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第 17 章

被子下,謝子厭感受到張玄蘊的呼吸平穩之後才睜開眼,艱難地擡起手扯了扯被子,直到整張臉露了出來。

此時夜已深,整片天地都只剩下了山風撫過密林,樹葉摩擦的‘沙沙’聲,以及偶爾響起的幾聲狼嚎後便再沒了其它聲音。

落針可聞的狹窄環境裏,少年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張玄蘊均勻的呼吸聲。

他皺眉,似是厭惡和張玄蘊此時的近距離,撐着手臂好幾次咬牙想要坐起身,可是卻又跌了回去。

他傷得實在是太重,到了身體能夠承受的極限,此時能醒來,也都是因為殘存的警覺。

渾身的傷痛讓他不得不放棄拉開和距離的想法,最後頗有一種破罐子破摔地閉上眼。

身體虛弱至極,他本以為自己應該能很快睡去,可随着被子越來越暖和,慢慢地能聞到的血腥味中夾雜着淺淺的馥郁幽香。

這個香味他太過熟悉,那是張玄蘊最喜歡的桃花香味。

每年桃花盛開時,整個逍遙仙府的弟子都會采摘桃花,再加上別的花做成香料存放。

張玄蘊所用一切上至被褥被子,下至裏衣外衫,皆會熏上桃花香。

耗費無數人力物力,奢靡至極。

想到這裏,少年緩緩偏頭,神情不明地看向平躺着在身側的張玄蘊。

她側臉染着血漬,看不到覆着白紗下的眼,只能看到失血而色淡的唇瓣。

那場大戰劃破了她的衣衫,單薄的肩頭更是撕裂了很長的口子,就連脖頸都被劃破了好幾處,如同瑩白的瓷器出現了裂痕……讓人産生不可控的破壞欲。

若是她清醒着被他卡主脆弱的脖頸時,他的師尊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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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是會淚眼朦胧地掙紮,卻怎麽樣都無法掙紮開,只能渾身顫抖地哭着求饒……

想到高高在上的師尊求饒的畫面……身邊的少年濃睫都止不住地輕輕顫了顫,一雙墨瞳像是蟄伏在密林深處的毒蛇,好似下一瞬就要撲上去将那脆弱白皙又傷痕累累的脖頸死死纏住。

或許是他的眼神太過,昏迷中的張玄蘊似是感覺到了危險,她皺着眉眼球急速滾了滾。

謝子厭立刻閉上眼,撇過頭去。

張玄蘊醒來時,有熔金般的殘陽從茅草屋四面的牆壁漏了進來。

只是動了動手指就牽扯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疼得她猝不及防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想想重生到現在……好像一直在受傷受傷,此刻她是真的想回逍遙仙府了。

回去好吃好喝地躺平着享受就行了,大大小小的事有大師兄操心,多麽逍遙?

下定決心等傷好一點就立刻回逍遙仙府後,張玄蘊猛地想起了什麽,立刻偏頭朝身邊看去。

只見謝子厭躺在身側緊挨着牆壁,臉頰有些紅呼吸也格外地急促,明顯是發起了高熱。

傷得太重,傷口又未曾清洗敷藥,不高熱才怪。

想起昨夜這人自己捅自己的狠勁,還有他殺意極重的劍勢……張玄蘊沒管他。

兀自又躺了好一會兒,直到身體恢複了一點力氣,從乾坤袋裏拿了幾個糕點囫囵吞下,看着一身狼狽,感覺自己都要被臭暈了,咬着牙起身去找水源。

回來後,她已經清洗幹淨。

站在門外,她透過樹葉的間隙朝天空望去,那刺眼的天裂依然在。

草床上的謝子厭此刻雙眉緊皺,唇瓣半合,神情頗為痛苦。

不得不說,怪不得自己當初會格外喜歡這個徒弟。

他如今才十五歲的年齡,還未徹底長開,還殘留着少年人獨有的一點青澀,像是挂在枝頭上帶着清晨露珠的青果子,還未熟透卻已能窺見真正成熟後的絕色。

即便現下如此狼狽,衣衫破爛臉頰還殘留着幹涸的血跡,可卻絲毫也不影響他的美。他就像是被風雨摧殘後落入泥土裏的花瓣,帶着脆弱的讓人想要憐惜的美。

而不像十八歲後,雖然五官已經長開,容顏驚世,卻把自己的情緒包裹得密不透風的頑石。

張玄蘊撇了撇嘴角。

謝子厭不能死,但若是再不清洗傷口上藥的話,多半又活不成了。

坐在床上,她毫不客氣地伸手去扒謝子厭身上的衣服。

大片大片的血液已經幹涸,和皮肉緊緊粘黏在了一起。張玄蘊這人又沒伺候過人,也沒什麽耐心,手上一用力,結果生生将皮肉都扯開了,疼得昏迷中的謝子厭悶哼一聲,身體狠狠抽了抽。

張玄蘊“……”

生生被疼醒的謝子厭睜開了眼,在看清張玄蘊時他恍惚了一瞬又厭惡地閉上眼。

而張玄蘊沒有發現,此時她還坐在床邊,手中攥着被鮮血染黑的衣物,垂眸看着謝子厭胸口拳頭大小的血洞,以及黏在傷口周圍的衣服。

“真是麻煩!”嫌棄的說完手中寒光一閃,張玄蘊手中頓時出現了一把鋒利的匕首。

野獸對于危險有着天生的敏銳。

特別是孤狼。

謝子厭瞬間就感受到了張玄蘊手中的利刃寒光,血跡斑斑的手狠狠攥了攥。

他知道張玄蘊最怕麻煩,她随心所欲習慣了,什麽事都能做出來,包括為了避免麻煩而直接殺了他。

可他……還不能死。

他還……不想死!

然而無論他怎麽努力,發軟的身體卻什麽都做不了。

這讓少年感受到無比的絕望。

他想睜開眼睛狠狠地瞪着張玄蘊,他也只能這樣做了。

可是最後一刻,他卻死死忍住了。

他現在裝作還未醒,張玄蘊就會放松警惕,他就還有……機會。

即便這個機會渺茫得比頭發絲還細,可是窮途末路的人也只有牢牢地抓住。

少年眼球急速滾動中,呼吸都變得越來越急促。

張玄蘊根本沒有多想,以為是他承受不住疼痛。

她握着匕首,慢慢地逼近了謝子厭的脖頸處,只要用力橫着一抹,這條惡犬就會悄無聲息地死在自己的手中。

冰涼的匕首從脖頸上薄薄的肌膚劃過,生死就在一瞬間的危險讓人汗毛倒豎。

就在謝子厭深吸一口氣,死死咬着牙想給張玄蘊一擊……即便無法給她一擊也要在她身上留下印記,讓她永永遠遠記得他謝子厭。

緊繃的瞬間,‘刺啦’布帛碎裂聲響起。

怔愣中,‘刷刷刷’張玄蘊已經幹脆利落地割開了謝子厭的衣衫。

手起刀落中肌膚感覺到了越來越多的涼氣,謝子厭不知道她要做什麽,所以他僵硬地保持着沒有睜開眼,亦或者是知道張玄蘊要做什麽卻不肯相信。

張玄蘊很快就将謝子厭上半身的破布割了個幹淨,只剩下一些因為血液幹涸還黏在傷口處的布條。看着皮肉猙獰外翻甚至深可見骨的傷,這時候她才發現這謝子厭看起來瘦是瘦卻并不柴,線條結實修長并不莽張,有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韌勁。

她腦子裏想着待會要怎麽清洗傷口最快,眼神就這麽無意識地在少年裸露的半身之上游移着。

幾片破皮什麽都擋不住,裝睡的少年清清楚楚地感受得到張玄蘊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他攥着手盡量想讓自己放松下來,然而越是這樣越是緊繃。

想到現在自己赤身躺在他這個師尊的面前,而她的視線還落在自己的身上……

越來越難以忍受,渾身疼痛之餘少年只覺得屈辱。

她到底想做什麽,為什麽現在還不動手?

真是可惡至極。

“真麻煩。”就在謝子厭忍無可忍地要睜開眼時,張玄蘊又沒好氣地抱怨了一句。

此時她坐在床沿邊,謝子厭還躺在裏面,要清洗這麽多的傷口多半得弄濕這張床,雖然床很破,但是今夜多半是還要将就湊合一晚的。

必須的把謝子厭給挪到床邊來。

張玄蘊再次撇了撇唇角,十分不耐地伸長手臂,一手穿過謝子厭的脖頸一手穿過腿彎,粗暴地将人朝床邊拖。

如絲綢般的發絲滑過少年的臉頰,冰浸的溫度對此時發着高熱的他來說時極其舒爽的。

謝子厭只感覺細膩微涼的肌膚從脖頸處傳來,接着就是熟悉的幽香盈鼻,屬于師尊獨有的幽香就這樣溫柔又強硬地将他罩住。

少年喉嚨滾了滾,身體繃緊到極致,本能想要驅離這樣柔軟的入侵,可此時的姿勢又讓他逃無可逃,眼球像是承受不足地急速滾動後,眉心很快露出了隐忍的像是厭惡神情,最終,他攥着手指不動聲色地隐忍下來。

張玄蘊将人弄到床邊後,也不管有沒有扯到傷口就将乾坤袋裏打來的清水拿了出來,灑上藥粉,

她下手沒有絲毫的手軟,只要謝子厭不死,只要一切不用在重來就無所謂。

然後……她粗暴地直接倒在了謝子厭拳頭大小的血洞上。

悶哼一聲,謝子厭果然疼得渾身止不住的狠狠一顫,疼得連牙齒都在無意識地打顫。

饒是他一貫能忍受疼,也承受不了這樣鑿骨般的劇痛。

就好像成千上萬只的螞蟻在不停地啃咬嫩肉,細密的痛能穿透骨髓。

疼痛稍微緩解了一點點之後,潰散的意識終于有了一點清明,這才恍惚地發現師尊在給他包紮傷口?

張玄蘊……在為他包紮傷口?

刮腐肉上藥時,清瘦的身軀顫抖得有些厲害,卻意外沒有聽到任何刺耳的慘叫聲。

張玄蘊下意識地擡眸看向謝子厭。

發現這人滿頭大汗,睫毛都疼得簌簌顫抖卻死死咬着唇,那唇瓣愣是被生生咬穿了,幾絲殷紅的鮮血正逶迤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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