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界限（下）

第三章界限（下）

第三章

尹河與張平意、陳曉菲還有沈泓四人坐在圖書館一樓的角落裏聊天。

“你好像也是我們系的吧，有點印象。你和平意認識啊。”尹河笑着對陳曉菲說道。

“陳曉菲啊，你不認識？她和我們不是一個地方的，她是江南蕪城人，反正離我們溪城挺近。”張平意對尹河說道。

“你們在日本最好不要私自換彙，違反法規。有些常住民即使是換，也都是找身邊信任的熟人，最好不要找陌生人。”陳曉菲語重心長地說道。

“還有過一些人随便找搭子換日元的紙鈔現金，随後發現是□□。”沈泓順着陳曉菲的話說道。

“好吧，下次不敢了。運氣真是背，別人換都不出事，就我碰上騙子，還要去報警，又折時間又折錢。”張平意抱怨道，表情看起來有點蔫。

“換日元有急用嗎着急的話我先轉給你們用着。之後再報警處理。”沈泓建議道。

“也行，學校這邊的很多費用我都還沒去交，先轉一些給我吧。”張平意笑着對沈泓說道。

“那我也拜托了，謝謝。”尹河認真地道謝着。

張平意和陳曉菲彼此認識，尹河和他們很快便熟絡起來，沈泓則站在陳曉菲身邊，态度溫和，但話語不多。第二天一限（在日本可理解為第一節課）的課結束之後，四人約好一起去圖書館的地下二層查找文獻以撰寫日本經營史的報告。

圖書館的地下二層為日文藏書庫，圖書按照古代、近代和現代分門別類，數量豐盛，各科俱全。人物志，地方志，區域企業的編年表和詳實的數據資料應有盡有。

張平意和尹河站在放有一列地方志的書架旁，沈泓在他們對面，正翻着一個精裝版的小冊子。

“沈泓，你是混血嗎？看着長得像外國人。”張平意笑着主動問道。

“祖上确實是，基因一代一代傳了下來。”沈泓笑道。

“你是哪裏人？”

“西北遠城人。”沈泓放回了手中的小冊子。

“噢，難怪呢。還有，昨天謝謝你們了。”張平意笑呵呵地說道。

“都是同學，不用謝。”

“你們準備借多少書？需要的話我和尹河可以幫忙拿。”張平意說罷把挑好的幾本書放進背包裏。

“我想借十來冊，曉菲應該只借四到五冊。”沈泓一邊用眼睛掃着圖書編碼，一邊回答道。

“那幫你們擡到研究室吧。”張平意笑着建議道。

“沒關系。你們報警的事處理完了嗎？”沈泓問道。

“今天下午就去報警，處理起來可能有點慢，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解決，還好損失不大。我下次就學老實了。”張平意抓了下頭皮，一臉苦惱。

“你們兩個一起去嗎？”沈泓問道。

“我去，尹河不去。他的研究室下午有課。再說他是被我坑到的，哈哈。诶？我說尹河你怎麽不說話？”

“你的話太多，尹河插不上嘴啊。”陳曉菲笑道，她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忽然插了一句。

“不是的，我是在想借什麽書。你們都借好了嗎？多的話我幫忙一起拿。”尹河連忙笑着說道。

四人很快就選好了書。沈泓十七冊，張平意十四冊，尹河八冊，陳曉菲五冊。尹河借的數量相對少，于是由他幫沈泓把書擡到研究室。

尹河與沈泓他們雖然分屬不同的研究室，在各自導師的指導下進行研究和論文寫作，但衆人共享一處院生研究室。平日裏的自習和小組研讨一般也可以在此進行。院生室有A，B兩間，分列在綜合棟七樓的東西兩側。尹河和沈泓被分在A區，而張平意和陳曉菲則被分在B區。

沈泓的書袋裝不下十七冊參考資料，尹河就幫她把部分書籍放在自己的書袋裏。四人一同上了電梯，由于電梯間內比較擁擠，沈泓緊靠尹河旁邊站着，尹河側了一下身，目光正好瞥到沈泓的正臉。沈泓的鼻骨很高，鼻尖又頗為細巧，從側面看呈現出一個優美而完善的鈎弧。多一分則太尖，少一分則太平。她有一雙特別明亮的墨綠色眼珠，有時候看起來深邃得近似黑色，有時候又泛着銀灰色。她看尹河的目光時而溫和，時而沉靜，時而又很銳利。這令尹河無所适從，有點不敢與她對視。

尹河的座位在A室最裏側一排靠走廊的位置。沈泓的位置就在他的正右手邊。中間隔着一個不寬不狹的過道。尹河打開背包，把沈泓的五冊書交給她。他順勢掃了一眼沈泓的課桌，那張桌子被打掃得分外整潔，課桌自帶的書架上也已擺滿了各色書籍，有經濟經營類的，有數學類的，有歷史地理類的，有醫學類的，還有少量歐洲語種的旅游雜志。在書桌角落裏擺放着幾件極為精致小巧的裝飾物，材質細膩有色澤，看起來價值不菲，但沈泓似乎很放心地把它們擺在書桌上用以欣賞。

“今天謝謝你。”沈泓很簡短地道了謝，然後微笑地看着尹河。

“小事一樁，不用謝啦。”尹河雖然承認沈泓長得很美，但他心裏莫名生出一種抗拒感。他低下頭，想盡量不與她對視。

“好吧。下次你要換日元，也可以直接找我換。”沈泓平靜而溫和地說道，語氣聽起來像是一個稍顯友好的客套語，比較類似于中國人常說的“改天一起吃個飯”。

“噢……好的……好吧。”尹河有點吞吐地答應道。

“那你忙吧，我先走了。”沈泓微笑而簡短地向尹河道別，說罷便迅速離開了研究室。

尹河則站在桌前，開始認真地做打掃。這是他第二次來研究室，他的桌子和座椅都積滿了灰塵，還有不少前任使用者留下未處理的專業教科書，參考書和小說、漫畫等等。尹河需要把它們全部整理好，然後搬到學院樓的教務系申請報廢。書桌配套的櫃子鑰匙也需要重新找院生負責人申請并約定時間領取。尹河正忙着搬走桌上的舊書，文揚和張延林趕來找他一起去食堂吃午餐。

文揚和張延林平時話都不算多，也不愛讨論傳播各類八卦，性格比較合得來。尹河平日和他倆在一起的時間最長，有時也能說點心裏話。

“所以呢，你倆的200萬日元也沒追回來。”張延林一邊喝茶一邊嘆氣，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老實點，不容易犯錯。”文揚提醒道，用筷子夾了一口盤子裏的烤青魚。

“那你現在急用現金嗎？”張延林關心地問道。

“沈泓給我轉了日元，日後再還上，現在不急用。”尹河往嘴裏送了一口米飯，輕聲回答道。

“沈泓是誰？我們系的嗎？”文揚問道。

“就是那個長相很歐美的漂亮女生。”張延林言簡意赅地回答道。

“你和她認識嗎？她對你不錯啊。”文揚的語氣中帶了幾絲調侃。

“她和陳曉菲認識。昨天在圖書館碰到陳曉菲和她在一起。然後她就幫了我們。”尹河一邊往嘴裏送飯，一邊低聲回答道。

“噢。”文揚意味深長地應了一聲。

“但是……我總覺得……”尹河皺着眉，語氣吞吞吐吐。

“覺得什麽？”張延林有點敏銳地問道。

“也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她有點……”尹河眉頭不展。

“她怎麽了？”張延林繼續問道。

“……不知道，就是總感覺她……或許會做善事，但不像是好人。”尹河想了半天不知該怎麽形容，只好這樣總結道。

“你該不會是……怕她喜歡你吧？”張延林笑着問道。

“喜歡你就不是好人啊？你判斷女生好壞的界限是什麽？怪不得老沒女生找你談戀愛，白長一張帥臉。”文揚嘲笑道。

“不是，和喜不喜歡沒關系。也可能是我胡思亂想吧，反正說不清楚。”尹河的語氣有點蔫。

張延林似乎不想摻和這種問題，便話鋒一轉說道：“唉，算了算了，你們導師都給你們派任務了嗎？我們研究室馬上開始幹活了。”

“我們早就開始了噢。”文揚道。

“我們研究室明天也有組會。”尹河說罷，露出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因為他的指導教授有點奇怪。

尹河在入學時選擇了寺篤教授作為自己的指導老師。起初見面時寺篤似乎待他還挺熱情，兩人一并去壽司店吃過飯，交換過禮物，寺篤還給尹河講述自己的求學見聞以及日本各地的風土人情。但開學之後，對于研究方面的事情寺篤卻始終只字不提，只是泛泛地說讓尹河多看書，多去聽課。

轉眼已到六月過半。

尹河平日認真地選課，聽課，研究室的組會他也會全勤參加，但寺篤卻遲遲沒有找他談過話，以制定明确的研究計劃和論文寫作方案。尹河也不是沒有自己嘗試制定過研究計劃，但他拿着研究計劃找寺篤看了兩次，結果都被寺篤以各種理由直接駁回。尹河覺得他面對學生消極怠工，也曾找他義正言辭地理論過一回，但寺篤似乎不以為然，還拿每月獎學金撥發的簽字許可權暗戳戳地威脅他。尹河赴日留學并沒有收家裏的錢，而是完全依靠獎學金項目的資助，所以他不能随意地激怒、刺激寺篤。

但另一方面，申請更換導師也并非易事，在日本無論是學術界還是企業界，招收新人的态度都相對保守，加上學院的教授之間人情往來頻繁，教授出于各種原因往往不會輕易收下從其他研究室退出的學生。尹河基本找身邊同學的指導教授都談過話，說明了自己的困難，但目前沒有教授明确表示願意接收他。尹河為此也很郁悶，他有時會在研究室裏學習到很晚，但寺篤的消極态度又着實讓他迷惘，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努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