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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 第三十章

從救起李雁開始, 崔闾就知道,自己與秋三刀、紀百靈之流,沒有和平相處合作共贏的可能了。

只要李雁在江州一天, 他就不能允許他們朝她動手,沒有中間斡旋餘地,他得明确的表明自己的立場。

之所以選擇在這個時候與秋三刀面對面的開怼, 也是崔闾經過兩日觀察後的舉動。

這可是把剛趕過來,什麽情況還不清楚的崔誠吓了半死, 扶着崔闾走的那叫一個戰戰兢兢, 身體半偏半斜的擋着自家老爺後頭,就怕這黑了臉的統領再抽刀子來一下。

崔闾受傷的消息是私下裏遞給崔誠的,叫他莫要聲張的自己悄悄來, 另抽了大宅護院二三十, 合着早前一起過來的湊了五十整, 本以為當能成為老爺的倚仗,結果到地一看, 驚吓的腿都軟了。

那軍制的長刀,軒昂的氣勢,擡頭仰臉鼻孔朝天的傲慢,根本不是江州衙署規制的武甲服,在在都顯着這隊人的身份不一般,本當看着巡按大人的姿态, 往友方方面想, 結果從知道自家老爺身上的傷,就是這貨弄的後, 崔誠就有點捋不清這中間的關系了。

老爺叮囑讓再調兩隊人上來,莫不就是因傷致關系崩裂, 準備幹仗?

他跟在自家老爺身邊幾十年,很知道其人的氣性有多小,吃虧就不帶忍的,要麽當場報,要麽拐了彎的往後找補,要他把虧咽了當沒事人,那不能夠。

他開始擔心自己這邊的五十個護院,夠不夠人家一頓削的了。

老爺,忍忍,咱回去再叫些人?

秋三刀的武秩為正三品,一般地區的州府為從四品,江州因為地位特殊,任職的府臺品秩調為正四品,總督為一品榮譽銜,也就是叫來好聽的虛銜,而巡按則領的是正二品實銜。

所以,他家老爺是怎麽有底氣,敢這樣跟如此高官嗆聲犟語的?

崔誠心內發虛,塌眉垂眼,渾身汗毛直豎,每根神經都充滿了警惕,腿絆腳後跟的走成了機械人。

也不是他故意要如此發虛,實是整個崔氏目前最大的官,還是前不久剛補了府經歷的崔榆,嚴府臺出事,崔榆那邊甚至都沒有第一手消息,到內城戒嚴,巡按大人暫接府務,開出宵禁赦令起,他才從探得消息的同僚嘴裏,聽到了自家大哥的名字。

他愣憋着沒敢問此崔闾乃何方人事的話,揣着袍角偷摸到了醫館旁的小巷裏,張頭張腦的想弄清楚此崔闾到底是不是彼崔闾。

刺激,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髒,還會有跳成蹴鞠比賽的一天,那卡嗓子眼的心,直到看見崔誠領着大宅護院出現後,才有種“竟真是他”的虛弱感,一屁股挨着牆角坐下就起不來了。

大哥哎,您這幾十年不出滙渠,結果甫一出溜,就搞得陣仗浩蕩,聲名乍起,那各家各門有衙署關系的,已經開始翻戶籍造冊,找崔氏跡痕脈絡了。

完了,崔氏要被查的底掉了。

望着守在醫館門口的禦賜京畿衛,崔榆只得安耐住心焦,繼續在角落裏蹲守。

他不似普通百姓,分不出巡按大人和另一波男女搭配在一起的隊伍區別,那跟着巡按大人來辦差的護衛們,一水的都是守皇城門的京畿衛裏挑的,裏面可能有一半人都家世顯赫,出京辦差為的是鍍金進升,這些人可不能像使喚普通士兵那樣,随意指揮,當然也不會像普通士兵那樣畏手畏腳,出了京畿,誰犯他們手裏都一個待遇,是一般小恩惠收買不了的高冷,是塞兩角銀子過去打探消息會有覺得被羞辱到的憤怒。

而另一方人馬,那規制看着就知道出自哪裏,所到之處州府官員都得下馬讓道,隊伍裏的人,個體身份或許比不上巡按大人那一邊的,可整體旌旗上的背書,有龍紋繪底,朝向所有人宣告其嫡系部曲的身份。

兩邊人進江州時一前一後,雖目标都對準了嚴府臺,可門前一方跳腳一方看閑的相處模式,讓久津官場之道衙署老油條們,仍看出了其中蹊跷。

這……就不能冒然往一邊靠啦!

觀望,就是他們現在暗兵不動的招式。

往年也沒有同時出動兩隊人馬進駐江州的事情,難不成朝廷那邊研究出了新的策略對付江州,一主內一主外的混淆視聽?

嗯,不着急,再看看!

各家各門裏也開始把,嚴修府門前的那一幕,往巨大陰謀論上想。

什麽絕嗣警告,又半夜裏改說孕夫聳言,反正就是一個妾室引發的災難,還能帶累整個江州的滅頂之災。

笑死,朝廷為了收回江州實地掌控權,也是拼了,竟然連巫蠱之誕語都搞了出來。

聽說太上皇也養蠱了,真要能搞出絕嗣之災,當年還打什麽仗?直接放蠱讓前皇朝絕嗣不就完了麽?

再說男人孕子這事,就更扯了,北曲長廊當年鬧旱災,絕了一半土地上的人口,那時怎麽不見太上皇放蠱讓男人代孕?想必那個時候家家為不斷根,是會有男人願意生娃的,那時怎麽沒有孕夫一說?

所以,這蠱的出現,就純純是來針對他們江州的呗!

呵,陰謀,絕對是陰謀,他們才不信以前沒有或辦不到的事,輪到他們江州時,就能了。

除非有人先打個樣,懷一個來看看,嗤!

兩天,各家各門裏不動聲色的默默盯着嚴修府,只見進進出出都只有畢總督的人,而那堪稱戰力斐然的禦龍衛,連府臺大人家的門都沒出。

有消息說,嚴修在被他們嚴刑逼供,各種陰招手段俱都使了一遍後,竟用藥促成了嚴修和其親信管家的那個事,這下子,準備随時将嚴修滅口的幾家人沉默了。

這是何等的忠肝義膽,人品高潔啊!

都這麽被羞辱了,竟然還沒将他們的底細招出來,太叫人感動了,嚴大人真英雄,禦龍衛真不是人,好耐給人找個年輕嫩滑的小倌兒哎!

一時間,禦龍衛那塊龍紋繪底的旌旗,都感覺失了威懾力,也沒江對岸鼓吹的那麽尊重人權。

紛紛揚揚的各種喧嚣聲,但凡有點腦子的,就該知道這種流言不能再任風增長,秋三刀身為禦龍衛的統領,不說要維護自己的名聲,也當想法給他手中的龍紋旗正聲明。

可他什麽都沒有幹,全圍着紀百靈轉了,這個時候,崔闾就知道,此人在大是非面前毫無警惕心,且易感情用事,公私不分。

人都這麽疏忽大意,親自把刀柄遞出來了,他若不趁機用上一用,都不符合他做事風格。

崔闾幾無考慮的,就讓畢衡配合他,給秋三刀放了一餌料。

抽刀傷了他後,一句賠不是的話沒有,這雖然也有崔闾自己找罪受的原因,可他終究是傷在了他的刀下,作為一個在北境長大,受過軍民一家親教育的先行者,下馬跟他說聲對不起,乃北境教育體系下的應有之義,可他沒有,他的眼睛只盯在紀百靈身上,一副對傷者全不在意死活的蔑視。

又或者是他在北境打涼羌鐵騎,打殺的對生命失去了敬畏心,視刀頭舔血為尋常,忘了這次傷的人是本國同胞?

可再多借口,都沒法讓人忽略他的一雙眼睛,都只在一個女人身上的事實。

崔闾當時腦子裏就冒出了一個詞,戀愛腦,這是病,得治!

他讓畢衡将他們兩人的關系,虛化成上下聽诏的主雇位,他就是個不重要的小人物,沒有一切事務走向的幹預權,讓畢衡單對單的與秋三刀來往,沒下了漕幫得手後的最大受益人是他的事,為的就是這份有能力怼人的底氣。

對,你手裏有刀,刀鋒快又利,可那又怎麽樣呢?不長腦子,沒有思想的刀,只配被人馭使,哪怕你身居高位,也得給我在地頭蛇的地盤裏小心做人。

這就是崔闾不再忍耐,也無需再忍耐的全部過程。

也是他徹底表明立場,告訴給人的一個潛臺詞,以後再找李雁,記得別老跟畢衡要了,我在這裏,他做不了這個主。

帶着自己人離開時的腳步,走的那叫一個潇灑,受的傷流的血,這一刻連本帶息的一起讨了回來。

秋三刀江州之行第一課,永遠不要小觑位卑者的能力。

畢衡咳嗽了一聲,擋在房門口阻止了秋三刀上前攔人的腳步,并真誠建議,“我若是秋統領,這會兒應當躲在房間裏不出來,如此子時肚腹絞痛時,也不至在下屬或外人面前失了和顏面,秋統領,你代表的可是皇家,在龍紋旌旗已經被流言抹黑的當下,更處處要小心,畢竟,我們最終都是要回京交差履表的,你也不想我在自己的差履表裏,跟皇上撒謊吧?我倆,可沒那麽深的交情呀!”

他昨天不是這麽說的,秋三刀看着畢衡的嘴巴一張一合,氣的腦袋發懵,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個名為騙局的旋渦。

就是從李雁爆蠱開始的,她那蠱只是能令人駐顏長壽,根本沒有,也不可能有那樣的威力,騙騙別人也就是了,怎麽還敢來騙他?

秋三刀堅持認為自己對紀百靈的沖動,是緣于他一早就對人動了心,在淚雨如花的心上人面前,他若還能把持得住,他就不是男人。

真巧,當晚所有被蛾寶引出沖動的男人,都是這麽給自己做心理暗示的。

沒有強迫,都是自願,如此,當他們發現自己身體有異時,才不會第一時間産生排斥思想,這就能确保第一波的孕夫們,不會在集體打胎的連鎖反應下跟風而行,至少能有一半的概率,讓剛萌芽的胎兒留在心軟的“男神”肚子裏。

請用孕激素激發出濃烈的父愛,解釋蛾寶這種自我保護式的心理幹預。

不然的話,百分百男人,都不可能會接受自己身體産生的這種極端變化,男人為了所謂的尊嚴和顏面,是會選擇六親不認的,殺死自己肚子裏的孩子,他們幹得出來。

崔闾揣着秋三刀的性格,讓畢衡在他擺出以下犯上,不屑一顧的表情姿态時,再最後用言語刺激一下秋三刀。

人人都知道激将法,可知道還願意往裏跳的人,都有一顆高傲且自大的心,秋三刀在北境和皇城根裏,或許還知道謙虛謙虛,可離了這兩處地方,他身上攜帶着龍紋旗的優越感,會被各處趕來巴結恭迎的官員,捧的心态漸高,漸失自律。

崔闾要的就是他頓失一刻的叛逆心。

秋三刀握緊刀柄,沉聲如雷,“畢總督,本官無需你在差履表中為我描摹,龍紋底字旌旗但有人敢非議污蔑,本官定斬了他問罪。”

說完一扭頭,沖着跟在身邊的幾名屬下道,“叫一隊兄弟随我去城裏轉轉,哼,我倒要看看,誰吃了熊心豹膽,竟然敢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對龍旗不敬。”

畢衡心裏咚一聲落了地,暗道:成了,這闾卿憋壞算計人心的本事,可強他太多了,幸好,他倆是朋友,嗯,最好最好的朋友。

呼~!

若非秋三刀一直随着紀百靈蠻幹,且沒有任何要與他合力辦差的意思,畢衡也不想這麽算計他,畢竟是皇家嫡系,真得罪狠了,皇帝那邊不好交待,可他要做事情,就要有人使,秋三刀捏着那麽些戰力高手,不說主動相幫也就算了,在他提議互相協作時,竟然問他要如何報功?

他瘋了吧?

難不成他是為了自己?他把江州政務弄妥帖了,那紀百靈打着宣講婦協新律,進江州以公謀私的事,不就可以圓一圓了?這對他難道不是好處?竟然還想跟他搶奪協治江州之功?

他那功是要帶攜他兄弟的,說了要請人出滙渠出江州幫他一起做挖渠引水工程,他總不能讓他兄弟頂着白身幫他幹活?借江州之事,助他出仕任職,不管官大官小,總之先進了體制再說。

分秋三刀一杯羹,那還能有他兄弟崔闾什麽事?在那樣的戰力對比下,他要怎麽把功勞薄子往他兄弟崔闾身上傾斜?

所以,就只能先讓秋三刀犯錯或失威,再以給其将功折罪的名頭使喚其配合做事,如此一來,秋三刀便成了處理整個江州事宜的聽差部屬,而非與他平級相争的同班。

對不住了秋統領,一山不容二虎,江州事務處理的絕對先手,必須得是他畢衡,這樣他才能以長官之名,向下分配功勞,而不是辦完事後,還要與你商量功勞怎麽分配的問題。

江州這個場子,本官必須占有主導地位。

于是,倆臭味相投的老家夥一合計,妥了,就讓這年輕人嘗一嘗人心險惡,職場黑暗吧!

什麽第三日子時孕顯?

是第三日午時陽氣入體,脈力最穩,打胎藥沒有三碗都不顯效果的健碩期,顯出身體排異反應。

否則,跟女子孕育,拍個肩膀就掉孩子的虛弱樣,怎麽好逼男人就範呢!

打不掉,流不出,才會顯得胎兒與孕體間的天命之緣,像那沒緣分的,碰一下就掉了的,男人連憐憫都沒有,還得斥一聲女人沒用,連個孩子都保不住。

嘿嘿,蛾寶改造體質後的效果,能夠讓男人把施加在女人身上的一切挑剔,全都疊滿補丁,再要狠心拼了命的打掉孩子,日後可別舔着臉跟自家女人說,生孩子跟下蛋一樣輕松的話了。

真那麽輕松,給你機會生的時候,你怎麽不生?

只要有一個女人生出這樣的意識,就是全江州女性思想開始覺醒之日,那朝廷設立的婦協部,一直以來成果不喜人的事情,将在這裏收獲到意外驚喜。

崔闾出門乘了馬車,壓根沒走遠,拐到旁邊的小巷裏等着,果然不出一柱香的時間,就見秋三刀領着一隊人出了門,上街查流言蜚語去了。

畢衡跟後頭抄着手出來,張頭張腦的見了崔闾的車後,抖着肩膀比了個辦妥的手勢,倆老家夥絲毫沒有欺負人家小孩的自覺。

家裏長輩不教做人,那就讓別人來教,吃完這個教訓就該成長了,嗯,他們可是在辦好事!

崔闾拍着車壁,呵呵一聲,“走,辦我們自己的事去。”

結果,車剛啓動,一條人影就撲了過來,趴着車轅哆哆嗦嗦的叫人,“大哥?大哥,我是崔榆。”

娘哎,終于等出人來了。

然後轉頭一看,大驚失色,馬車前後站了滿滿當當的人,手裏全拿的嚴大人府中護衛的家夥什,可比他們本家裏用的刀棍家夥精細鋒利多了。

這是幹啥?這要準備幹啥?

崔榆一把撈住崔闾,也不管平日裏有多怵這個大哥了,緊聲寒色的勸道,“大哥,哥,您冷靜,弟弟知道您在府臺大人府門口受委屈了,可這……這也不至于……”不想活了,要與官署對立吧?

搶了這麽多家夥什,還準備上江州內城大街,幹啥?這是要幹啥?

崔闾倒是不意外他的出現,只奇怪他的舉動,“三弟這是做什麽?有事上車上來說。”

崔榆立即麻利的爬進了車裏,也不顧及什麽形象了,蹲了半日又累又餓,搶過崔誠遞來的茶水點心,一頓狼吞虎咽,完了一抹嘴給崔闾跪下了,“大哥,您實話跟弟弟說,您是哪邊的?”

崔闾挑眉,“你這是代誰來問的?”

崔榆哽了一下,頹然道,“衙署同僚,還有我自己,大哥,現在各家估計都快把咱們崔氏翻個底朝天了,萬一有人順出了我們博陵崔氏的底,那指定不能夠再像以前一樣,當我們還是山溝裏的土財主了,大哥,京裏的那支崛起了,只要家世過百年,并藏有世家名錄的,翻一翻就能翻到咱們,會遭人惦記的。”

因為崔榆地位的上升,上次他回族裏參加處置老二崔固之事時,崔闾就将家族來歷告訴給了他,崔榆在震驚之餘,也跟着憂慮了起來。

但凡家底被人摸了出來,那想低調都低調不起來,心懷不軌的甚至歪心思都打上了,不論是明搶還是暗訪,世家底蘊裏藏的東西,一件就足以發家致富,眼紅或趁機上門打秋風的,将煩不勝煩,他們崔氏也再無寧日。

偏偏,目前光只剩了個名頭,世家裏儲備的防衛人才,他沒在族裏看到一支,崔闾也沒告訴他,他們崔氏名下到底有沒有忠心随侍的部曲人脈。

真要有人假扮盜匪去他們族裏□□奪,他們那些安穩度日了許多年的老實族人,可怎麽辦啊?會被欺負的很慘吧?

崔榆愁的眉頭都打結了。

崔闾也不說話,閉眼盤算着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馬車骨碌碌的行使在江州內城通往外城的青石板路上,兩邊行人匆匆,對這樣一支五十人組成的隊伍,充滿着好奇打量,更多的人跟着擦肩而過,只有膽肥有空的閑幫,在不遠不近的跟後頭瞧熱鬧,并對着前面五個手捧匣子的護院指指點點。

捧的什麽呀?

怎麽看着跟游街示衆似的。

這麽一路跟一路扭頭與身邊人竊竊私語的,一直進到了漕運碼頭的地盤上。

那裏早半個時辰前就禁了行人前往,因此跟梢的人也只得停在外圍伸脖子看,崔闾等車停穩後,在崔誠的攙扶下,下了車,他後背上的傷已經開始結痂,只要不做劇烈動作,不扯着傷口再次崩裂,慢着點走路已經不影響了,再有崔誠這麽旁邊一彎腰搭把手的,那老太爺的氣勢反而更擺的足足的,叫遠處圍觀的行人,和已經陳列在碼頭游廊上的幫工們,齊齊噤了聲。

這就是跟巡按大人以兄弟相稱的鄉紳大老爺?

崔榆眼珠子都瞪凸出來了,嗷嗷的指着迎面快步往他們這裏迎過來的人,一會往崔闾臉上指,一會往來的幾人方向指,根本找不到個合适的詞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吳方比較沉穩,一拱手沖着崔闾道,“老爺,事都處理完了,那幾個當家的親信都綁住了,剩下的幫衆們需要親眼看看幾個當家。”

林力夫跟後頭開口,他身後跟着不少穿短打補丁,臉上帶傷手上帶血的兄弟,俱都眼巴巴的盯着崔闾,就聽林力夫上前一步道,“崔老爺,希望您說話算話,給兄弟們一條活路,兄弟們可以受累、受管,但是不能受挾制,那幾家規矩森嚴,手下找食的全簽的賤契,我漕幫衆人雖幹的粗賤活,可契藉那一欄永遠是良的,所以崔老爺,您……”

崔闾擺手阻了他的話,“我不需要家奴,我府上的家奴都是自願入契的老家人,且我說了,來去自由,他們但有更好的去處,可分文不交的來我這贖契,你們雖與我打交道不久,但關于你們的收容方式,我也不打算做改變,漕幫有漕幫的運轉方式,漕運人有漕運人的風骨,不為人奴這一條我是知道的,放心,藉契那一欄,你們永遠為良。”

林力夫後頭跟來的人有一瞬間的騷動,沖着崔闾齊齊納膝就拜,搞事前雖有林力夫的保證,但事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走向,萬一來的老爺要收漕運人為私馕,非編了他們入賤藉,那他們便只能齊齊引頸就戮,以腦袋搬家的代價,來贖了這場罪孽了。

還好崔老爺放出的投名狀,不似那幾家一般,喜叫人為奴為仆永為賤藉,他們雖家無餘財,基業飄零的,可也盼着兒孫能有機緣上岸蓋房建瓦,讀書旺祖改變命運。

有了這一層保證,又有私底下擡過來的銀錢,崔闾很快便在衆人的簇擁下,進到了幾個當家平時處理漕務的地方,很大的一個庫房,茅草堆頂,木椽當牆,三面打的圍欄,空一整個長闊寬的地方,用來裝卸平日從此過的貨物,扛包的推車的,三五人一起擡物件的,今日都歇了活,牆頭梁頂的站着等崔闾進來。

許多人不認識崔闾,可一聽說這就是最近幾個月,往碼頭倉庫裏投了好幾萬銀貨的老爺,就都有一刻間的恍然大悟,也不知道是悟出什麽來了,有種竟然、果然如此的感覺。

人無利不起早,這崔老爺不可能平白無故的就往碼頭裏投錢,你們看吧?人直接把幾個當家的手下給策反了。

等到幾個裝人頭的匣子擺在搭了臺子的空地上,一打開,那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幾個當家,就跟他們平日吆來喝去看不上眼的手下們,來了個正面沖擊。

嚯,哎呀呀,人群一下子炸開,有那蹲牆頭沒蹲實的,一腳尖踩空,砰一聲掉下去的,也有喝水打屁正聊的歡的,一鼻子将水嗆出來,咳個驚天動地的,捧碗的摔了碗,打孩子的停了手,連小兒啼都叫人捂了嘴,一時間,整個倉庫這邊鴉雀無聲。

崔闾被崔誠扶着坐到了最上首最高處的椅子上,那是平時處理漕務的大當家的座椅,所有人眼睛唰唰唰的盯向他,無聲的吞咽了口唾沫。

這看着不動聲色的老爺子,原來竟是個狠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直接将漕幫的天翻了。

崔榆從跟着進到漕運碼頭內部,就已經陷入恍惚裏了,要知道,這裏可是漕幫重地,平日沒有幾大當家的邀請,他們就是拿着官牌也進不來,那成百上千衆的幫派苦力,會團團圍上來阻攔,叫人根本不敢硬碰硬,于是,可憐的堂堂衙署官員,沒人能具體說明白,這漕運碼頭內部是什麽樣,也說不出他們藏貨的具體位置。

現在呢?

那幾個頭……?

崔榆脖子一寸寸的往他大哥處扭動,聲音卡在喉嚨裏根本發不出,手指着打開的匣子,嘎嘎嘎的呼哧帶喘,感覺心髒都跳出了裂縫,一抽抽的又疼又癢。

大哥,他大哥,哎喲喂,他大哥……這真是他大哥叫人幹出來的事?

咕咚一屁股,正好坐上了崔誠叫人給他搬過來的椅子上,崔榆扶着軟了吧唧的腿,抖的那叫一個風掃落葉,袍角都舞出了殘影。

崔闾開口了,“我呢,姓崔,世居滙渠縣,早前你們沒有聽過我,那現在就當我們重新認識一下,鄙人崔闾,不才有個舉人身,但于出仕也沒什麽志向愛好,平生最是愛錢……”

這年月,勞苦大衆們愛錢,也沒人會把愛錢這話挂嘴上,不然有被人嚼舌根說掉錢眼裏的話,愛的要死也得謙虛着點說,換了識兩個字有點子文化的,就更不會把錢錢錢這個被鄙為糞土的東西挂嘴上,好像會髒了身心似的,但有沾邊就降了格調,不能與外人言的愛好。

可崔闾不這樣掖掖藏藏的,上來就告訴所有人,他有身份,識文斷字,可愛錢這種事光明正大,又不偷不搶的,憑什麽不能說?我就得叫人知道,這是我的愛好跟軟肋。

崔闾繼續,“滙渠那地方,你們有去過的就該知道,那裏實沒有什麽可發展的餘地,周遭的地啊山啊的,都叫本老爺買完了,手裏的錢也不能放庫裏落灰,于是就合計着往外尋求合作對象,奈何你們碼頭的幾個當家,都目光短淺不思進取,耗着你們的血肉吃香喝辣,也不知道帶攜你們喝點湯啥的,本老爺數次提議的商事合作,全被他們高昂的抽成給阻斷了,若他們要這高的抽成,能分潤給你們沾沾,本老爺倒也認了,可後來找了幾個親和的小兄弟打聽,竟然還有娶不上媳婦喝不上粥的,這可與本老爺的初衷相悖了,哦,你們約莫不大清楚,他們每個人背後有幾個家多少個女人的事,嗯,小千,把東西搬上來吧!”

守在一旁的陶小千立刻響應,招呼一聲,就進了一隊人,前前後後搬出了上百口箱籠,堆的倉庫前空地上幾無落腳的地方,然後,又帶着人挨個撬鎖開箱,露出裏面成串的銅錢和白花花的銀兩。

足足小十萬。

崔闾敲着手指,篤篤篤的一聲聲似鼓般的砸在所有人耳朵裏,等場面再次安靜下來後,他才慢悠悠開口,“這是從他們幾處的宅院內起出來的東西,當然,我也不忽悠你們,這裏不是全部……”

轟一聲嗡嗡響動,圍觀的幫衆不淡定了,常年水上漂的他們,天天被幾個當家洗腦錢少事多難掙的話,養千百口人艱難的話,結果呢?

這一地的銀錢,跟耳光似的,啪啪的打在那幾個死不瞑目的家夥們的臉上。

難掙?難掙你們還能私藏這麽多銀錢?還能置那麽多宅院,睡那麽多女人?

林力夫是一點不藏私的,把幾個當家私底下的行為,給兜了個底掉,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平日出現在他們面前,穿着樸素,有時候甚至衣裳還帶補丁的當家們,都是演的,都是做給他們看的。

一瞬間,本來心底裏對換當家人還有意見的幫衆,直接倒戈,咬牙切齒的朝着人頭匣子呸呸直吐口水,死的好,再不死,就是他們要被盤剝死了,什麽拿他們幫衆當親兄弟?敢情你們喝酒吃肉,是一點沒想帶他們分啊!

死的真是太好了!

崔闾眼睛裏的笑意擴大,繼續道,“本老爺一向信奉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話,這些既然是他們從你們身上盤剝的,本老爺現就代他們歸還于你們,也無需擔個什麽仁善的名頭,因為這本來就該是你們得的,本老爺不收這個恩,但有句話我得跟你們說清楚……”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向他,看着他的嘴唇張張合合,聲音裏透着威嚴以及不容質疑,“這碼頭日後就歸本老爺了,沒什麽其他當家的,只有辦事處辦事員,本老爺也不愛幹自己吃肉旁人喝不得湯的,今後你們若願意服從本老爺安排,看到沒?這碼頭廣闊的空地上,都将砌蓋青磚房,供你們上船下水的時候,置留家屬的住所,以及,十抽一的簽頭利,改成百抽一。”

這是什麽概念?

就是說,十個銅板交一個銅板的傭金,變成了一百個銅板只要交一個的傭金,跟白給似的,能直接改變一個家庭的吃穿嚼用,全家老小齊上陣,那是真能攢到錢在岸上砌房蓋屋的啊!

這才是努力做活,拼命生存的意義,不然,永遠做着只夠溫飽的活計,再有活力的人,也得被生活的壓力奪去生氣,成為行屍走肉般的勞苦大衆。

原來,有文化人的愛財之道,竟然這麽講究,一時間,他們看向崔闾的眼神都冒了光,那是對于錢的渴望,對于發家致富的奔頭。

愛錢這個詞,從大老爺嘴裏吐出來,竟然一點不覺得庸俗,又或者,這才是有格局的老爺,能給出的用工條件。

真不敢想像,在大老爺身邊幹活的人,得多快樂啊!

陶小千把腦袋昂的高高的,手裏握着點名冊子,聲音揚了八個度,“來來來,各位幫裏兄弟們,咱們老爺說了,為入主新碼頭搏個彩頭,就地上的這些箱籠,全一文不留的分給大家,每家按人頭算,聽好了,按人頭算,一個人頭不論大小老幼,對,不論大小老幼,老的哪怕躺床上不能動的,小的哪怕還在吃奶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有錢,這裏不夠分的,我們老爺就自己掏錢補上,反正肯定不會叫幫裏兄弟們白高興,現在,有家小的回去領家小來,來不了的,左右鄰居五房聯保,按手印拿錢了啊~!”

說完似忘了什麽一樣,想了想一拍大腿,又一嗓門吼出去,“女人也算,女人也算在內,有錢領,都有錢領。”

這一下子,徹底炸了鍋,丁戶頭算的從來都是男丁,陶小千這一嗓門,直接讓陰盛陽衰的家庭直了腰,蹦的那叫一個三丈高,“這位小哥,你可莫要诓我們,真給女人算人頭分?”

陶小千插腰回怼,“我诓你們有什麽意思?放心,我們老爺不打妄語,他說分就不帶悔的,不信你們上滙渠打聽打聽,我們府上的姑娘姑奶奶們,哪個手裏不得有老爺給分的家産?那是整個滙渠縣百姓都親眼見證過的。”

誰家姑娘女兒,能分家業啊?這可真是聞所未聞,一時間,所有人再次對崔闾投去了金閃閃的目光,只是這次的目光裏,帶上了仰慕。

活菩薩,這是上天派來帶領他們專業搞錢的活菩薩,跟,必須跟!

午時陽光照耀在喜笑顏開,等着領錢的幫衆們臉上,攜家帶口,扶老抱幼的喧鬧非常,突然,人群裏傳了一聲驚叫呼痛聲,“哎喲,老子肚子疼!”

一直躲在護衛堆裏,做男孩子打扮的李雁擡了頭,望着日頭嘿嘿笑,擠到正喝茶的崔闾邊上,“爺爺,到時辰了。”

那小眼睛眨巴眨巴的,一副咱快回內城看熱鬧去啊的樣子。

蔫壞!

崔闾點了點她,無奈道,“你倒是挺記仇。”

傻了吧唧的倒是知道計較對錯,怎麽從畢衡嘴裏聽說的,正常時候倒經常忍氣吞聲,被人使喚的團團轉?

這是忘了人情事故,趨利避害了吧?

挺好。

人群裏很快又有三三兩兩的人喊肚腹絞痛的話,旁邊有認識的忙上前攙扶,嘴裏直嚷着找大夫,崔闾起身在崔誠的攙扶下,走到這些人面前,彎腰慈眉善目的發問,“前兒個是不是往內城,或靠近內城區域的地方去了?然後當晚還行了房事?”

那肚子疼的幾人,蒙腦袋一想,齊齊點了頭,也不顧丢臉了,捂了肚子叫喚,“去看了熱鬧的,然後……哎喲,疼死我了。”

李雁擠到前面來,蹲地上挨個壓肚腹那塊,邊壓邊點頭,“結包塊了,是有了。”

聽不懂的人面面相觑,望着她問,“有了啥?”

李雁嘻嘻笑答,“有娃娃啦!這幾個大哥肚子裏有娃娃啦!”

呃……?

嗯???

啥?你說啥?你再說一遍?

李雁笑的一臉欣慰,“幾位大哥真是疼媳婦的好男人,知道生孩子不容易,竟願意以身替之,為媳婦減輕分娩負擔,是個好丈夫,以後也定然會是個好父親。”

這說的誰?他們?是在認真誇,還是在認真嘲諷?

這姑娘莫不是有病?怎麽敢睜着眼睛說瞎話呢?

不行,我得找正規大夫把把脈,男人生子?古今未有,他們根本不相信。

崔闾将差點挨拳頭的李雁拉回來,對着幾個肚腹絞痛的男子道,“日後碼頭這邊,都按人頭算錢,出勞力的按我說的方式百抽一息,家裏姑娘小子只要未婚的,幫裏出錢一起養,日後本老爺還将開辦學堂,請秀才來授課,姑娘小子們一視同仁,都能學,所有支出幫裏承擔。”

他治理漕幫的細則還沒列出來,但這些想頭,卻是從入江州後就開始有了,現在一說一想,便也覺得這樣似乎挺能留人,不管是出生的,還是未出生的,這都是一項促進人口發展的大好事,也是能凝聚幫衆人心的最快手段。

周圍人嗡嗡嗡的都忘了喊肚子疼的幾個,交頭結耳的互相交流聽見的信息,最後得出個,這崔大老爺有可能是九世善人投胎來修德成仙的,不然,咋列出這麽叫人不敢想的優厚待遇呢?

以後碼頭幫裏,替他們養娃教娃,他們只管生?不用再為家裏的口糧發愁了?

天,感覺有種被餡餅砸到腦門的暈乎感!

崔闾沒在這裏再逗留下去,既然碼頭這邊都有人發作了,那內城那邊只會有更多人感受到了肚腹裏的絞痛,他得回去看看。

臨前走,望了眼還趴在坐椅上的崔榆,上前發問,“三弟?你要沒事,替大哥看着這裏?吳方我得帶走,你留下替大哥坐鎮,他們有什麽事情弄不明白的,你看着辦。”

已經在衙署為官多年,叫他處理一些幫務,當沒什麽難處,崔闾如此想道。

崔榆嗯了一聲挺直腰,抹了把臉擡頭看向他大哥,有種認不得的距離感,可又覺得面前這大哥,變得莫明親切具有人情味,比以前變化太大了。

“大哥有事先忙去吧!弟弟留下,一定不給您添亂。”最後,崔榆這樣回道。

崔闾安撫的拍了拍他肩膀,走時帶上了那幾個肚子疼的家夥,一路從外城往內城裏趕,不時就能從過路,互相攙扶的人中間,看出他們身體上的異樣,都是滿大街突然肚子疼,到處找大夫的男人。

李雁掀着車簾偷偷看,不時捂了嘴偷笑,她懷裏的小娃娃也是怪了,躺她胳膊裏一聲也不吭,餓了吃,吃了睡,簡直安分的不行,可林力夫一上手抱,她就哇哇哭,這下好了,李雁順理成章的又把孩子拐回來了。

崔闾望着疼一步停三步,等疼勁忍過去,再行走的男子們,問道,“他們這麽個疼法,能受得了麽?會更不想要吧?”

李雁老神在在,“疼大了勁,等不疼了才覺輕松,回頭要告訴他們落胎比剛開始時疼十倍,就會有人不敢落了,記住這個疼,才會為了不吃後面的疼,輕易選擇放棄。”

一個道理,女人生孩子哪個不疼?疼夠了就不舍了,這也經常是男人拿捏女人的狠招,現在位置颠倒,也叫他們體驗一把那種嘗夠苦頭後,沒有安撫,還反被拿捏的委屈憋悶。

看看生育壁壘被打破後,男女地位的懸殊,還能不能這麽大!

崔闾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應該站在男人的立場上,該幫助同情一下他們,可江州風氣若一直不變,老這麽把女人關在家裏,拿規矩束縛着教條管理着,萬一以後有災禍發生,叫她們怎麽能有自保能力?

他要開族學,讓女孩子們也一同受教育,必然會引發那些老古板的指摘怒疑,若日後還想在江州府推廣,就更得打破現在男女不平等的局面,必須得讓這些一直以來視女人為卑的男人,意識到自己在人的這個身份上,誰也不比誰高貴,都一樣的享有同比尊重權。

這個蠱災引孕事件,确實是個好的破局關鍵。

正想着,就到了醫館門口,那裏已經裏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全都是捂着肚腹,臉顯疼痛的男人。

“讓開,都讓開,統領,大人,您忍忍,到醫館了,咱們到醫館了。”

卻正是秋三刀帶出門的那一隊人,也不知巡到了什麽地方,竟然到這個點上才趕回來。

只見一行人快馬驟停,從馬背上扶起一個被繩子捆在鞍上的人,那疼的渾身濕透,臉色發白,下了地都站不穩的人,正是出門喊着抓人止謠,威風凜凜的秋三刀。

崔闾停了腳步,看着他的手下将人擡進醫館,半晌後,從醫館內飛出一人摔翻在地,卻正是替他看傷的老大夫,已經被砸的懵了腦袋,嘴裏還一個勁的解釋,“沒錯,真沒摸錯,這就是喜脈!”

他聲音都哆嗦了,卻仍堅持自己的醫術不會有差,一輩子給人看病,摸過的喜脈成百上千,那是閉着眼睛都不會錯的脈相,怎麽可能會瞎說?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突然,畢衡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了過來,僞裝的緊張感,叫熟悉他的崔闾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假模式,只見他扶着一個擔架子,上面卻是疼暈過去的嚴修,幾日不見,人都枯黃了。

“大夫,大夫,快給嚴大人瞧瞧,他肚子疼。”這是畢衡的聲音。

崔闾斜眼睨向他,冷哼一聲,你就裝吧!他堂堂一個府臺,有病不會請大夫上門診啊?讓你這麽青天白日的擡出門,跟着所有肚子疼的男人一起,直面這殘酷的真相?

你可太陰險了!

畢衡也發現他了,沖着這邊露出嘿嘿一笑,眉頭挑高,一副我幹的漂不漂亮的樣子。

那老大夫伸手把脈前,還在猶豫哆嗦,生怕再被人踹翻出去,可在畢衡不斷的催促下,還是咬牙将手搭了上去,只一下,手就縮了回來,眼睛都不敢望向擔架上的人了,聲音小如蚊蠅,“喜……喜脈。”

老大夫如喪考妣,對着前來診治的所有男子,哀求道,“各位上別家再診診?興許是老夫醫術不精,也有誤診的時候?”

可別再推搡他了,他這把老骨頭終于屈服了,認了,就承認自己醫術不精,診不了這個脈了。

這醫館他真是一天也開不下去了,什麽世道?男人們挨個有孕了!

孕相突然,胎脈強健,這得是多麽健康有活力的寶寶啊!

老大夫慈悲為懷,硬忍住了勸人堕胎的話。

秋三刀扶着門檻出來了,臉色慘白滲人,手中握着刀一步步逼近老大夫,“本官命令你,拿掉它。”

他不想信肚子裏有娃娃的鬼話,可門外的這些人,個個肚疼的症狀跟他一模一樣,他在門裏看着老大夫一個個診過去,直至嚴府臺的出現,他最終接受了一個事實。

他懷孕了!

不行,不可以,絕對不能,他堂堂禦龍衛的統領,怎麽能生孩子?

必須打掉!

“不可以哦!”李雁邁着歡快的腳步登場了。

崔闾跟在後頭,身周是陪着幾個肚腹疼痛的人,一起跟來的幫衆們,有林力夫見眼色行事的能力,這次跟進內城的漕幫人數,足足上百人。

局勢徹底在崔闾這一邊。

秋三刀立刻将刀尖對準了李雁,咬牙瞪着血紅的眼睛,憤聲質問,“是你搞的鬼?我就說你沒那麽容易傻,果然是裝的,李雁,你最好給我解了身上的蠱,不然……”

李雁的出現,讓他突然靈光閃動,轉了思路,肯定是李雁的蠱控制了他的身體,只要抓了李雁逼她解蠱,孕脈自然就沒了。

對,抓住她,正好紀百靈那邊一直鬧着要她。

秋三刀心一橫,就要拔刀,崔闾一把拽了李雁回身後,讓轉半個身位交給吳方,兩人刀鋒相觸,激出一片火光,并一觸即分,後各自執刀警戒。

崔闾,“秋統領,我記得有人曾這麽說過,若真心喜愛一個人,就得替他生孩子明誓約,你處處以紀大人為先,如今懷了她的孩子,理當開心才對,怎麽反倒如此不能接受?你是不是不愛她,只是讒她的身子,想白嫖而已?”

殺人誅心吶!

畢衡霎時就感覺周遭有冷風吹,垂眼一看,嚴修已然睜了眼,氣息恹恹的看着天空,他突然眼珠子轉了一圈,上前恭喜,“嚴大人,您大喜吶~嚴家有後了,您以後可不能幹到處擄人作妾,替你家傳宗接代的缺德事了,上天憐憫,叫你自己懷了,多好?是不是?”

嚴修嗬嗬的自喉嚨裏發出一個悶鼻音,眼一翻,再次暈了過去。

秋三刀被崔闾的話杵在當場,哽了半天憋不出個反駁的字來,一時間又惱又怒,再加上肚腹間的絞痛越來越強,逼的他脾氣暴躁,殺戾心起,“禦龍衛所有人聽令,絞殺醫館門前所有人,一個不留。”

畢衡臉一肅,沒料秋三刀竟然如此發瘋,上前大喝,“小子,敢爾!”

你秋家有幾個腦袋,能扛下這等事?想滅族?

秋三刀昏頭漲腦,徹底将刀抽出了鞘,聲嘶力竭,“我不好過,你們誰也別想活!”

江州禍大,注定要上報天聽,他知道憑自己是瞞不下去了,如此,死在江州,或許是對家門最好的保護,罪且由他一人擔了。

崔闾看懂了他的心思,與畢衡肩并肩,斥道,“小子,別太天真,信不信,你前腳死,後腳你的家門族親,一個個的排着隊的來找你?”

秋三刀身後的兄弟們有理智在的,并沒有聽令拔刀,而是小聲勸慰,“秋哥,冷靜些!”

沖動是魔鬼,老祖都有交待,在外頭行事,且忌沖動。

秋三刀身體晃了晃,終于力氣殆盡,一頭往地上栽了下去。

李雁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扭頭沖崔闾龇牙一笑,“爺爺你快看,他暈了哎!”

嘿嘿,她得給他保保胎,可不能叫他把孩子氣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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