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015章 第十五章

祠堂門口的空地前,新舊兩套班子面對面,像朝陽與落日般,一個漸烈如火,一個霧霭蒙灰。

權利和職能的交接,在這群早被架空了的擺設身上,便如角樓上早早落下的皂靴,心中已然做好了迎接另一只落地的準備,然而在場景和主觀能動性上,他們設想了許多方案,卻沒有一種,是要當着全族老幼的面,被這樣豪不留情的,一把将他們視為铠甲的“榮譽章”撕毀捏碎,猝不及防的接受着全族,那些往日裏被他們蔑視、折辱,以及暗地裏欺淩,役使的弱勢族人前。

八個族老齊齊變了臉色,且不知崔闾是有意還是無意,挑選的成員裏,竟有半數以上,是曾被他們欺過,或役使過的族人後代或本尊,四目相對裏,總有種自己将要迎來報複與清算的深意眼神。

一種掀桌不講武德的憤怒,瞬間侵蝕了他們的內心,讓本各懷心思的幾人,直接當場抱團,齊齊沖崔闾發出了不滿的诘問。

“崔闾,你什麽意思?”

其中一人臉顯豬肝色,敦實如牛的體魄,似馬上就要沖着人直撞上去一樣,暴跳着連同其餘人喝問出了心中疑惑。

崔闾不是個有大規劃,和遠大抱負的人,他就跟之前歷任的族長繼承人一樣,是個對祖訓奉若圭臬的守舊派,禁一切思維跳躍,不安分守着族産過日子的聰慧人,所以全族上下,都知道能在他面前得臉的,只有性情愚鈍、木讷,易驅使,指哪往哪的老實者。

他更因自掃門前雪的性子,将大宅與群居的族人分割成兩半,有嚴格的族令禁止族人因生活艱難,或家門瑣事往大宅報,他穩固着族群生存的大方向,卻不耐處理族人生活的雞零狗碎,他就任族長期間,可以保證族人茍延殘喘的活着,卻拒絕往求助者身上施舍一文錢。

聽天由命,富貴憑己,是他常挂在嘴上,用來喝斥教訓求上門的族人親眷話術,想得到他的幫助,無疑是癡人說夢。

族群要延續,講究的是适者生存,如果在有族田出息的扶持下,仍還過不好日子的,那被末位淘汰,就不顯得無辜可憐了。

物競天擇在百年世家的傳承上,亦起着重要的戰略排布意義,只有能在殘酷的生存面前,仍能跟得上族中發展的家門,才有留存血脈的資格。

族群不養廢物,當然也不會讓這些廢物,成為一整個族群中尾大不掉的拖累。

這也就給了八個擺設的發揮餘地,觑着崔闾多餘與人廢話的性子,在冷心冷情的族長,與遍求不到幫助的族人中間,當着暖心調和兩邊牽線的中間人,賺足了族人的好感與口碑,是以,偶爾欺淩一兩個“不聽使喚的”,反顯得旁人不夠識相,不懂尊卑。

崔闾是不愛搭理人,這是他從小的遭遇形成的性格原因,後來當了族長,這種不搭話的冷漠性子,就成了高高在上的族長,可只要能近他三寸地的,都知道他的心裏,族人的地位尊卑是沒有分的。

只有輩分高低,沒有貴賤之分,同個姓氏,一個祖宗,賤人便是賤己。

無論窮苦還是困頓,是家有餘財還是薄産度日,在他這裏,都是同姓的族親,他不幹涉旁人因果,自然也不會因外在條件,來成為或踩或捧的相處标準。

可旁人不知道他內心的想法,只看到他對族內事務上的處理手段,更不會知道,每次打着調和姿态入大宅的擺設們,在花廳冷板凳上坐足半日,出了門就可以兩手一攤,擺出無能為力的虛僞樣子,來揭示他們內心真實的挑撥與割裂親族關系的目地。

他們在崔闾面前根本沒臉,卻可以在族人們面前,擺出自己多麽重要有能耐的事實,兩面三刀叫他們玩的相當溜,卻因為沒有造成什麽實質性的,有損族人利益的事情,被崔闾睜只眼閉只眼的放任了下去。

直到他們中有人幹了一件事,叫崔闾意識到不能再縱容他們狐假虎威了,同時也起了用人取代他們的心思。

于是,這一籌謀,便籌謀到了現在,也終于在他自認為合适的場合,與他們正式撕臉攤牌。

一群慣會看人下菜碟,靠欺瞞哄騙族人,自己卻躲起來吃香喝辣的渾人,有什麽資格再享受族裏供奉,更有什麽臉來以族老自居?

崔闾一招手,智囊團中便走出一年齡三十五六的中青代表,手中拿着一本裝訂好的懲名冊,面無表情,低頭翻開,念,“崔開武,崔氏九堂常駐長老崔三堂第五世孫……”

崔氏九堂,一堂自然是族長一脈,嫡長嫡脈,餘下八堂都是嫡次組成的,享有世襲制的長老位。

在早前長老位還沒有被架空時,崔二堂和崔三堂是位同副族長的左右護堂使,比常席位上的另六堂,更具有話語權和族務行使權,如此,二三兩堂便一直以能代替另六堂說話的資格,站在崔闾面前讨價還價,可實際八堂相處運營的過程中,尤其到了權利職能被架空後,後六堂早不順前兩堂的自诩為尊之名了,中間的摩擦和小心思争鬥,不過是不為旁人道而已。

崔闾從起了換人取代之念時起,就對他們內部結構進行了調查,早知道他們已經面和心不和,分裂或至互相攻奸,也只差一個機遇而已。

“崔長林?這是崔長林?我的個親娘唉,老料頭,崔老料,快、快往前來看,這是你家的長林?是你家的長林吧?”

崔老料個矮,人瘦,淹人堆裏就看不見了,此時卻忽聽有人叫,身體還被左右人使勁往前推,一個趔趄就被推出了人牆,沖到了圍觀人潮的最前頭,然後,就在空出一塊的場地中間,看到了從來灰頭土臉,在家裏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長子,此時一身青藍書生衫的,站在那個看見就恨不得繞道走的,叫人發怵的族長身後。

他吓的差點沒站住,要不是被後一步推出來的老婆子攙住,非一屁股坐地上去不可,夫妻兩個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看向那個一直被他們忽視的,放棄的認為是家中最沒出息的孩子。

長子又怎麽樣?

人跟被鋸了嘴的葫蘆一樣,既不會爹親娘愛的哄,也沒有成為家中驕傲的可能,除了會悶頭幹活,其他沒一樣能提得出手,這樣的人注定會成為家中的隐形存在,不被爹娘認可,得不到底下弟妹們的尊重,被壓榨被驅使是他唯一能在家中立足的價值。

“天佑十五年,崔開武為使長房斷契,聯合五大氏族之一的姜氏旁支,意圖敲詐族中財庫,勒索長房家底……”

随着崔長林将往事漸次揭開,圍觀的族人炸了鍋般的沸騰了起來。

崔墉,一個早逝宗子悲慘身故的原由。

崔闾冷眼看着被指控的冷汗直冒的崔開武,聲音裏不帶半點溫度,“知道我是怎麽懷疑你的麽?崔開武,你做的非常隐秘,可是,你的氣性決定了你根本忍耐不了一丁點的……居功自傲……”

因為策劃了綁票案,可能最開始,他也只是想從長房手裏拿一點好處,奈何所合作者卻想連根拔起,于是,并沒按事先商量好的那樣,拿到錢就放人,而是将人弄了個半死半殘,卻沒意料到老族長寧舍兒子不舍家財的狠法,最後只得把傷重的不知死活的人丢了跑路。

“我初任族長位,你便到我面前,一副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日邀功樣,時常在我面前擺着功臣的傲慢樣,崔開武,我那時就很想問你,到底是什麽東西,能讓你以我的恩人自居?”

崔開武臉色瞬間煞白,在凝聚過來的諸多眼神中,竟有了一絲瑟縮樣。

崔闾捏着手上的翠玉板指,轉動間悠悠開口,“墉堂哥自幼便是我們兄弟中體魄最好的,他從小跟着護院隊長習武,平常三五人近不得身,那一年,他随大伯母回外祖家,卻在半途被人敲暈了帶走,而大伯母被人送回了家,身上帶着一封萬兩黃金的贖人信紙,崔開武,你知道大伯當年的心情麽?你知道我揣着萬兩金票,去贖人的山裏找墉堂哥的心情麽?”

這就是大伯母棄養他的原由,因為他沒能全須全尾的将人帶回來,因為墉堂哥經過那次事之後,身體迅速走向衰敗,每日靠着流水的藥湯過活。

崔闾聲音有些微頓,望着湛藍的天空道,“你是不是至今不知道,那與你合作的人,為什麽會違反合約?并吞沒了原本屬于你的贖金?”

崔開武呼吸急促,一聲也發不出,便聽崔闾呵呵一聲道,“因為他的主子出事了,天佑十五年,大徵哀帝的第五子被五大姓接到了江州,取代了他前朝皇嗣的位置,于是他沒用了,被人關了起來,他派出去的手下狗急跳牆,根本再顧不得與你的約定,拿着得來的黃金,重金招江湖刀劍客救人殺人。”

那時他才十歲出頭,在風雲詭谲的江州界裏,只是一個誰都注意不到的失怙失持的孤子,派他去送贖金,是因為他小,最沒威脅,還因為他沒親爹親娘相護,沒有人為他的生命安危出頭,他只能靠自己在族裏争活争命。

這也是他根本不同情,那些有族田出息卻還過不好日子的人家,來求助的原因。

崔長林等崔闾話落,重又舉起手中的冊子開口,“大寧崇武八年,你聯合被趕出江州判逃成海寇的,原五大姓中的許氏賊子,欲故計重施的起底我崔氏財庫,在秦氏攜子歸寧的路上,截了她和次子崔仲浩,依然一開口便向大宅勒索萬兩黃金的要求。”

這就是崔闾最被人不恥,且後來導致他與秦氏夫妻不合的原因,他沒有像上任族長那樣妥協,并對歹徒放出了任殺任剮的狠話。

崔闾眼神殺意凜凜,“你與仲浩接近,一直在他耳邊離間我父子關系,導致他從小心思深沉,心性偏激,若非後來我強硬幹擾他與你的關系,他恐怕早被你教唆成了弑父弑兄的惡人,便是今日他偏聽偏信的性子,也有受你影響的原因,崔開武,你是真該死!”

陳年往事,不揭露,便是一派祥和,一但戳破了窗戶紙,這個親屬關系,便也到頭了。

不用崔長林再翻冊子,崔闾繼續道,“你為了替崔開壽的長子謀娶州府吳家的女兒,将心思動到了我家幼菱頭上,故意引着吳家的纨绔偶遇她,你算着我能扣住錢財不贖妻兒,一個幼女舍給人作妾也便舍了,可是崔開武,長痛與短痛的區別,在于極刑與緩刑,賊寇殺人一刀了結,與人作妾一生盡毀,我便是再心疼錢財,也斷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女兒落入火坑,受一世折辱,所以,那一年你失算了,只能送了自己女兒去消貴人火,呵,你那時是不是挺恨我的?”

崔開武的種種算計,都因着他手裏有一份財産清單,保守估算,光大宅的地底就有百萬,他不甘啊,抓心撓肺的想據為已有。

崔闾聲音沉沉,“你第一次的算計,是在五大姓權利的更疊期,大伯很怕被人注意到,所以明明對綁票之事有諸多疑點,卻選擇了按瓢息事,你第二次的算計,又卡在新舊朝權利的交疊期,那時武皇帝正對各大世家動刀整頓,我明知道你裏通外敵,卻因為怕被按上通寇之罪,選擇了隐忍,崔開武,你看着敦厚忠實,可你的每一步都算好了誅連之罪,你知道大宅嫡系最在意的是什麽,所以你綁架着我跟大伯兩人,都對你的罪孽選擇隐瞞,你是不是很得意?躲在暗處裏看我跟大伯兩人,因為族中前途和族人性命,不得不嘔心瀝血的前後奔忙?”

崔開武倒退了一步,他感到了一種脅自性命的危機。

崔闾沉默了一瞬,眼神落在從祠堂裏呆呆往外看的次子身上,下一刻擡手輕搖,那護在他身周的護院們,便齊齊朝崔開武圍了上去。

崔開武迅速往後躲,試圖用另七個人的身體阻攔上前抓他的人,然而,那另七個人早在崔闾宣讀他罪狀的時候,遠離了他,這導致他周身直接空出了一塊地。

“你不能抓我,我……我女婿是江州吳家公子,我女兒她……”

崔闾眼神憐憫的看着他,“你女兒早就死了,你忘了麽?她被吳家那位公子失手掐死了。”

崔開武一屁股跌倒在祠堂門口,崔仲浩就站在他身後,萬般難以相信,當年綁票之事的背後,竟然藏着這樣深的算計,一時間整個人都陷入了恍惚,心沉沉的如墜深淵,那對父親的埋怨,和前日不容分說安排他後半輩子前途的不甘心,瞬間煙消雲散。

他腿一軟就跪了下來,眼淚刷的就沖出了眼眶。

崔長林手中的冊子,這會兒就跟閻王手中的生死薄一樣,這一日,被蒙在股裏的族人,頭一次看穿了所謂族老的真面目。

“崔開壽,大徵天佑十六年,設計族兄崔開茂入賭坊,十日間陸續将祖産輸光,妻女險被抵債資……”

崔開茂家的小孫子從人群中出來,眼眶發紅的給的崔闾磕頭,“大爺爺,這是祖母臨終前一定要孫兒當衆給您磕的頭謝的恩,謝謝您當年從漕幫碼頭将她們接出來。”

圍觀的族人中,有人竊竊私語,“怎麽回事?開茂家的不是說,得一外地游商相救麽?怎麽這事……”竟落到了族長身上?

崔長林繼續,“崔延彬,大寧崇武二年,以族老身份威逼在府衙做筆吏的崔弦,将本該判斬的五姓旁支一餘孽,判了流徙,結果導致那人途中逃脫,後府官查驗,崔弦被革職罷用,罰沒家財抵罪,崔弦從此消沉無志,三十而終,留老母幼兒寡婦相伴。”

族中那哭瞎了雙眼的嬸娘,此時被孫兒寡媳攙着,顫顫巍巍的沖着崔闾的方向行福禮,她旁邊的孫兒則跪了下來,咚咚咚的開始磕頭。

崔長林再次繼續,“崔奉,大寧宣和四年,以要應和當今提倡經商的理念,暗裏集二十餘房族人家資,欲往荊南保川府謀求商機,結果卻被其拉來的合夥人騙走了所有錢財,導致集齊來的資金血本無歸,陷二十餘房族人生活無着,貧苦困頓,後經族長派人摸查,方知經商事假,謀騙錢財是真,崔奉表面上與人一樣破家破財,實際上,二十餘房族人的家資早被他用來在京畿置了房産,并納妾畜婢生有庶子女五人……”

那在族裏的崔奉家的,一身素衣舊裳,帶着兒女擠在人堆裏,此時已經傻了,不可置信的瞪着讀講中的崔長林,身子已然搖搖欲墜,抖着嘴唇,“不可能、不可能的……”

崔闾再次招了手,那跟他一道來的,非常不起眼的一駕牛車上,一人被套了黑頭罩拉了下來,而同時,八名族長中的一人迅速以袖遮臉,欲往人堆裏紮,“三叔,你不出來解釋一下,奉堂弟的所做所為麽?你這些年,當也收了他不少好處吧?”

人群裏突發一陣騷亂,崔奉的妻子受不住刺激,眼一翻便昏死了過去,可崔奉連眼神都沒往她那瞄一眼,全程沖着崔闾嗚嗚的吭哧掙紮。

崔闾冷哼一聲,“既是我崔氏兒孫,無論嫡庶旁支,身為族長,我都有責問處置之權,崔奉,你欺滅親族,罔顧人倫,我要治你,以及你在外面的妾侍子女,你有話說?”

崔奉被摘了塞口的汗巾子,聲音嘶啞,“我出族,我自請出族。”

出了族,你可沒有處置我的權利了吧?

崔闾呵笑了一聲,點點頭,“元池,去報案,就說騙了我族二十餘戶家財的奸商已經找到,現交由官衙審理發落,另報予縣老爺知曉,崔奉已與我崔氏無關,打殺随意!”

最後四個字一出,崔奉整個人生生打了個冷顫,腿一軟便跪了下來,匍匐的沖着崔闾磕頭求饒,“堂哥,大堂哥,我錯了,我錯了,你原諒我一時失言,饒我一回,饒我一回吧!”

卻絕口不提歸還那二十餘戶族人家資的事。

崔闾垂眼看他,“我為了逮你,可是給了漕幫一大筆錢,崔奉,把你從江對岸運過來實為不易,你一句叫我饒了你的話,就可以抵消那麽多族人困苦生活的血淚了?你看看你自己,過的豐裕富足,出行排場比我這個當族長的都大,我饒你?那些被你坑的家破人亡的族人能饒了你?”

怎麽可能?

從崔奉出現的那一刻起,本來還能壓抑住的人群,忽然就騷動了起來,不知誰喊了一句,“崔奉,我要殺了你!”

腥紅的眼睛,冒着殺氣沸騰的光,兇狠的瞪着崔奉,要不是崔家護院們死命攔着,那些激動的族人,早沖破了人牆,行打殺事實了。

突然,一聲高喝震響祠堂四周,“廢除世襲族老位,改為能者居之!”

是的,崔闾就是要讓全部族人,參與族老位的改制章程,如此,在事過境遷後,方不會有人質疑他選人的标準,更不會從心裏出現族長說了算的統一認知。

雖然從前就有族長一言堂的感覺,可經過了夢境洗禮的崔闾知道,族群想要發展壯大,就不能只局限于一人之長,而是要集思廣義、納言進薦,他必須習慣在衆多有結果的谏言裏,挑選出最适合族人發展的路線,那麽最好的開端,就是要讓族人對族務具有切身體會的參與感。

他要讓他挑選的幫手,在新舊交替的過程裏,得到族人打心底裏的認可,這樣才能有助後續,關于族中事務改革的一切發展,确保他們不會在履行職能範圍內,遭受別有用心人的阻攔和刁難。

幹脆一次性解決所有後顧之憂,他沒那麽多時間一個個的跟人解釋,事實勝于雄辯,只要有眼睛的,就該知道支持新舊派裏的哪一方。

“崔闾,你敢動我,就別怪我把大宅的秘密宣之于衆,哼,看你如今的吃喝享用,必是破了祖訓族規,祠堂在上,列祖列宗在上,你已無資格領導我族,就更沒資格廢除我等,若不想魚死網破,我勸你最好……”

三叔發了狠,昂着腦袋盯着崔闾嘶聲威脅。

崔闾定定的看着他,看了良久,久到三叔以為他要妥協,正準備露出一抹得勝後的微笑時,就聽崔闾道,“你以為,縣老爺那邊會庇護你?就憑你手中所謂的秘密?三叔,你年紀大了,腦子可能不大清楚,縣老爺與我可是同科舉子,他的官還是我給出錢補的,不然你以為就憑你每年百十兩的孝敬,他能跟你同桌而食,敬你為長?你想什麽呢?”

轟一聲響,祠堂門前的一片地上,所有聲音皆無。

崔闾是舉人身?

怎麽可能?

他們怎麽沒人知道?

當然沒有人知道,崔闾當年的舉人喜報,是和縣老爺一同在州府茶館裏接的,他攔住了想往崔氏族裏報的差爺,只默默的接了喜報,尋了個沒人的時候,供進了祠堂而已。

從來沒人問,當然,他也就從來沒對別人說。

連縣太爺受他資助,補到了他們縣裏來任職一事,都也只是他跟縣太爺之間的秘密,不然,你猜他是怎麽找到藏匿在京畿裏的崔奉,又是怎麽把人騙去保川府的?還有這些族老欺上瞞下霸淩族人罪責的證據,又是哪來的?

呵,地頭蛇的地盤上,只會有地頭蛇願意供奉的“祠主”,別人以為他受縣太爺轄制,可事實上他和縣太爺是互相鉗制,一個挪不了窩,一個翻不出花,互相只能利用防備着來。

至少到現在目前為止,崔闾仍是縣太爺所不能棄的,最重要資源,至于崔三叔,也就一個自以為是的投機者而已。

崔闾眼神閃閃,“當今助農促商,并不遵循本官外調的常例,你們說,我若參與補官,會被補去哪裏?”

本官外調,怕的是地方派勾連保護,禍害一地百姓,可當今會用建設自己家鄉,更盡心盡力一說,扶持當地佐官就近行任免之事,崔闾若認真規劃,未嘗沒有能在州府各縣謀一缺半職的機會。

只他暫時沒這個打算而已,卻不代表不能用這個未成的事實,來恐吓威懾不服他管的族人。

兵不厭詐而已!

大寧宣和二十年秋,深秋,傳襲了百年的世襲制族老位,在崔氏族人一致的反對和聲讨中,退出了崔氏族規族例,新的族權機構,崔氏宗族事務處理中心處,在崔闾的大力扶持下,成了宗族事務集中點,常駐有八名幹事,輔招若幹名跑腿辦事員,在宗祠旁的偏院裏,正式挂牌營業。

隔不多日,崔闾進了縣府,見到縣太爺的第一句話便是,“廉榷兄,想高升否?”

張廉榷一撩衣袍,伸手請茶,“如何升?”

崔闾笑的矜持,“我兒不日要出江,廉榷兄往京中述職時,可否捎帶一二?”

漕運上的那幫土匪,他不能冒險将小五的身家性命托出去,想到縣府每年年底要上京述職的事,便來了。

張廉榷沉吟,并不在這事上為難他,點頭道,“可以,順手的事。”

崔闾也痛快,直接給了他一個匣子,“我兒元逸兩個月後參加小考,至鄉試當有所斬獲,屆時我希望廉榷兄能做他的保人,為他舉官。”

是的,崔家大宅裏,真正要舉官的,只有也只會是崔元逸,他那天不過就是口嗨吓人來的。

無所不用其及,能把人通通治順溜了就行。

崔闾捏着茶盞道,“當今鼓勵農商,咱們縣也當跟緊當今腳步才行,依我看,那縣中的坊市太小太窄了,當擴建擴容,大力引入外商物什,豐富我縣人□□躍度才好。”

張廉榷都驚了,他才收到的朝廷邸報,這崔闾怎麽就知道當今的決策動向了?

難不成,他除了資助自己,還另外資助過別人?

然後,有人比他先一步的爬到了高位,開始回饋崔闾的資助之恩了?

張廉榷瞬間收起了散漫心态,正色點頭道,“是,闾公眼光卓絕,見解高瞻,與本縣意見甚合、甚合!”

崔闾挑眉,有些意外張廉榷的姿态。

有點子不一樣呢!

聽說當今治官嚴謹,看來這張廉榷當也受到了上官的敲打,居然沒問他要擴展坊市的經費,那他揣來的銀票,還要不要拿出來?

啧,最近花錢如流水,有點子心疼,還是再擱懷裏捂一捂吧!

也不知碼頭那邊的事談的怎麽樣了,啧,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潑皮,還是得另想辦法弄一弄,不能亂叫他們開價碼。

觑着張廉榷的态度,崔闾笑的一臉和藹,“聽說府臺大人最近春風得意,喜得新婦?”

張廉榷頭一點,“是,我等同僚準備了賀禮,三日後去州府吃酒。”

納妾擺酒,多好的收禮名頭啊!

崔闾颔首輕聲道,“不知我可有機會,進到府臺大人府上恭賀一聲?”

他得讓碼頭上的那些潑皮親眼看見,他也是有資格出入府臺大人府宴上的客人,不是什麽財大氣粗的土老帽,要學會适可而止,否則……

“可,那三日後闾公便随本縣一起去給府臺大人道賀。”

張廉榷眼神閃閃,笑的一臉開懷。

太好了,如此他就不用準備禮物了,又能省下一筆開銷去京裏活動了。

雙方很滿意,雙方一拍即合,雙方相視而笑。

“呵~老狐貍!”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