼吸。
只有夏王還沉浸在姜南風提出的要求裏, 自顧自在盤算兒女婚事。
“大王糊塗啊!姜候年輕,大王怎麽陪他胡鬧。”燕回急得直拍大腿。
燕回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實在想不明白, 姜南風也沒給燕王灌迷魂湯, 怎麽他說什麽,夏王就信什麽!
“……也是啊。”夏王幹笑着回應。
他拉着燕回走回小書房,揮手示意內侍們把特意擺出來的桌案都擡走。
沒了桌子占地方, 小書房內頓時顯得更加寬敞了。
“都坐近點。”夏王招呼。
謀士們被內侍伺候着往前挪, 坐到坐到夏王面前。
夏王好像陷入了什麽沉思之中, 眼神沒有焦點,他突然問:“你們覺得蕭煜如何?”
“大殿下性格溫柔平順, 不失君子之風。”王椎最先開口。
陳策往王椎身上瞥了一眼, 想起他們倆住上的大宅,再看夏王面色沉郁, 扣緊雙手, 強笑着試探:“大王怎麽突然問起我們對大殿下們評價了?”
夏王仍舊陷在自己的沉思中,根本沒聽見陳策的試探,自顧自低語:“老大不但性子溫和, 相貌也遺傳了他母親, 眉眼陰柔。”
“對了,他還跟他那個表弟不清不楚的……”
夏王絮絮叨叨地念着,忽而又改了心思:“可老大有兒女, 姬妾衆多,他能願意嗎?老三倒是還沒成婚, 他也生得相貌堂堂,而且老三身量不高,站高個子身邊能有小鳥依人的味道吧。”
夏王想到蕭焰的壞脾氣,再次搖頭:“不,老三剛把人得罪了,強往一塊湊是結仇不是結親。倒是老五和老六一對雙胞胎,少見,同時湊在身邊讨好時候多稀罕吶,上了榻也……”
王椎和陳策還沒明白夏王在說什麽,燕回卻已經白了臉。
他急着拽住夏王搖晃,終于打斷了夏王的思考:“大王不可!”
“啊!”夏王猛地跟燕回對視,才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來。
燕回滿臉焦急,當着陳策和王椎的面又不好細說,只能不尴不尬地勉強提醒:“大王的兒女都金貴,斷沒有以他們婚事悅人的道理。”
夏王倒是不認為結親的事情有多丢人,實實在在給謀士們算賬:“結兒女親家,自古以來都是為了結盟,咱們關系好,我不也把女兒嫁到你們三個家裏當兒媳婦去了。我現在這幾個兒子,眼看都沒大本事。若能用他們留住一個有大本領的姜南風,你們自己說,難道不劃算?”
直到夏王主動揭破他的謀劃和目的,陳策才算放松了精神。
他心裏提醒自己,拿人手短,日後可不敢再接幾位殿下送來的好處了。
陳策用手絹擦擦額角的細汗,趕忙和燕回一同勸阻夏王:“話雖如此,但大王您的臉面也很重要啊。送女兒尚且能說是結兩姓之好,但送一位殿下過去,天下讀書人必定嘲笑大王。”
夏王一撇嘴,臉上是對兒子們的不喜:“他們還怕人嘲笑?他們要是真怕人嘲笑就不該做那些出格的事情。”
燕回埋頭政務,沒注意夏王家事,聽了這話不禁懵了。
他心裏斷定夏王諸子這段日子肯定沒老實,但燕回自己是個本分人,私生活簡單,他實在猜不出夏王諸子玩的有多花。
燕回只好含混道:“大王的女郎在我們三家過的都是舒坦的好日子,不怕大王笑話,小夫妻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夏王馬上反問:“難道玉鶴就能虧着我的兒子們?。”
燕回苦口婆心地強調:“殿下們再不好,大王配上一套班底,給他們趕出洛陽就是了。等以後掌管王府,他們慢慢總會學明白好歹的;再怎麽也不能把他們送出去學婢妾的做派吶。大王,臣不知道殿下們做什麽惹您不快了,但您想想,你現在這麽做,這皇位傳幾代之後,真遇上兄弟阋牆的時候,難道要讓後人有樣學樣,把自己兄弟子侄都弄去勾欄瓦舍嗎?”
外人還沒這麽狠的,親爹倒是對兒子們下得去手。
燕回忍不住齒冷,清醒地意識到夏王富有天下之後與過去不同了,再不是笑呵呵地跟他們說“做了兒女親家,不成功就得一起被砍頭”的和善人物了。
越是身處高位者,越無法放棄千秋萬代的誘惑。
“……傷後代,唉,罷了。”夏王總算在燕回地提醒中清醒過來。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擺手示意手下離開。
燕回、陳策、王椎三人一齊起身告退。
出門後,王椎立刻大步向外走,背影寫滿了焦急。
燕回和陳策走在後頭,遠遠看着王椎的背影,燕回眯起眼睛,“王椎打算去見哪位殿下,陳兄知道麽?”
陳策跟吞了黃連似的,從嘴裏苦到心上。
陳策慢吞吞地走在燕回身邊,壓低聲音把蕭煜給他們倆挑選大宅的事情照實說了。
燕回責備:“陳兄糊塗,大王眼看着就要登基,大封群臣,你我常伴大王左右,是大王心腹,少了誰的官職和宅院也少不了你我的。何必為了一點蠅頭小利犯此大錯?”
燕回回憶了剛剛在小書房裏王椎和陳策兩個的言辭、神色,沉默片刻後,推着陳策往回走:“陳兄,聽我一句勸,你還是主動和大王說了吧。咱們又不是聖人,想讓家裏人住好些,大王都能理解;瞞着大王斂財的不忠才是大錯。”
陳策遲疑地在原地轉圈,過了一會,他一咬牙,朝小書房急趨。
燕回站在原地等了一會,累了就朝西北面走去。
他知道東南方的游廊連着貫通上陽宮的河流,視野開闊,坐在游廊裏能夠看清楚往來扶桑殿的人。
坐到游廊下,最适合等待陳策歸來。
作為君王居所的扶桑殿在皇宮的中軸線上,後妃的宮殿本該安排在君王寝宮後方兩側,但前朝是倉皇南遷後而建的上陽宮。
上陽宮的面積與正規宮殿相比多有不如,除了代表了皇後身份的鳳栖殿在扶桑殿的正東面,其嫔妃居住的宮殿全部在扶桑殿東北方向,也就是鳳栖殿後頭。
燕回陪着夏王在上陽宮巡視過,他清楚皇宮的格局,知道女眷居所。因此,生性謹慎的燕回只要進入上陽宮,絕不往東方向走,生怕引出瓜田李下的誤會。
可今天燕回好似栽在謹慎上了。
游廊開闊的視野往上陽宮看,能看清往來官員,但換個角度,也可以看清楚春通湖周圍的全部動靜!
懷思公主不是最煙霧機卑賤之人麽?上陽宮西北角住的都是宮人,她往那跑做什麽!
還有姜南風,照理說,他和大王發生口角之後,應該已經順着扶桑殿的大路直接出宮了,怎麽會反而繞到後面去了!
燕回顧不得宮廷之類不得高聲呼和的規則,提着衣擺一面順着游廊往西北方向狂奔,一面提聲高呼:“不要動手,不要動手啊!”
南風輕輕吹拂,燕回的喊聲被嗆回喉嚨,對岸幾乎沒人發現他的存在。
春通河西北岸,楊柳依依,綠草如茵。
姜南風笑容可掬的站在原地,任由衆人打量。
懷思公主繞着他轉了一圈,嫌棄地撇撇嘴,雙手抱胸,繞着姜南風走了一圈,又哼了一聲。
姜南風仍舊是原來那副模樣,既不開口,似乎也沒有逃走的打算。
懷思公主繞着姜南風轉滿一圈,見對方還不開口,更惱火了。
她仰頭怒視姜南風:“父王當面問你婚事,你不想娶我,拒絕就行了,為什麽要用我的兄弟們羞辱我!”
姜南風笑道:“殿下想錯了。我沒說過。”
懷思公主氣得跺腳:“我聽到了,你親口問父王‘哪位公子’。姜南風,你別想騙我!”
姜南風兩條眉毛微微向內聚攏,仿佛遇上了令他苦惱的事情。
懷思公主頓時像是取得了勝利一樣,把頭昂得更高了:“怎麽樣,被我說中,沒辦法反駁了吧?!”
姜南風小幅度搖搖頭:“我喜歡男子天下皆知,大王要對我許婚,當然該用公子。殿下,我要說的是,你偷聽的地方是小書房,那裏是大王與謀臣商議國政的地方。無旨怎麽潛入此地?”
“小書房又怎麽了?這天底下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姜南風,你少拿父王扯虎皮做大旗,我才不信……”
姜南風口氣淡漠地說:“殿下,你信與不信都不能去大小書房。如此重地,你潛入偷聽已是死罪,竟然還把消息張揚給手下随扈,難道是将大王議政的秘密當成鄉野頑童之語了麽?”
說話的同時,姜南風視線從南掃過移動進回廊中的身影。
“就憑這點小事,你還想威脅我?我就算打了你那張備受父王喜歡的臉,他也不會對大聲說一句話的!”懷思公主驕傲地昂起頭。
姜南風看着她與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臉,眼底浮現出對愚人的憐憫。
一個大膽的念頭出現在姜南風心中,他故意激怒懷思公主:“是麽?我不信你敢對我動手。更不信你敢打破我的臉。”
懷思公主張揚地訓斥:“我就讓你清楚,你是什麽身份!”
話聲落下的同時,“啪!”地一聲,懷思公主戴着戒指的手用力劃過姜南風的臉。
那張完美無缺地臉如同被撕破的絕世畫卷,雪白的臉頰留下紅色的巴掌印和兩條血痕。
鮮紅的血色在傷口暈開。
“殿下!——姜候,你的臉,蒼天吶!你臉破了!”跑得幾乎斷氣的燕回終于趕到,卻在下一瞬,哀嚎出聲。
他甚至顧不上對懷思公主行禮,急喘着走到姜南風面前,擡起手想要檢查傷口又不敢碰。
姜南風輕輕地“嘶”了,擡手按住傷處,帶着點遲疑地問:“破了,嚴重麽?”
燕回跟着夏王去過前線,見的死人都有上千了。
要讓他說這麽淺淺兩道傷口“嚴重”燕回肯定說不出口,但在姜南風臉上的傷無疑是最讓燕回感到驚心動魄的,“不嚴重”這種話,他更沒法回答!
“姜候,先找太醫處理傷口吧。千萬別留下疤痕。”燕回的心髒幾乎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他急着把姜南風帶離此處。
燕回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再讓姜南風和懷思公主相處下去要出更大的亂子了。
姜南風倒是很配合,低聲答應:“好。”
懷思公主卻趾高氣昂地讓随扈們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姜南風,你說我不敢對你動手?現在別急着走啊。正好燕叔叔在這裏,讓他當個見證——燕叔叔,我去小書房偷聽父王說話,我有罪嗎?”
被燕回那一嗓子引來的夏王站在十幾步外,腳下的鞋子都跑丢了,厲聲訓斥:“你還有臉提你做過的醜事?”
背對夏王卻面對懷思公主地姜南風向懷思公主露出一個笑臉。
他賭贏了。
看到燕回時,姜南風就知道,夏王一定會跟着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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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