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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踩下油門時,顧牧塵仍冷着一張臉。
葉舟坐在副駕駛,小心翼翼地側頭看他,鴉羽般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行駛了好一會,顧牧塵才開口說話。
“都讓你回去了,還跑出來摻和這事幹什麽,這些社會上的人壓根就不是你這種學生能打交道的,大半夜地過來,宿舍不查寝嗎?”
莫名地有些生氣。
剛才讓人回去,也是隐約有預感,覺得那直沖着自己來的轎車不太對勁,仿佛是個無聲的警告,自己處理下就算了,從小到大兄弟們沒少互坑,這種小喽啰也算不上什麽,但怎麽把葉舟也牽扯進來了。
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
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在象牙塔待久了,明明不會打架,居然舉着個花露水就沖過來……
“哥哥,”葉舟突然張口,“我腿又抽筋了。”
他聲音又啞又軟,看顧牧塵的時候,眼神小心翼翼的,像盛了一汪子水。
顧牧塵把剩下的話憋了回去。
“.…..多喝牛奶多補鈣,”他硬邦邦地張口,“給你找個休息地兒,明天我司機送你回去。”
他說話的時候,葉舟已經微微彎下上身,輕輕地揉搓着自己的小腿肚,安全帶勒出道繃緊的痕,一下下地磨着少年的肩頭。
“那你呢?”
車輛在馬路上疾馳,沿途的路燈快速地打在顧牧塵臉上:“當然是去嘲笑賀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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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就在酒吧眼睛都哭腫的那個。”
他漫不經心地跟葉舟聊着天,同時打開藍牙耳機,撥出個電話。
沒人接。
顧牧塵想了想,又嘗試着換了個號碼,這下終于有人接了。
“喂……
“傻子,”顧牧塵轉動方向盤,“你在哪兒?”
那邊靜悄悄的,賀頌的聲音都帶了點回聲:“我在山裏呢。”
“在山裏做什麽,”顧牧塵頓了頓,“這大晚上的,你一個人跑山裏?”
他知道身為攝影師的賀頌,有時候會為了拍攝去往人跡罕至的景點,但剛經歷過心碎和宿醉,這會兒在山裏做什麽。
“今晚有流星雨啊,”賀頌不明所以,“英仙座流星雨,記得跟你提過這事啊。”
顧牧塵不自覺地松了口氣:“哦,那你是去拍照片對嗎?”
“不是,”賀頌抽了抽鼻子,“為了許願。”
手機開了外放,那委屈巴巴的聲音剛傳出來,葉舟就不由自主地笑了一聲,立馬被賀頌捕捉到,在那邊提高了音量。
“誰呀,塵兒你大晚上不睡覺跟誰在一起呢,找我幹嘛到底?”
葉舟捂住嘴,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顧牧塵,在得到對方的示意後,才低聲打了招呼。
“我是葉舟,校園卡落外面了,所以……哥哥幫忙給我送過來。”
“葉舟?就那個酒吧小男孩?”
顧牧塵搶白:“你話怎麽這樣多,給我發位置,見面再說。”
挂了電話後,顧牧塵直接張口:“行,那我先送你去……”
“哥哥,你要去看流星雨嗎?”葉舟的眼睛亮晶晶的,身子也往這邊傾斜些許,“我小時候也見過流星,夏天的夜裏安安靜靜的,知了在樹上叫,我和媽媽在水邊唱歌……”
他突然住了嘴。
但很快,葉舟又若無其事地繼續道:“城市裏的燈太多太亮了,到處都是高高的樓,晚上天也灰撲撲的,好久沒看到流星了。”
“哥哥,”葉舟側過臉,眸子裏滿是期待,“山裏就能看到流星雨嗎?”
顧牧塵沉默片刻:“十一點多了,你不困?”
“不困!”葉舟支棱着耳朵,“我最喜歡熬夜啦!”
賀頌說的山,其實就是本市北郊的一處景點,繞着盤山公路過去,再徒步走十多分鐘就能到達,海拔也算不上多高,因此周末會有蠻多游客來這兒玩,今天是個工作日,就稍微冷清了些。
車停好後,顧牧塵探身去後座夠那個小毯子,葉舟正解安全帶呢,賀頌就過來敲車窗了。
賀頌一身法式镂空襯衫配闊腿褲,身上還裹了個大披肩,鴨舌帽下露出一半的眼睛,看起來就跟個先鋒藝術家似的,一張口就開始嘚吧嘚。
“來了也好,我那帳篷夠大,”賀頌特有範兒地雙手揣兜,目光敏銳,“哎,你今天穿的還換了個風格啊。”
顧牧塵把那髒了的襯衫扒拉到一邊,拿起小毯子扔給葉舟:“這兒晚上冷,你先披着。”
“我不都說了嗎,我東西帶的全乎……”賀頌突然住了嘴,帶着點疑惑地往上擡了下帽子,定睛看向車裏。
顧牧塵已經打開車門了:“看什麽呢。”
賀頌的腦袋都要探進車裏了,片刻後,以一個極為僵硬的姿勢扭了過來。
“你還換了衣服……”賀頌吞了下口水,“就是給他送校園卡,然後就待一塊?”
顧牧塵不明所以地皺着眉:“你有意見?”
“不是,”賀頌遲疑道,“就挺讓人誤會的。”
他結結巴巴地,“讓人以為你們在車裏……玩的還挺狂野的哈。”
這都什麽玩意,顧牧塵不明所以地順着目光看去,就看到了後排座上自己的襯衫。
被随意地撂在那裏,卻能清晰地看到上面有擦拭過的,液體幹涸的痕跡。
賀頌的眼睛滴溜溜地在顧牧塵穿着的灰色短袖上打轉,嘴角瘋狂上翹。
“你想什麽呢!”顧牧塵猛地捏住賀頌的後脖頸,“什麽亂七八糟的,滾滾滾,說什麽流星雨,我今晚就是來找你算賬的!”
“算什麽賬,”賀頌不甘示弱地瞪着眼,“我可沒對你下手,你臉又紅個什麽勁?”
顧牧塵咬牙切齒:“……你給那模特花了多少錢?”
剛還在叽叽喳喳的賀頌瞬間不說話了,被按下暫停鍵一般怔在原地,直到葉舟關上車門的動靜,才喚醒他凝固的身形。
“哎呀小葉舟,”他若無其事地上前,掂着腳一把攬住對方的脖子,“有沒有聽說過英仙座流星雨?來,哥哥今晚跟你好好講講……”
夜風吹得樹枝簌簌直晃,月色如水地撒下,哪怕沒有燈光也亮如白晝,葉舟被賀頌拉扯得深一腳淺一腳,順着碎石小道往前走,擡眸就看到了那頂碩大無比的帳篷,以及前面架着的望遠鏡。
天上的星星又多又沉,密得仿佛會趁人不注意墜落下來,葉舟直直地向上伸出胳膊:“好近呀,感覺能碰到……阿嚏!”
山上太冷了,這會已經是淩晨時刻,周圍有五六處帳篷還亮着瑩瑩的光,大概都是為了等待這場流星雨的到來,賀頌拿了兩件外套,眉開眼笑:“今天收拾的時候,送我來的司機還說帶多了,果然就派上用場。”
顧牧塵接過個厚牛仔外套披上,沒擡頭地給自己扣扣子:“所以本來是給誰準備的?”
“哎呀,”賀頌還在那裝傻,“小葉舟穿針織毛衣好好看哦,就這種特清純的男大範兒……”
前方突然傳來陣嘈雜,伴随着聲音裏的喜悅,一道流星拖着長長的尾巴劃破夜空,又倏然消失。
“不是說要換男人搞嗎?”顧牧塵平靜地張口,“不是說再也不想那個渣男嗎?”
賀頌眨眨眼睛,沒說話,坐在帳篷前的小馬紮上,低着頭扒拉地上的雜草。
葉舟主動離得稍微遠了點,好不打擾這兩人的談話,只是靜靜地擡頭看着漫天繁星,身上還披着顧牧塵車上拿下的小毯子,都是淡色米白的毛織質地,風吹起點衣角和柔順的黑發,看起來溫柔極了。
顧牧塵壓低聲音:“跟我說,到底怎麽回事?”
賀頌托着腮看前方的夜色,他身形偏纖細,裹着大披肩襯得整個人都小小的,禁不住那淩冽的夜風似的,微微地有些顫。
“塵啊,”賀頌垂着頭,“我真……挺喜歡他的。”
顧牧塵挨着他坐下,伸手拿起旁邊的啤酒罐:“能搞定嗎,需不需要幫忙?”
賀頌拽了根野草,用手撚着那碧綠的莖葉:“這點小事我還是能處理的,放心吧,不過你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他們把我認成你了,”顧牧塵從對方手上接過草杆,輕巧地翻飛手指,“上來威脅,想看看能不能撈點油水。”
“啊?”賀頌猛地擡起頭,“找到你身上了,然後呢?”
他之所以沒把這蠢事告訴自己的發小,一方面是實在有些狼狽,不願把心上人不堪的一面暴露出來,另一方面則是怕朋友為自己擔心,沒想到陰差陽錯,還是把顧牧塵牽扯了進來。
“不礙事,”顧牧塵又拾起根草杆,“放高利貸那喽啰也不是什麽人物,背景我已經安排人去查了,接下來就看你怎麽打算,是保他還是不保。”
賀頌又低下頭,不說話了。
顧牧塵也沒有催促,而是在草杆尾部打了個結,一個像模像樣的草編螞蚱就做好了,綠油油,翠生生,他眯着眼睛看向前方:“葉舟!”
少年立刻回頭,輕快地地跑了過來,抱着膝蓋蹲在顧牧塵旁邊。
“有凳子怎麽不坐?”顧牧塵把螞蚱遞給他,“喏,好看吧。”
葉舟沒立刻接,那雙圓眼睛出神地盯着會,才咬着嘴唇說:“嗯……真好看。”
他莊重地接過草螞蚱,低聲道:“謝謝哥哥,我很喜歡。”
“有品味,”顧牧塵陰陽怪氣地踢了下賀頌的腳,“看看人家喜歡的,再看看你,吃點好的吧。”
賀頌有氣無力的樣子:“我喜歡的有大胸肌,有本事你也給我編一個。”
“成,”顧牧塵信口答應,“你還喜歡什麽,一塊說了。”
“我喜歡……”
又是一陣驚呼,兩道流星依次劃過天空,可帳篷旁的三人都沒有擡頭。
賀頌裹緊了身上的披肩:“我喜歡他什麽呢,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他這人的确挺爛的,我一早就知道了,只是欺騙自己吧……都怪那天拍攝的時候,他抱着束玫瑰看向我……就心動了呗。”
顧牧塵向葉舟那側過身子:“聽見沒,千萬別學他。”
“行了,”賀頌洩氣道,“你肯定體會不到啊,你在感情方面那麽遲鈍,說不定人家葉舟都比你強。”
為了驗證自己的話一般,賀頌抽着鼻子看向葉舟:“弟弟,你談過戀愛嗎?”
葉舟回答很快:“沒有。”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下,葉舟的思考時間就長了些,在逐漸八卦起來的目光中,略微紅了臉,輕輕地點點頭。
“嗚嗚嗚,”賀頌一把抱住葉舟的胳膊,“你肯定能體會到我的心情。”
葉舟被對方緊緊貼着,略不自然地笑了下,睫毛快速眨動:“嗯,我明白這種感覺的,并且對于我而言,喜歡的那個人……怎麽說呢。”
他擡起頭,注視着一閃而過的流星,聲音輕得被風一吹就消散了。
“我喜歡的那個人,他就像是我的光。”
賀頌誇張地捂住嘴,幾乎都要眼角泛淚地開始抒情,卻被顧牧塵的話毫不客氣地打斷了。
“這有什麽不能體會到的,”顧牧塵氣定神閑地擡起那雙鳳眼,“什麽喜歡的人是光,我一聽就明白了。”
葉舟怔怔地看過來。
顧牧塵自信一笑:“這喜歡的,不就是奧特曼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顧...挺直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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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