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陰霾與糾結

陰霾與糾結

晏清淮就像是一位藝術家一樣，甩動着手中的刷子，如同揮舞着畫筆。更多的水落在字畫上，很快就将整張字畫上灑滿了水。

字畫貼在宣紙上面，隐約能看到上面貼着大小不一的鋸條。

“字畫修複需要用水嗎？”周敘允感覺到驚訝。

一般字畫都是墨水繪制，如果撒上水，上面的顏料會褪色。

葉山易也稍微了解過一些文物修複的事，于是耐心的給周敘允解釋：“紙張皺了，就需要用水舒展開。舒展開後，上面之前的修複就能看出來，要麽跟着之前的紋路繼續修複，要麽就是将原本的修複撕下來，加上新的修複。”

很多字畫流傳到現在，可能經過幾次修複。只是有的修複在時間的洪流中已經變得脆弱，如果繼續保留還會傷到字畫。

說話間，整張字畫上的水慢慢開始幹涸，之前修複的內容都顯現出來。上面有很多小鋸條，有的地方也出現了裂痕。

文物修複師們拿起小夾子，要把裂痕上修複的鋸條輕輕拽下來。如果有的地方不好拽，就要加上水多打幾次。

這些之前的修複如果不拽掉，可能接下來的修複都會比較困難。

晏清淮拿着小鑷子，手在靠近紙張的時候顫抖起來。他想要用鑷子拽掉鋸條，只是怎麽也無法下手。

他呆愣了很久，最後還是将鑷子扔到一邊。

他深深嘆了口氣，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剛剛走到大門口，他就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周敘允。他表情尴尬的對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之後轉身走出了辦公區域的走廊。

周敘允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像是被捏了一下。

她擡起頭來看向葉山易，說道：“葉主任，我們是不是沒有別的事了？如果之後沒別的事，我想……”

“沒事了，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葉山易似乎看出來周敘允的想法，無奈的說道。

周敘允表示感謝，正要離去的時候，葉山易再次出聲說道：“我看他似乎有什麽煩心事，你作為他的朋友可以安慰安慰。”

“一定。”周敘允說完後，轉身向着晏清淮離開的方向追去。

她滿腦子都是剛才晏清淮離去的背影，總覺得他肯定很無助。

好在晏清淮走路的速度并不快，她追出去沒兩步就看到了他的背影。博物館裏的氣溫比外面要高，他只穿了黑色的西裝。

遠遠的望過去，兩條細長的腿分外引人注目。

他的背影被博物館昏暗的燈光拉長，孤單的讓人想要抱抱他。

他此時正在三樓展廳處，望着伏羲女娲圖發呆。

這是發掘于唐朝墓裏的一幅畫，畫面中伏羲和女娲二人身軀纏繞，形成了DNA的形狀，表示着人類的繁衍。畫中二人一人拿規，一人手中拿矩，代表着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體現出古人的智慧。

據說這是邊疆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之一。

今天是周二，外面又下了大雪，博物館裏幾乎沒有人來參觀。此刻整個展館裏只有晏親淮一人，可以讓他站在文物前細細觀賞着。

周敘允很好奇，為什麽每次晏清淮看一個文物的時候總是那麽專注，好像要進入文物當中一樣。

她不忍心打擾，靜靜的站在他身後，跟他一起凝望着文物。

過了一會兒，晏清淮像是感受到了什麽緩緩轉過頭，就看到了周敘允。

兩個人對上視線的瞬間，他稍稍愣了一下，下意識問道：“你怎麽跟過來了？”

“因為我不放心你。”周敘允這樣說着，走到了晏清淮的身邊。

她看着文物展櫃玻璃上映襯出來的兩個人的影子，問出自己心中一直好奇的事：“我很想知道，你在看這些文物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

“我在想他們是出土時就這樣，還是經過了修複。”

晏清淮這樣說着，用手指了指伏羲女娲圖的邊緣：“你看，這些地方還有裂痕，肯定在後面是進行了修複。還有這個地方的顏色與其他有所不同，恐怕也是修複造成的。”

字畫的修複需要更多的耐心，因為在地下待的時間久了紙張會更加脆弱。

他一邊介紹着，一邊眼睛閃閃發光，與剛才判若兩人。

周敘允跟着他的手指看過去，發現之前在看文物的時候沒有注意過這些細節。

很多文物被挖掘出來的時候，要麽就是殘破的，要麽就是落滿了灰塵。現在能夠被盡可能的以完整的姿态呈現出來，恐怕是經過了很多修複師們的努力。

“也是用潑水的方式嗎？”周敘允想到了剛才晏清淮甩水的樣子，總覺得有些帥。

他手中的刷子好像不是普通的刷子，而是變成了一把魔杖。畫被修複的痕跡，在他的手下慢慢呈現出來。

晏清淮點點頭：“這種修複方式适合大部分的字畫，如果有過裂痕或者幹脆就裂開的字畫，用這種方式能夠增加紙張的延展性，從而有利于修複。”

周敘允感覺很神奇。

在她的印象裏，紙張只要沾水就容易損壞。沒想到在文物修複中，這竟然是常用的辦法。

“字畫每次展示都會損傷，所以有時候也會需要請人來臨摹，用來當作平時的展示。”晏清淮解釋道，“在臨摹前也會對顏料和用紙進行測試，目的就是盡可能的還原。”

有時候臨摹一幅畫需要三四年，是一個很磨人的事情。

所以做文物修複的人，大多數性子都要慢，還要仔細。否則一個不留神，文物就會受到二次傷害。

周敘允在心裏佩服着文物修複師，擡起頭來看到晏清淮嘆着氣望向文物修複室的方向。

她意識到他還在為剛才自己無法進行修複的事煩惱。

周敘允眼珠子轉了一下，随後拉了拉晏清淮的胳膊，提議道：“既然今天沒什麽人，我就來當你的專屬講解員，講解一下邊疆博物館的這些文物如何？”

她雖然從未來過邊疆博物館，但是裏面的鎮館之寶她都提前做了了解。

晏清淮想起周敘允是文物講解員，于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她在前面帶路。

兩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先從一樓的展廳開始參觀。

周旭允在前面帶路，為他一一介紹博物館裏陳列的文物。其中有不少是在電視上出現過的鎮館之寶，也有一些在文物類刊物上被刊登過的。

這些文物之前晏清淮也有所耳聞，但是真正的看到文物呈現在眼前，還是覺得有些震撼。

果然很多東西在電視上看到，跟在現實中看到很不同。

因為隋唐時期漢代俑迎來第二個發展高潮，所以博物館裏大多數都是彩繪傭。而且這些傭大多有西域面容，可以看出這裏曾經的歷史。

看着這些文物，仿佛大唐時期西域繁華的景象在眼前完全呈現。

周敘允在講解的過程中，晏清淮耐心的聽着。偶爾會點點頭表示聽懂了，偶爾有聽不懂的地方還會提問。

她會耐心的解答，就像是給小學生講課一樣。

從一樓到三樓，鎮館之寶中的幾個外借，也就只能看圖片。周敘允表示遺憾，還不由得感嘆：“那就只能等到以後再來看了。”

“下次專門來看一次。”晏清淮回答。

像是随口一說，但也像是在許諾。

周敘允竟然開始期待了。

将整個博物館裏的的文物大體講了一遍，也算是走馬觀花的欣賞完，已經到了閉館的時間。在樓上觀看文物修複的人都準備離開，恰好遇到了兩個人。

葉山易皺起眉頭，張了張嘴，還是什麽都沒說。

剛才在文物修複室跟在晏清淮身邊準備修複的高個子男人走了過來，看上去比晏清淮大五、六歲的樣子。

晏清淮擡起頭來，乖乖的喊了一句：“樸師兄。”

周敘允想到之前看過的歸馬閑且奕的書裏出現過一位叫做樸明悅的文物修複師，如今想來應該就是這位師兄。

他拍了一下晏清淮的肩膀，安慰說：“沒關系，明天再試試修複木俑。有師兄在，肯定不會讓文物有損壞。”

“對不起師兄，今天我狀态不好，給你們添麻煩了。”晏清淮低下頭小聲說道。

他就像是個犯錯的小孩子一樣，垂頭喪氣的樣子讓人憐惜。

之前周敘允都沒有見過他這副模樣，如今才知道原來晏清淮也有需要依賴人的時候。

樸明悅輕笑着搖搖頭，之後拽着他看向其他人，說道：“剛才我師弟給你們添麻煩了，實在抱歉。”

就像是長輩一樣溫和。

其他文物修複師也不好說什麽，紛紛說着沒關系，年輕人需要歷練等話。

邊疆博物館負責人也并沒有責怪的意思，還對樸明悅能趕過來修複的事表示感謝。

衆人客套幾句後，各自離開。葉山易本來想要叫周敘允，看到她的眼神一直在晏清淮的身上。他嘆了口氣，帶着其他人先行離去。

不一會兒，博物館大廳裏只剩下了樸明悅和晏清淮、周敘允三個人。

樸明悅的視線轉到了周敘允的身上，微微皺着眉頭想了一下，緊接着眼睛亮了一下，接着說道：“你就是清淮手機相冊裏的女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