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是夜。

關門前，阿芙拉望了一眼漆黑的森林。

這一刻，她好像又聽到了人，龍和怪物的嘶吼聲，在腦子裏亂竄，四處亂撞。它們又争搶着尖叫，似乎叫得越凄厲越尖銳，就能刺穿阿芙拉，也墜落到深淵中。

“你好，安靜，謝謝。”

毫無作用。

阿芙拉面無表情地鎖上門，吹滅了蠟燭後上床側卧。

第四回了。

她閉眼默默想着，絲毫沒有困意。

第一回出現幻聽，是知道入營的前提——軍校招新的時候。因為第二天一早，自己便找了村長，請他幫忙準備材料。

第二回幻聽，好像是在三天後，看到那份大意是說自己身份通過入學篩選，還簽了維克托，城主之名的公文。

說來也算好笑。

大概是雖然自己很擅長藥草，且這兩個月幫忙解決了不少不同情況的麻煩，但遠方漂泊而來的身份背景，和那幸運到堪稱離譜的經歷，屬實是讓村長不知如何是好。

便通過法陣加急傳送消息，一五一十彙報讓城主親自定奪吧。

當時貝蒂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證，“只要我爹，阿斯通村村長給你擔保，就是沒問題的！畢竟阿斯通可是歐若拉的後繼者！”

她笑着搖頭，反應過來，歐若拉還可以是指，傳說中魔女歐若拉帶領人們生存在此地，建立的第一個村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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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如今，森林的威脅已經大不如百年前，但仍要有一些離森林較近的支援守崗的存在。

而第三次幻聽，她記不清了。

因為夢裏也時常聽到慘叫聲，看到森林裏的慘狀。

但這第四次，幻聽持續得更久。

或許是因為明天就要離開這個村莊，前往軍校了吧。

她拍拍自己的雙臉，妄圖驅趕腦內的混亂。只餘一聲輕嘆，翻身後背抵着牆角才算安心。

腦內的混沌和嘈雜逐漸褪去。

虛無。

下一刻自己便被揪住領子。

“憑什麽是我們去那狗屁森林？你呢？！”

他在憤怒，他在咆哮，他在質問。

衣領勒得自己很難受。無比真實的窒息感襲來，她沒有掙紮，只是勉強睜開眼睛，看向那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

髒污的束腰外衣上也不知又濺上了誰的血。

“你呢……”

“為什麽活着的是我……”

他在崩潰，他在落淚。他不甘地松開了手，掩面痛哭。

阿芙拉大口喘着氣，艱難地将視線移開。指尖亮起熒光，她沉默着為他施法，淨化侵蝕和治愈傷口。

她認出來了，他的兒子在這次清掃戰中，永眠在森林了。

……記不得名字了，他的，她的，它的，他們的。

她蜷縮在角落裏，低下頭。不再去辨認那些不斷增多，但始終圍着自己，質問自己的聲音。

災厄的年代裏，活着就是一種痛苦。

“咚、咚、咚——”

故人的影子好像是被錘散了一樣。

阿芙拉猛地一睜眼，才發現已是正午。而此刻，正有人敲門呼喚自己。

“阿芙拉姐姐~”

阿芙拉披了個外衣，便去開門。

沒想到門外不止只有小游俠一個，還有三四個她幫過的村民家的孩子拎着東西來的。

“阿芙拉姐姐來的時候也沒帶什麽東西，所以我們來啦！”

她看看還沉浸在欣喜中的阿芙拉，歪頭一笑。

“不會吧，不會吧，阿芙拉姐姐不會才起吧？”

剩下的孩子跟在她屁股後起哄。

“不會吧~不會吧~”

阿芙拉輕笑，打算請孩子們入屋坐坐。但他們只是留下禮物，好似怕挨打一樣，嘻嘻笑笑跑開了。

阿芙拉目送着他們離開，便回屋收拾東西。

“……天哪，還送了個小玩偶。”

再底下，還有一袋硬幣。

她靜靜看着錢袋，眉目舒展，還是和娃娃一起裝進箱中。

就如小游俠所說，來的時候也沒帶什麽。走的時候還要裝的也就是幾件衣物和紙筆。

等到軍方的馬車到時，已經是日落時分。

殘陽低垂，在城鎮中央的常青參天巨樹後斑駁。它的冠蓋與森林對峙，護下整座城鎮。

隔絕危機的城牆在平原上拖得影子斜長。

行至百公裏外，是阿斯通村。再行不過兩公裏，便是紫霧森林。

村莊的獵戶外出，同城鎮的士兵一樣在森林外圍游走圍剿，但更多是支援救助那些困在森林中情況危急的勇者——他們稱所有敢忍受蝕骨的痛苦，直面非人的怪物，踏入森林的人為勇者。

畢竟安全的城鎮離這裏太遠了。

無論身或影，阿斯通村的人一直都朝向着森林。就像當時的歐若拉村，只有守和戰。

當年的歐若拉，耗盡一切，創造了一片淨土，但解決不完所有威脅。

希望這回，大家真的都能休息了。

上馬車前，阿芙拉最後看了眼村莊，做了告別。

在颠簸的路途中，阿芙拉只是坐在角落裏補覺。

說城邦苛刻入學者吧，人家專門派馬車拉過去。說城邦正視入學者吧，人家又只是派超大的馬車，人擠來擠去的。

餘下的撥款，是去哪了？

是城主的問題，還是管理層已經混亂了？

阿芙拉嘆氣。不論是哪種情況，都已經夠糟糕了。

馬車走走停停，車內空間還算不小，載了不少或期待或害怕的年輕人。

晨曦，霞光低低纏繞着城鎮中央的常青樹冠。

遠處，一座雕像逐漸清晰，随之城牆排開。

“看！是歐若拉，我們快到城鎮了！”

衆人看向那十米高的巨大石像。

據說，三百年前，在最後一次大戰魔物時，站在村落的最邊緣，魔女歐若拉面向森林，将魔杖深深插入地面，屹立在此，凝視森林，震懾四方。

後人以石雕将此刻定格。

因為下一刻，她永遠消逝了。

“換乘啦——”

颠沛一夜，在城門處換乘一輛相對舒适的馬車，起碼每個人有座了。

選擇加入軍校的，除了志向高潔的人，還有窮途末路的農民，也有有所圖謀的貴族。

正如此刻，與阿芙拉同乘，兩個貴族少女正在為一個男子争執不休。

得罪不起。

只能說真好，真有活力。

她默然閉目，把玩着貝蒂送的玩偶。開始思考存在的意義，消亡的意義。

好在折磨的時間不長，馬車紛紛停在軍校門口。

碧波粼粼，湖中島嶼，托起那座巨樹。哥斯特建築群屹立在常青樹的根旁，湖水環繞，郁郁青青。

但阿芙拉眼前一黑，誰的審美？

校內最高的穹頂甚至不及門口那棵巨樹的四分之一高，難免顯得有些小鳥依人了。

察覺到什麽，阿芙拉擡頭，精确捕捉到樹下那人的身影。

遠處，黑發黑衣的青年，雖看不清神情，但散發出無言的威壓。

——城主維克托。

阿芙拉即刻确認了身份後，不着痕跡挪開了視線。

再觀望觀望吧。

她有些心不在焉跟着隊伍報道走完流程。

學院主要分為以攻為主的“劍”方和以助為主的“杖”方。當然，并不會剛來就讓學生分流。新生統稱為“蛋”方。

“蛋，是一切尚在孕育。歡迎你們來到普朗學院！”

校方如是說。

誰起的名？

學生如是問。

“我們親愛的校長兼城主兼聖子，維克托先生，将在接下來的環節帶你們了解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