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Chapter 2

Chapter 2

黎恒澤敲了敲洪葉辦公室的門，門內沒有回應。他試着握住門把手向下壓，把手紋絲不動，顯然是被鎖住了，屋裏并沒有人。

黎恒澤抱着資料夾，在走廊邊的窗口站定。洪葉打打電話要他過來，現在人沒在，大概是臨時有什麽事離開了，應該不久就會回來。他打算在這裏等一會兒，反正對現在的他而言，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距離華槿來研究所已經過了小半個月，可研究所最近來人依舊很頻繁，而且大多是從紀蘭高原更深處結束考察的異能者，其中很少有黎恒澤認識的人。從服裝來看，他們大多是來自總局研究部的異能者。

有時候黎恒澤會想，139研究所到底是負責什麽事務的？據他所知，所裏很多事情都是直接由所長洪葉處理的，這對于一個研究所來說簡直不可思議，但也從側面說明了其中大有玄機。經歷了去年的那件事，黎恒澤對紀蘭高原這片土地懷有一種莫名的畏懼。他不認為管理局內部對此毫無反應——在紀蘭高原上展開的很多工作都意味着管理局想獲取什麽信息，139研究所無疑是其中重要的一環。

“恒澤，來了？”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

黎恒澤轉過身，見洪葉走了過來。他身邊還跟着一個拿着文件袋的年輕人，看到那個年輕人，黎恒澤微微一愣。這個人叫方景同，是總局執行部的人，也是小黎恒澤幾級的學弟。他們之間不算很熟，但也有過數面之緣，還曾一起工作過。令黎恒澤感到意外的是，方景同的胸牌上的編號顯示着他現在是總局執行部第十三小隊的正式隊員。執行部的行動隊并沒有那麽容易進，看來這一年總局那邊發生的人事變動不小。

“所長，您找我？”黎恒澤對洪葉說，順便向方景同點頭，算是打招呼。方景同看到他，神情同樣有些震驚，但很快便恢複了平靜，他向黎恒澤眨了眨眼睛。

洪葉笑眯眯地接過黎恒澤手上的資料夾。他将手放在門把手上，一道白色閃過，門鎖開了。

“進來吧。”他對身後兩人說。

黎恒澤與方景同先後進來辦公室，方景同把文件袋放在洪葉辦公桌上，退到黎恒澤身邊，站定。洪葉則走到辦公桌後坐下，看向黎恒澤：“找你來也沒有什麽事，我知道你之前是第十三小隊的，現在他們小隊因為公務來這邊，在我們這邊停留一下。你看你是找老隊友去敘敘舊，還是要……”他斟酌了一下用辭，“回避一下？”

發現方景同現任隊員的身份，黎恒澤就明白是第十三小隊到了，看來華槿先前說的沒錯。他低頭道：“我沒關系，所長費心。”

“那就好，那就好，他們這會兒在食堂那邊，我等一下就過去。”洪葉說，他翻開資料夾，開始浏覽其中的紙質文件，黎恒澤與方景同便悄悄退出了辦公室。

“前輩，原來你在這裏啊，真是好久沒見了。”一出洪葉的辦公室，方景同驚喜道。

“是啊，好久不見。”黎恒澤說，“你們什麽時候到的？”

“才到沒多久。”方景同答道，“我是幫隊長把資料送來，洪所長要我跟他過來一趟，原來是你在這裏。”

黎恒澤點頭，他看向方景同的胸牌，“現在來行動隊裏了？”

方景同有點不好意思道：“是啊，現在第十三小隊是晨曜學長在帶……其實裏面的人不少都換了。”

黎恒澤驚訝：“人換了不少？是明晨曜換的？”

方景同搖頭：“也沒有，大部分還是人事變動。”

黎恒澤在心裏嘆了口氣。他拍拍方景同的背：“你快去吃飯吧，辛苦你了。”

“前輩你不去吃飯嗎？這都中午了。”方景同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我們隊長應該在那邊。”

黎恒澤心裏稍稍掙紮了一下。雖然他和華槿與洪葉都說了沒關系，但到現在為止，他實在不是太想面對明晨曜……如今明晨曜接替了自己曾經的隊長一職，加上那件事，執行部裏不太了解他們的人或許會猜測他們之間的龃龉，但方景同是知道他們的性情的，因此并不避諱說起這個話題。

黎恒澤暗罵自己的不坦率，既然總要面對，那現在見一面似乎也沒什麽關系：“我也還沒吃飯……那我帶你去食堂吧。”

方景同一笑：“好，謝謝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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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恒澤往碗裏舀了一勺青菜湯。菜湯很寡淡，菜葉子也沒有幾片，陽光落在碗口，湯上浮着的油點清晰可見。他端着自己的餐盤坐到電視機下面的位置，從這裏能看到第十三小隊的隊員整齊地坐在對面的桌上用餐。第十三小隊似乎沒打算在研究所停留多久，這頓午飯洪葉便沒像以前那樣辦得隆重，隊員們都是跟着其他研究所的人員在食堂裏吃飯。

黎恒澤的目光停在對面那個站着的青年身上。青年身着執行部的黑色制服，身姿挺拔，他大概已經吃完了飯，此時正在和剛到不久的洪葉攀談。過了這麽久，青年身上的銳氣與光芒還是與初見時如出一轍，似乎無論經歷什麽都不會被磨去。

明晨曜，他曾經的同學與同事，第十三小隊現任隊長。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總是很奇妙，黎恒澤想，他和明晨曜也是如此。念書的時候，黎恒澤就清楚他和明晨曜并非一類人，他那時很看不慣明晨曜一些很高調的言行，對明晨曜自然沒什麽好臉色，明晨曜對他亦是如此。但兩人畢竟師出同門，又是同班同學，在一起時間長了，居然莫名其妙成了朋友。後來到管理局，兩人都進了執行部，在一個小隊裏，又做同事。

不過，在一些不太了解他們的人眼中，黎恒澤總和明晨曜針鋒相對，這點令很多人都感到驚訝，因為黎恒澤是出了名的性子好，明晨曜則十分開朗健談。當然，兩人心裏明白，這不意味着他們的關系不好，只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而已。

由學生時代開始，明晨曜一直是有點傲氣在身上的，很少見他對誰完完全全心服口服。但他又和很多人關系不錯——他似乎有和別人自來熟的本事，重情義，是個很好的朋友，對于有時的口出狂言，大家也都一笑而過。從念書再到工作，黎恒澤不常向明晨曜露出過柔軟的一面，但畢竟學生時代與在管理局的時間這麽長，一路走過來，兩個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默契與信任。

只是……

黎恒澤感到自己的指甲抵着掌心，微微刺痛。他低頭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盤，很輕地嘆氣。

“你不吃飯，盯着湯碗發什麽呆？”

男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黎恒澤早就看到了明晨曜走來的身影，他的目光一動不動：“關你什麽事。”

“也是啊。”明晨曜拖長語調說，他随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給黎恒澤遞了根煙。

黎恒澤默默接過煙，把煙別在耳朵上，明晨曜見狀嗤笑一聲。

“你吃你的，我過來随便和你聊聊。将近一年沒見了，前隊長。”明晨曜靠到椅背上，抱起雙臂。

黎恒澤保持着沉默，他夾了一筷子土豆絲放到嘴裏，慢慢嚼着。

“或者，叫你師兄比較好？”明晨曜盯着他，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随你。”黎恒澤淡漠地回答。在學校的時候，他和明晨曜其實是同級，或許是因為明晨曜稍微小一點，加上他們導師的弟子都是按年齡稱呼師兄弟姐妹，明晨曜便随同門的習慣叫他師兄，久而久之也就形成習慣了。進了管理局，明晨曜有時還會這樣叫他。

“別一直給我擺臭臉啊，你把我聯系方式都删了，我都沒因為這個生氣，還真心來問候你的。”明晨曜撇了撇嘴，半真半假道，“在這邊怎麽樣？”

沒生氣……黎恒澤覺得好笑，他放下筷子，認真回答：“多謝你，一切都好。”

他想了想，還是補上一句，“……華槿師姐前幾天也問過我這個問題。”

“華槿師姐也過來了？”明晨曜驚訝。

“她只是路過，現在大概已經回總部了。”

“我也有一陣子沒見她了。”明晨曜的表情遺憾，“她的工作變動了好幾回，現在好像在做什麽研究吧。哎，現在大家聚聚都難。”

“這不是很正常。”黎恒澤說。

“是啊，真不可思議，一眨眼，畢業都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明晨曜感嘆。

黎恒澤沒說話。他心中暗暗詫異，還帶着淺淺的尴尬，因為他沒想到重逢居然是這樣平和，自己之前那些別扭的心情此刻也顯得沒有必要了起來。

這家夥真的改變性子了？他看着明晨曜，心情複雜。

明晨曜卻沒有注意到黎恒澤神情的古怪，他湊近黎恒澤：“我有事和你講。”

“你說。”黎恒澤收回目光。

“這次我們過來，是因為我前段時間發現那些黑衣人的蹤跡了。”明晨曜壓低聲音道。

黎恒澤一怔：“确定是他們嗎？”黑色鬥篷在紀蘭高原上并不算很特別的裝束，他們要找的那些人不僅是穿黑衣這麽簡單。

明晨曜表情篤定：“我看到那個圖案了，和去年一模一樣。”

黎恒澤沉默地點點頭。既然總局出動了一整個行動小隊來紀蘭高原，那一定是有了明确的線索，他心裏的那點僥幸其實毫無意義。

“那些人很邪門，你多注意。”他提醒道。

明晨曜看着黎恒澤，輕聲說：“我想讓你和我們一起去，因為你是除了秦笙以外唯一直接接觸過他們的人。”

黎恒澤緩緩擡眸，對上明晨曜的視線：“你拿到許可了？”

“沒有，但我有辦法讓你們所長同意。”明晨曜無所謂道。

黎恒澤皺眉：“你想幹什麽？”

明晨曜眼中多了笑意，他揶揄道：“沒想幹壞事，師兄。”

“你還是別抱太大希望。”黎恒澤撂下一句話，繼續埋頭吃飯。

明晨曜盯着他許久，突然說：“我就問你一句，去麽？”

“你是認真的？”黎恒澤沒停筷子。

“我是認真的。”明晨曜話裏有話，“你在這裏已經待了快一年了。”

黎恒澤啪的一聲放下了筷子，他擡起頭，看向明晨曜。明晨曜沒有動，他保持着目光，褐色的眸子裏看不出任何情緒，黎恒澤只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這個師弟太了解他了，即使他總是習慣性隐藏着自我。可這種了解不止是一種來自深處的理解，也讓他感到了隐隐的恐懼。這樣愛恨交織的感受讓黎恒澤牙根發癢。

“你能辦到，我去。”黎恒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