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18

第18章 chapter 18

好不容易挨到沈宗良面前, 且惠擡眼看他,夜裏孤魂游蕩一樣的目光。

她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沈宗良, 你怎麽在這兒?”

沈宗良不動聲色,借着月色端詳她,“送了一位叔叔過來,等一等你。”

他是說了,且惠也沒聾, 她聽得很清。

她更不傻,明白沈宗良話裏話外捎帶手的人情,其實是特意為她而做。

試問還能有什麽人需要他親自送?

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為什麽非要來接她呢。

幹嘛總是給她不容拒絕的照料?

她很怕。

怕這一份越來越明朗的心動, 會将自己引入歧途。

且惠捏着拳頭,擡頭對上他漆黑的眼眸,“就是說啊,你為什麽要在這兒等我?”

她微卷的長發披在肩後, 一張素白的臉浴在月光裏,耳尖上綴着圓潤的珍珠。

那對珠子品相不錯,光澤感極佳, 卻仍比不過她雪白的臉。

沈宗良看着她這副較真的模樣,一時想笑。

他眼中聚起稀薄的霧氣, 盯着她說:“我就是想要等你,行嗎?”

方才情緒波動太狠了,且惠整個人都顯得份外不講理,不懂得變通圓融。

又或許是極度矛盾下催生出的勇氣。她重複了兩遍, “不行,這不行的。”

沈宗良垂眸看她, 眼中風雲突變,隔着不遠的距離打量他,目光越來越沉。

對她,他好像總是有足夠多的耐心。

濃密的雲層被吹開,舒朗月色下,沈宗良嗓音倦啞地問:“這怎麽就不行了呢?”

末了,他又找補上一句,“小惠,我不過擔心你的安全。”

一句話就叫且惠的心陷入柔軟而濕滑的沼澤裏。

這種被人記挂的感覺很好,她喜歡,很喜歡。

但不應該是來自沈宗良。

她是福薄命舛的人,消受不起。

且惠今夜仿佛存心和他杠上。

只是她的語氣很弱,“我很安全,打個車就回去了呀。”

沈宗良嗯了一聲,篤定地讓她現在就叫車子,“假使你打到了,我走。”

且惠忽然間洩了氣,這裏網約車進不來的,她一亂就給忘了。

她忽然低下頭,像一朵從枝頭墜落的白山茶花,凄婉、哀豔。

紅磚綠瓦的倒影中,且惠小聲道了句歉,“對不起,我太不識好歹了。”

人家來接她,于情于理她都該表示感謝的,反倒發起難來,不像話。

沈宗良面色冷靜而溫柔,看起來并沒有被冒犯到。

他打開車門,聲音漫不經心,“沒事,上來。”

且惠點頭,乖乖地坐上去,系好安全帶。

剛落了點小雨,車窗上凝結一層薄薄霧氣。

車子發動以後,且惠小心躲避着他的目光,指尖在玻璃上滑動。

但沈宗良還是一目了然地看見了她泛紅的眼尾。

他默不作聲,仍平穩地開着車,只是不再看她。

沈宗良自問沒有撫平姑娘心事的好手腕,也不敢輕易起這個頭。

他在等着她自己開口,也許她想說了,就會主動向他傾訴的。

如果不想,起碼這個夜晚她也不那麽糟糕。

想到這裏沈宗良都發笑,他扶着方向盤,不可察覺地勾了一下唇。

他什麽時候這麽照顧過一個女孩子的小情緒?甘願淪為陪襯。

解釋不通,也許真應了唐納言那句,你呀,鬼迷心竅。

終于且惠轉過頭,卻是笑着的,“你的飯局結束了麽?”

能看出來,她那個笑是很虛浮的,像懸在空中的塵粒,一吹就散了。

沈宗良開着車,只稍微掃了她一眼,說:“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用假裝高興。”

“我沒有。”且惠下意識地反駁。

沈宗良拐過一個路口,把車停在了路邊,忽然解了安全帶。

她愣神的剎那,一只骨瓷般白淨的手指伸過來,緩緩揩掉了她眼尾的淚。

果真,男人不管到多少歲都不曉得,女孩子臉上的淚不可以亂擦。

他指尖的溫熱熨帖着她的眼睛,很粗糙的舒服。

且惠就這麽睜大了眼,在他淺褐色的瞳孔裏望見自己。

柔紅的眼底情緒複雜,匪夷所思、不敢置信,又有不可言說的慰足。

他這樣一個漠然的人,在這樣一個漆黑的夜裏,連細枝末葉都關注到了。

這算不算是他待她的與衆不同裏,又一份力證呢?

她猶如一個坐在被告席上的嫌疑人。

審判長一條一條地,口齒清晰地陳述罪名。

而喜歡上沈宗良,是她所有的明知故犯裏,最重的一條罪。

她在心裏絞盡腦汁地為自己開脫。

每反駁一句,就在心裏多一分底氣,這一局,并不全是她自作多情。

置身事外如沈總,也要為此負責。

沈宗良垂眼審視自己的手指,像審判自己踽踽獨行的靈魂,神色專注。

沒有人知道,在那一秒裏他看見了什麽。

是遠處披綠的山坡,藏在楸樹盡頭的院子,路旁斜生出的雜草。

或者,只是衣衫單薄、一臉天真的鐘且惠。

他兩根指腹抵了抵,擦去了這份熱意,“還說沒有?你剛才在哭什麽。”

且惠抽了張紙,迅速地抹了抹,“和冷雙月說了一陣子話,有點傷感。”

沈宗良當然知道是哪檔子陳年舊事。

他說:“覺得和她同病相憐?”

她下意識地點頭,很快又搖了搖頭,“不,她比我更難多了,也堅強多了。”

且惠不敢估計,換了是她在冷雙月的位置上,會發生什麽。

人生有一萬種可能,卻沒有哪一種能夠預知和置換。

“不要去比較,苦難沒有什麽好比較,也并不值得傳頌。”他說。

沈宗良重新發動車子,他開得很慢,手腕從襯衫袖口撈出來,漏一截子白。

是的。且惠也這麽想。

因為剛哭過,她帶着濃重的鼻音,“我以為你這樣的人,不會懂這些。”

沈宗良加重了語氣,“我這樣的人?”

“是啊,你們這樣的人。”且惠假裝聽不出,繼續說:“絕大多數的上位者,都無法共情普通人的掙紮,他們只有傲慢和慶幸,慶幸自己是如此的會投胎。”

這話真有點恃寵而驕的意味在了。

她膽子大了,什麽話都敢往外蹦了,也不怕惹惱他。

豈料沈宗良不以為忤,反而笑道:“你這張嘴倒很會罵人。”

且惠也笑了,斜靠在真皮座椅上,歪了身子看他。

路燈一盞盞倒退,他的臉浮掠在半邊光影之中,午夜的夢一樣不真實。

沈宗良的鼻峰太高,眉骨也那麽深,但壓低眼睫時,竟有種溫潤的平和。

她忽然想,要是這條路走不到頭就好了。

車開過東三環的高架,“金悅府”這三個字,又突兀地出現在眼前。

這一次且惠沒有避,反而指給沈宗良看,“喏,我爸爸投資開發的小區。”

“嗯。”沈宗良餘光帶過一眼,“知道。”

她細細的指尖抓在皮墊上,兀自懊悔,“其實,我希望當年他沒有掙這筆錢,這樣的話,他也不會卷入冷家的事情裏。我們一家人仍舊好好的,哪怕窮一點。”

“他還是會的。”

沈宗良鎮定地開口,他說:“不管有沒有嘗到甜頭,他都會摻和進去。”

且惠忽然坐正了,“為什麽?”

媽媽從不與她談當年的案子,僅僅告訴她不要對此發表過多的看法,爸爸就是做錯了事。

她曾咬牙切齒地說,當年整個集團賠進去也是應該的,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光影變化裏,沈宗良單手扶着方向盤,冷靜對她說:“有人做局,就必須要有人入局。而部分人的加入,從一開始充當的角色,就是替罪羊,或者說是白手套。所以,一定會有人利誘你爸爸的,他也一定會去。這整件事,如果說有什麽可遺憾的地方,大概就是鐘秘書太早過世了。要是他那時仍在,從旁點破一下你爸爸,興許不至如此。”

他不失偏頗的口吻,像法官最後的結案陳詞,冰冷而客觀。

霎時間且惠懵了,類似的話她從沒有聽過。

陳老也好,董玉書也好,每一個人都不肯同她講。

他們不願告訴她丁點兒實情,由得她整日地假如來假如去,設想這樣又設想那樣。

但今天沈宗良告訴她,不管怎麽樣,結局都是早注定好的,沒有可改的餘地。

也許他殘忍、冷酷,但這就是事實,而那些美好童真的幻想,根本不存在。

她最後的一丁點僥幸也折戟沉沙,如撥雲霧見青天。

沉默良久,她才喃喃說了一句,“謝謝。”

還以為,她又要點評上一段尖酸話,原來不是。

話說出口,沈宗良其實是隐隐後悔的,為那一瞬間她蒼白的臉色。

雖然這是一句實話。但實話有的時候,未必就要實說。

他出言安慰,“既然明白了前因後果,以後就不要再多想了。”

且惠哼的一聲,“被您一說,懸着的心都已經死了,還能想什麽呀。”

“......”

就......她的陰陽怪氣永遠不會遲到。

沈宗良似笑非笑,“但現在心情确實好點兒了?”

“好多了。走出了很多年都出不來的死胡同。”

且惠說完,肚子不聽話地咕叽兩聲。

見他撇了一眼,她不好意思地癟癟嘴,“我沒吃晚飯,餓的。”

沈宗良故作吃驚,“下午不是舉了那麽大串糖葫蘆?”

她哎呀一聲扭過身子,“我沒有吃完,都扔掉了。”

沈宗良哦了句,學着她的軟調子,“我以為像你這樣的人,不肯浪費糧食的。”

他拖腔帶調的那一下子讓且惠想笑。

要死,不像個年長者的沈宗良,她更喜歡了。

且惠質問上他,一副不客氣的樣子,“欸,你說清楚,我是哪種人?”

她大起膽子湊到身前,沈宗良被拉扯進一團淡淡的香霧裏,似乎是格蘭維爾玫瑰。

仿佛只要答錯半句,這個越不越不講理的小姑娘,就要張牙舞爪到他身上來。

她在別人面前總是柔和的,眉頭微鎖,像二月初的湖畔煙柳,裹着一團未知情緒的輕霧。

和他獨處時,那一點小孩心性才一點點釋放出來。

很會回嘴,還很會嗆人,也敢指使他爬樹摘花,叫他站樹下等着。

這一點微末的特別之處,竟讓沈宗良感到十分受用,如同養了個不省事的妹妹。

但天可憐見,他那體弱的母親,根本沒條件給他添什麽小妹,生下他已是萬難。

唯一的一個侄女棠因,又怕他怕得要死,恨不得躲開他五裏地。

沈宗良低笑一聲,胡謅道:“就是像你這種特別有愛心,很喜歡小朋友的女孩子,我想,應該不舍得丢掉甜食的。”

“嗯。本來是不舍得的。”

她滿意這個回答,臉上是得逞後的笑容,只是心如擂鼓。

為他居然如此地遷就自己,為車廂內過于濃厚的氛圍。

“想吃什麽?”

且惠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沈宗良說:“不是餓了嗎?有沒有特別想吃的?”

“有,小馄饨。”說完,且惠看了一眼時間,“不過這麽晚了,小吃店應該都關門了。”

下一個路口,沈宗良平滑地轉個彎,“沒事,我帶你去個地方。”

夜色裏,他的神情在灰暗的光線下,難以辨明。

且惠雀躍着,用力地嗯了一下。

就讓她短暫地享受這個夜晚,也許很市井,很瑣碎。

但她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必考慮。就只是被照料,被應承全部的想法,被寬縱一切的脾氣。

且惠裝模作樣地當了太久大人了,都忘了自己才十九歲。

那時的她不懂得,再急促的人生也需要宕開一筆,用來呼吸,用來抒情。她只不過是發自本能的想要接受沈宗良的寵眷。

像一個久困于沙漠中的人,偶然淋到了一丁點兒小雨,恨不得跳上一場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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