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第 12 章

終于擦幹淨了張玄蘊臉上的髒污,謝子厭像是終于滿意了似的,半蹲着,手腕穿過了張玄蘊的脖頸将她抱了起來。

懷抱中的身體柔軟得不像話。

少年神情晦暗不明,展開雙臂,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他慢慢地将她放回椅子上,弓腰時胸口被張玄蘊抽出的深深鞭痕滾出了幾滴鮮血,落在她的臉上身上,有一滴剛巧掉到了她的唇瓣上。

盯着那因為失血而蒼白的唇瓣,真是……礙眼,少年眉頭一壓,濃墨似的眉眼閃過不爽。

他伸出手指重重地摁了摁自己的鮮血,惡劣地想用自己的鮮血将張玄蘊弄髒,可當指尖觸碰上她的唇瓣時,冰涼柔軟的觸感瞬間化作了一陣細小的電流,頭皮發麻的酥麻感讓少年倏地收回手,整個人怔在當場。

他見鬼似地望向張玄蘊,視線又不可控地停在了她沾染了自己鮮血的唇瓣上,貌似厭惡地又快速挪開了視線。

反複兩次後,他眉頭狠狠一壓,燥郁地陰沉着一張臉,報複似地伸出手,将自己的鮮血粗暴地塗抹在張玄蘊的唇瓣上。

反反複複的重壓塗抹時少年如畫的眉眼始終皺着,像是正盡力忍耐着什麽,直到鮮血徹底将張玄蘊的唇瓣染紅仿佛塗上了最鮮豔的口脂般,少年忍無可忍地倏地收回手,像是厭惡之極。

站起身,謝子厭忍不住彎腰咳嗽了好幾聲,一臉冷戾地壓下胸口翻湧的腥甜轉身朝洞口走去。

路過一堆碎布和血肉淋漓的骨架時,他的腳步頓了頓。

緩緩蹲下身拿出了自己幹淨的衣裳,将晁蒙的屍首包起來,放進了乾坤袋。

冷靜下來,根本就不用多想張玄蘊為什麽會殺了晁蒙。

她這個人本就喜怒無常,辱之折之摧毀之全憑她開心。

收拾好骸骨,謝子厭站起身,一時有些眩暈地揉了揉腦袋,在陰陣的大戰他受傷頗重,也幾乎耗盡了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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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出去的洞口被不少的石頭堵住,想要出去得将路給清理出來,若是一直待在裏面傷勢根本不會愈合只會被陰氣腐蝕潰爛。

明明已經到了極限,好幾次都兩眼發黑差點栽倒在亂石之上,他愣是咬着牙徒手搬着石頭,很快手背就被碎石劃了好幾條深深的傷口,随着他每次動作,渾身傷口就會崩裂浸出鮮血。

明明疼痛難忍,明明即便發出聲音也不會有人聽到,可他就是一頭倔驢,死死地咬着牙不肯發出一點聲音,好像沉默忍受早已成為了習慣,好像叫出來說出來就是輸了,會讓他再也無法爬不起來。

當終于能看見天光後,謝子厭終是忍不住跌坐在亂石之上,閉上了眼。

他就像一只野獸,在危險的環境裏絕不肯真的放松警惕,很快又咬着牙強撐着站起身,背起張玄蘊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山下走去。

到客棧開好房間,謝子厭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渾身因為脫力而忍受到極限輕顫,可他卻沒有第一時間休息,冷臉叫來小二,付錢讓他找來未出閣幹淨又手腳麻利的女子。

無法忍受除他以外的任何事物弄髒自己的師尊,在這一點上謝子厭有着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

決不允許拼盡千方百計搶奪來的瓷器卻染着髒污泥水,他執着于擦拭幹淨他的瓷器,然後修補好,再……親手打碎它。

許姑娘來為張玄蘊清洗換藥時,謝子厭就那麽一身狼狽髒污地半垂着睫靠在門外。

見他一身血跡,一張臉冷得像是打磨鋒利的刀,許姑娘心口發憷不敢含糊,行了行禮正要進屋時,一只帶血的手臂攔住了她。

許姑娘心口狠狠一跳,正想着要不別賺這銀子時一雙羊皮薄手套仍到了她的手中,“戴好手套”少年盯着許姑娘,神情壓着冷戾“別用你的手碰到她一分肌膚!”

話音剛落,一錠銀子也同時落到了許姑娘的手中。

盯着銀子瞬間打消了許姑娘想婉拒的話,連忙笑着應承了下來,匆忙進了房間。

她前腳剛進去,門板就‘嘭’地一聲在身後重重合上,吓得許姑娘的心口狠狠抖了抖。

起初,張玄蘊渾身髒污不堪,許姑娘心底還生出了些許不滿,結果當身上的髒污被慢慢清洗幹淨後,同為女子的她羨慕得小聲感嘆道“這姑娘的皮膚摸起來就像是羊脂……好滑好嫩……”

修真之人五感皆靈,許姑娘的話輕易地飄進了門外謝子厭的耳中。

少年忍了忍,厭惡地站遠了一些。

接着房間裏又傳來一陣感嘆“我的娘哎,這身子也太美了……怎麽有人身上的皮膚嫩成這樣的?我都還沒用力怎麽就紅了。”

“……”謝子厭狠狠皺着眉,又離房門遠了一些。

可屋子裏的女子驚嘆的聲音再次傳來

“這莫不是仙子……為什麽一樣吃五谷雜糧,她該有肉的地方就有肉,啊啊啊好大……天啦腰怎麽就這麽細,跟柳樹葉一樣……”

即便并不是刻意,任何一個聽到這些話的人腦海中都會不受控制地構出一幅清晰的畫卷。

謝子厭臉上立刻籠上一層厚厚的陰霾,像是忍耐到了極致“閉上你的嘴,管好你的手和眼睛!否則……”

屋子裏的許姑娘吓得立刻閉上嘴,大氣也不敢出。

那少年太吓人了,明明隔着一堵牆和一扇門什麽也看不到,許姑娘還是小心翼翼地将手套向上拉了拉,生怕自己的手沾到了這位姑娘的一點肌膚。

許姑娘終于滿頭大汗地給張玄蘊上完藥換好了衣衫,拉開門低着頭行了一禮,立刻朝樓梯口走去。

她不知道,在她的身後謝子厭面無表情地死死盯着她的手臂,好似下一瞬就要将那雙碰過張玄蘊的手生生砍下來。

直到女人的聲影消失在視線裏許久,謝子厭才提步走了進去。

站在床邊,少年垂着睫居高臨下地看了好一會兒張玄蘊,這才神情不明地關上門去了隔壁房間。

他連傷口都來不及包紮,剛躺上床就兩眼一黑徹底熬不住地昏死過去。

第二天謝子厭一早醒來,在檢查了張玄蘊身體情況後,又去了神女洞那座山。

将晁蒙的骸骨埋好,以免他成為孤魂野鬼,用靈力留下了四個字“晁蒙之墓”。

張玄蘊足足睡了兩天一夜。

等醒來時,疼痛難忍的疼痛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神女洞那烏漆嘛黑的地方待太久了,她看着窗機明亮還怔愣了半天,才呲牙裂嘴地掀起被子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情況。

衣衫幹淨,傷口也包紮上了藥。

她掃了眼房間,發現謝子厭并不在。

她失去意識,以謝子厭對她的态度,竟然沒有痛下黑手殺了她?

撇了撇唇角,如今謝子厭十五歲,而她被殺是謝子厭十八歲之後的事情。

還有三年時間。

她得找個一舉兩得的法子解決掉謝子厭這個麻煩。

餓了太久,肚子咕嚕嚕直響。

張玄蘊正想着起床去弄點吃的時,門外傳來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師尊,你起來了嗎?”

謝子厭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了進來。

少年的聲線微低,有一種讓人墜入了幽潭般的清冽冰涼。

張玄蘊恍惚了一瞬,逍遙山莊裏有很多和張玄蘊一起長大的弟子,到了十三四歲的年齡嗓子總是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變得奇奇怪怪的粗嘎難聽,若是遇見幾個同歲的弟子在一起說話,那簡直就跟一群鴨子吵架一樣,張玄蘊嫌棄得不行,每當此時她就會毫不猶豫地把人趕到外院去,而唯獨謝子厭好似幾乎沒有經歷過這樣難聽的變聲期。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她和他的關系越來越僵,到後來甚至好幾個月都見不到人有關系?

張玄蘊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坐起身呲牙裂嘴地給自己披了件外袍,內傷外傷皆還未痊愈,稍微一動就會牽扯到全身的傷口。

而她又怕疼,皺着眉頭直到好一會兒之後才平複了疼痛,裝出一副風淡雲輕的樣子,揚聲說道:“進來。”

她的動作慢,從謝子厭敲門詢問到她開口回應足足經歷了半柱香的時間。

在此期間,門外沒有任何的動靜,好似謝子厭早已離開,可是就在張玄蘊開口後,房門便被推了開來。

對此,張玄蘊毫不意外。

擡眸懶散地掃了謝子厭一眼,見他一身黑衣勁裝頭紮高馬尾,除了臉色倉白得沒有多少血色外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他從進門開始就沒有擡眸看張玄蘊,動作利落地将熱氣騰騰的菜飯擺在桌子上後才問道“師尊,你可能下地?”

“廢話。”

張玄蘊其實根本不想下地。

腿上手臂上都有一道很深的傷口,一動就會牽扯。

若此時在面前的人換作任何一個逍遙仙府的弟子,她絕對會心安理得的躺平等着對方喂飯。

然而現在是謝子厭,張玄蘊在不熟或者是讨厭的人面前時是非常要臉的。

謝子厭微不可查地掃了一眼她微抿的唇瓣。

就在她剛掀開被子,桌子就移到了床邊。

“……”張玄蘊瞪了謝子厭一眼。

後者垂着濃睫,恍若未察地将幾盤菜都擺在張玄蘊的面前,甚至還盛好了一碗湯,放在她的左手邊。

做完這一切,謝子厭說了聲“師尊慢用”,轉身就朝門外走去,真真一副乖巧懂事的好徒兒模樣。

門一合上,正襟危坐的張玄蘊表情立刻就崩了,臉都皺成了包子,倒吸着涼氣才終于将餓了一天一夜的肚子填飽。

想起神女洞經歷的事情,最煩的是到最後張玄蘊也沒有找出有關于自己屍體的線索。

那方天地連魏小钰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一切線索又斷了。

就這樣張玄蘊在客棧裏又活生生躺了五天。

神女洞中的怨靈太多,想要做法事超度需要的時間太長,張玄蘊沒有那麽大的精力和時間,最後幹脆一大早去附近的道觀,花錢請人去給枉死的女嬰們做道場超度。

回到客棧時天都黑了,謝子厭看見她臉色慘白地從外面回來,顯然有一瞬的詫異,但卻并沒有多問。

在第六天一大早,她神清氣爽地将小二喚到房間打聽關于薛汪的事情,遺憾的是小二卻并不了解。

站在一邊的謝子厭有些意外地望向張玄蘊,卻最終什麽也沒說,只是垂下頭唇邊牽起一抹嘲諷的笑。

用過早膳,張玄蘊一出門,就看見了天空正中間那猩紅的裂痕。

這樣天大的事,街上的行人卻都沒怎麽在意,或則說已經從最初的驚慌再到現在的麻木,即便天裂了也依然要活下去。

唯有一群玩耍的小孩子邊跑邊唱着童謠“天裂天裂地動搖,孩童慌忙躲桌角,不要哭喲不要鬧,天上神仙正打架。”

張玄蘊收回視線,見謝子厭正望着天空。

她突然很想問問,他對天裂的看法,會不會與他有關。

不過很快張玄蘊就收回了自己的想法,能讓天裂豈會是人力所能做到的?約莫真的是天上白玉京的神仙們發生了什麽大事。

憑着魏小钰的記憶張玄蘊很快找到了薛汪居住過的地方。

一番打聽下來,才知道薛汪竟然到汴京做大官去了。

薛汪這種豬狗不如的畜生東西,享盡榮華富貴權利榮耀不說,竟然還娶了氏族貴女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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