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這詭異的一幕讓張玄蘊呼吸都驟停了,腦子混亂得像是一團亂麻,完全無法思考。

她看不見腳下那些郁郁蔥蔥的花草樹木,覆蓋白紗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口水晶棺。

直到腳踩在實地上,雙腿發軟的她微微一跄,好似脫力般無法站穩。

見狀,謝子厭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臂,這個擡臂用力的動作讓他渾身一顫,痛苦地悶哼了一聲,下一瞬又死死地抿唇強行壓回了喉頭。

這讓張玄蘊立刻清醒了過來,她偏頭,掃了一眼謝子厭。

看着青色長裙上留下了自己的血手印,謝子厭立刻放手,足足退後了三步拉開兩人的距離後垂頭說道:“抱歉,是弟子冒犯了。”

随着他唇齒啓合間,他臉上被厲鬼撕咬的傷口又湧出了鮮血,一行行挂在皮肉破碎的臉上,顯得格外可怖凄慘。

僅僅只是幾句話的功夫,他站立的草地上就染了一小片血色。

看着一粒血珠從葉子上滾落。

張玄蘊從乾坤袋裏拿出了兩個個褐色的小瓶,扔給了他。

“吃下去。”

她沒有解釋,謝子厭也什麽都不問地接過倒入了嘴裏。幹脆利落毫不猶豫,仿佛即便是毒藥他也會這樣沉默地吃下去。

張玄蘊扔出藥瓶根本沒管謝子厭吃不吃,轉身朝崖邊走去。

白紗後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崖邊不遠處的那口水晶棺。

盛放水晶棺的玉石臺下被繁茂生長的花花草草圍繞,細看才發現那并非普通雜草,各種各樣的靈草甚至大多只是在古書上記載的植物,她甚至能看見毛絨絨的白色小獸在其中穿行,又眨眼在花草中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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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得并不遠,張玄蘊能感受到充沛到讓人渾身舒暢的靈力。

那個地方美得像是人間仙境,卻只是用來存放她的屍體?

對方甚至很了解她喜好青色,連墓碑都用的是碧綠的玉石。

到底是誰畫這樣大的手筆?

又到底為什麽?

張玄蘊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大師兄和小師弟即便有這個心也絕不可能有這樣的實力,或者說是上一世愛慕她之人?

愛慕她之人倒是有,可是也依然沒有這樣的實力,能陰陽逆亂乾坤颠倒者放眼整個修真界也絕對找不出來一個。

想要知道到底是誰這樣做唯有水晶棺前豎立的玉碑。

只是張玄蘊能看清水晶棺裏的屍體,卻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看清墓碑上的字跡,它模模糊糊的像是萦繞着一層霧氣。

她想也不想地調動恢複了一點的靈力朝自己的屍體飛去。

然而……明明看起來很近的距離,卻怎麽樣都無法靠近,無論張玄蘊怎麽加速都始終保持着一樣的距離。

海市蜃樓,鏡花水月。

張玄蘊煩躁不已,卻不得不再次回到崖邊。

看不到猜不透,一切像迷霧一般,簡直讓人心緒煩躁難靜。

從重生開始到現在,好多事都那樣的詭異莫名。

她好像成為了一顆棋盤裏的棋子,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操控着。

她甚至不知道對方想要做什麽。

難道故意選擇讓她重生在神女洞這個節點,是為了讓她看見自己的屍體,以此為目的來威脅她?

然而……能颠倒乾坤者必定已踏碎虛空飛升成仙,而她何德何能?

再說一個墳墓布置成仙境一般,怎麽看也不像是來威脅她的!

小河邊,謝子厭正清洗着身上的傷口。

此時衣衫已經如同破布條般挂在身上,少年看起來很清瘦,實則上并不羸弱,作為一個劍修,身體線條自是不可說,只不過到底才十五歲,還未徹底張開,倒像是挂在枝頭上沾着清晨露珠的青澀果子。

他起初只是半跪在邊邊掬水清洗,只是當傷口沾上冰涼的溪水時,那種噬心般的細密刺痛讓人骨頭縫都好似承受不住地戰栗了起來。

低着頭,弓着背,背部線條充滿力量感地隆起。

謝子厭死死咬着壓,垂在身側的手指緊握成拳。

被冤魂厲鬼啃噬的傷口充滿了陰氣,而這裏河水靈氣充沛,一旦接觸傷口,宛如鹽灑在了皮肉外翻的傷口上‘滋滋作響’。

明明應該是痛極,他卻愣是壓下了所有的呻吟,彎曲的脊背像是一張拉開到極致的弓弦,骨頭縫顫着抖着,好似下一瞬就要承受不住而崩碎。

皮肉唯一還完好的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水,一顆顆從臉邊滾落。一直到這股鑿骨般的巨痛緩了緩他才睫毛微顫地睜開眼,胸腔快速起伏間,眼眶有些微紅。

他驀地想到了什麽,喘息着猛地回頭朝張玄蘊的方向看去。

确定她沒有過來後才像是放心地長出了一口氣,整個人癱軟下來坐在了草地上。

好似需要趕時間時的,沒休息多久,他就站起身毫不猶豫地直接走進了河水裏。

當謝子厭終于清洗幹淨從水裏爬出來時,整個人神情都是恍惚的,搖搖晃晃地像是一擊就碎。

坐在岸邊,上藥,包紮,動作熟練。

換上幹淨的黑色勁裝,除了臉上猙獰的傷口已經看不出來任何異常了。

他腳步緩慢地走回去時,看見張玄蘊依然站在崖邊,微風佛動她的黑發長裙,身姿飄逸。

謝子厭并不關心她為什麽一直站在崖邊,或者說并不關心張玄蘊做的任何事。

他沉默地靠着大樹,盤腿坐下,閉眼正要打坐祛除身體殘留的陰氣時,突然聽到張玄蘊在喚他。

“謝子厭。”

“弟子在。”

張玄蘊沒有回頭,擡手指了指自己的屍體方向問道,“這個方向,你能看到什麽?”

順着她的手指看去,謝子厭說道:“崖邊之下全是白霧。”

張玄蘊倏地回頭問道:“什麽都沒有?”

盯着她遮擋眼睛的白紗,謝子厭說道:“沒有。”

張玄蘊愣了愣,不過很快就神情不明地擺了擺手,沉默地轉過頭去。

謝子厭又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張玄蘊再開口之後,才閉上眼開始打坐。

張玄蘊在崖邊又站了好一會,踩着桃花鞭圍繞着這個地方飛了一圈。

除了擺放她屍體的地方,其餘都是如謝子厭所說——全是白霧,而草地下方也是一樣,就好似空中樓閣就這樣無根無據地漂浮着。

她嘗試一直向下飛,可是靈氣都快耗盡時依然見不到盡頭。

等她再次回到草地上時,發現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和外界一樣,這裏有太陽月亮。

不知道是真,亦或是虛無假象。

待在這裏永遠也找不到答案,必須得恢複靈力沖出去。

掃了一眼不遠處已經入定的謝子厭,張玄蘊找了個地方,盤腿坐下開始打坐調息。

不得不說這個地方的靈氣實在是充沛,即便是外面的幾座名山都沒有如此滿盈。

張玄蘊只是運行了一個小周年,丹田內靈氣便已經充盈。

想到頭頂那片水域中遍布的厲鬼陰魂,紅衣女煞還有那頭鬼面龍魚……

想要帶着謝子厭安然無恙地離開,張玄蘊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還不若在這裏多待些時日,沖擊紫氣化體第八層。

剛想到這裏,張玄蘊就聞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氣。

她睜開眼,順着香味望去,就見謝子厭戴着面具坐在一個吊鍋旁,手中的木勺正在攪動着。

而他的身後擺着兩把木椅,一個八仙桌,桌上上還用白瓷淨瓶插着白色的山茶。

兩人的距離明明并不近,張玄蘊甚至沒有任何動作時謝子厭就已經發現她睜開了眼。

“師尊。”面具後的他擡眸說道“弟子做了早膳。”

張玄蘊站起身,正打算去尋個地方洗漱洗漱。

少年手一佛,一個盛滿水的碧玉水杯還有漱口用具就整整齊齊地飛到了她的面前。

挑了挑眉,張玄蘊看了謝子厭一眼。

謝子厭卻只是淡淡地收回了視線。

他的這個師尊是被伺候慣了的人,與其讓她趾高氣揚地吩咐,還不如早點将事情做好。

這樣的事謝子厭倒也不是沒有做過。

張玄蘊剛把他撿回來的前一年,好多小事都是經由他的手。

包括她穿的衣裙珠釵,有時候她出關後甚至是他打理她的起居一日三餐。

那時候謝子厭還不是現在這幅沉默莫測的樣子,彼時的他聽話乖巧,有時候雖然像個小大人一樣。

謝子厭被撿回來第一年時間,那時候他才十歲左右,看着曾經瘦骨伶仃的小少年被自己養得白白嫩嫩,十七歲的張玄蘊總是會忍不住逗一逗他。

有時實在是被逗急了,他會氣鼓鼓地撇着嘴一幅不滿卻又不敢說的模樣。

每到這時張玄蘊就會變本加厲,佯裝一副悲傷模樣,嘴上卻喚着“小仙兒,小仙兒,是在生為師的氣嗎?這可真是讓師尊我傷心不已。”

“不是小仙兒,師尊莫要這樣叫。”明知道張玄蘊是故意的,可小小的少年卻還是忍不住糾正道。

張玄蘊乜了他一眼“師尊我給你取的表字,還不允許我這樣叫?”

“謝仙。”十歲的少年一本正經地說道“小仙兒是女子的名字。”

他越是這樣說,張玄蘊就逗得更起勁“那你可是不喜歡為師給你取的這個表字?”

“不不……不是。”十歲的小少年猶猶豫豫地搖了搖頭。

張玄蘊偏頭問道:“那是什麽?”

在她的注視下,謝子厭磨磨蹭蹭了半天,低頭說道“弟子喜……喜歡。”

“哈哈哈”張玄蘊看他這樣就忍不住想笑。

這時,反應過來自己又被戲弄了,謝子厭氣鼓鼓地轉身就走,像只被惹急了的兔子,那架勢好似再也不會搭理這個以逗他為樂的師尊似的。

可是一到第二天清晨,做完早課的他又會準時出現在張玄蘊的門外,叫這個喜歡賴床的師尊起來用膳。

一聲鳥鳴的輕啼瞬間打斷了回憶。

張玄蘊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從小到大,逍遙仙府上上下下幾十號人都是圍着她轉,說句衆星拱月也不為過。

即便現進她和謝子厭的師徒關系尴尬,她卻并沒有任何負擔,更不會委屈自己,洗漱完,徑直就在八仙桌上坐下。

謝子厭微微傾身,将熬好的粥和小菜放上桌,随着他的動作,手背深可見骨的傷口就這樣暴露在張玄蘊眼前。

少年似乎對于張玄蘊的視線極其敏感,她明明很快就收回了注視,而謝子厭卻很快地收回手,轉身回了吊鍋前背對着坐下,濃墨似的雙眸閃過一抹幽冷的漠然。

張玄蘊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

手指就在勺柄上摸到了凹凸的痕跡。

她反轉勺子,就見上面刻着一個小小的蓁。

張玄蘊,小名蓁蓁。

這個久遠又熟悉的印記是她親手刻的,因為那時候總是謝子厭照顧她的起居三餐,她這個人生怕用了別人用過的碗筷,便親手刻了一幅讓謝子厭好生保管,還揚言若是打碎就得抽他一百鞭……

頻繁回憶起以前的瑣事讓張玄蘊十分不爽。

別看此時的謝子厭似乎懂事乖巧,張玄蘊卻知道這是一條蟄伏的毒蛇,總有一天會露出他的毒牙咬破你的血管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她要是再看不清他有多會僞裝就枉費上一世魂飛魄散的結局。

“謝子厭。”張玄蘊扔下手中的勺子,偏頭看向背對着的少年,冷聲質問道“當時,你為何跳下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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