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龍君暴怒
龍君暴怒
“我已經和這邊的人談好了, 一年下來也沒有多少地租,本身就是座荒山,放在主人手中也是白白放着, 租給我們還能替他松松土。”
李天馳走在最前頭帶路, 原本他對于謝修憫突然要買座山頭還有些不理解,等到昨晚謝修憫親自下廚用他從歸海國帶回來的花椒做了一大桌飯後, 李天馳吃了第一口就起身拍着胸..脯保證:“這件事包在我身上!種多少都行!”
“土地怎麽樣?”謝修憫拉了一把身後非要一起跟着過來的程君才, 三人頂着日頭往山上走着, “都是些林木, 估計真的松土也要花不少時間。”
“這個你放心。”程君才是三人之中身體最差的,實際上他也是普通人的身體狀态,只是李天馳天天在各個商鋪之中來回,身體肯定比他強, 至于謝修憫……
他就不是人。
程君才氣喘籲籲扶着樹停下來歇了一會兒才繼續跟上去:“山頂上曾經是有守山人的, 不久之前才因為家中..出事離開, 他們開辟了不小的田地, 我們可以先從那裏開始。”
謝修憫看不下去他這麽費勁的樣子, 想要去拉他,程君才又擺擺手:“我能行,反正也快到了……我下次再也不和你們兩個一起出來了……”
李天馳走回來踢了他一腳,笑道:“說什麽呢?快點吧, 等會兒真給你小子曬化了。”
“沒辦法, 靠海就是熱。”程君才擦了一把汗, 加快腳步走了幾步,終于到了山頂上, 迎面而來的涼風讓他精神一振,就在他喘氣的功夫, 謝修憫已經蹲在了田間:“這些菜都已經枯萎有段時間了,李兄你确定守山人才離開不久?”
“誰知道呢,興許是走了沒說吧。”李天馳在他旁邊蹲下,“這裏的土壤不錯,肥沃,你覺得怎麽樣?”
謝修憫卻是心中留了一絲警惕,他捧起一抔土,任由幹燥的土灰從他指縫流下去,刷啦啦落在地上。
擡起頭環顧一圈周圍,守山人的房子就在田地不遠處,謝修憫進去看了一圈,除了和李天馳口中的“離開不久”對不上,其他倒是沒有什麽異常,外頭李天馳正在叫他出來看什麽東西,謝修憫走過房子裏唯一一張桌邊,桌上的茶杯引起了他的注意。
“謝兄,你來……你幹什麽呢?”李天馳扶着門框探頭進來,額頭上因為激動冒出了熱汗,“咦,你找到水源了?”
謝修憫手中晃晃那用整段竹子做成的茶杯,裏面落了一層浮灰的水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搖晃:“李兄,你認識這座山頭的主人?”
“是我娘表哥的一個叔叔,我和他有長年的生意往來,是個靠得住的。”李天馳不解道,“你怎麽突然問這個?他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我不是懷疑這裏的主人。”謝修憫将杯中的水緩緩倒出來,“這水明顯是昨天才倒進去的,你說這裏除了守山人就沒有其他人會來?”
李天馳看着在自己腳邊濺開一片的水跡,心中也覺察出來不對勁:“你是說,這裏最近有人……在住?”
“不是住在這裏。”謝修憫轉頭看了一圈屋內,“床鋪都沒有被打開過,卻偏偏要用杯子喝水……恐怕這個人因為什麽事需要找個地方躲避,不敢睡在這裏是害怕被發現,然而這個……”
他将杯子重新放回桌上:“他一定非常不滿足眼前這個境遇,用像樣的東西喝水,能給他什麽都還沒變的幻覺。”
這時程君才在門外無力道:“你們說完沒?還沒說完的話我要去摘果子吃了,我要渴死了。”
“果子?”
李天馳這才一拍腦袋:“我剛剛來就是想要和你說這個,我那個親戚說了,山上的東西随便用,我和程兄方才在那邊發現一大片果樹林子,看起來是野生林子,你快和我們過去看看。”
他轉身去找程君才了,謝修憫最後看了一眼被他放回原位,然而杯中的水已經被腳下土地吞噬的杯子,轉身推開半掩着的木門,跟上了那兩人的腳步。
李天馳二人發現的的确是一片不小的果樹林,而且是一大片剛剛結果的棗樹,大大小小,沉甸甸的果子挂了滿樹,看起來就甜。
程君才早就忍不住了,上手摘了一個下來,用衣袖擦擦便咬了一口:“真甜。”
“你如果中毒,一定是因為亂吃東西。”謝修憫嘆了口氣,程君才笑道:“這不是沒毒嗎?野山頭還有什麽人沒事跑上來?”
他摘了一些用衣服兜住:“我帶回去給輕衣嘗嘗,李兄你呢?”
李天馳擺擺手:“小九兒不喜歡吃這個,你也少摘點吧,吃多了上火。”
程君才只好把手收了回來,謝修憫有些忍俊不禁,程君才到底是年紀小,誰知程君才和李天馳聽了他的話,反而沉默下來。
“謝兄,你過了今年才二十吧。”程君才無語道,“我和李兄都比你大兩三歲,你才是我們之中最年輕的,你是哪兒來的自信說我們兩個年紀小的?”
謝修憫:“……”
上輩子幾千年加上這輩子十幾年,他還是第一次被別人說年輕。
他呼出一口氣,生硬地轉了個話題:“明天就可以讓人上山來收拾了。”
“謝兄你真是……”李天馳笑了起來,他也是被程君才提醒才發覺自己一直刻意遺忘了謝修憫的年紀,謝修憫總是表現得比他們所有人都要成熟淡定,精通為人處世,甚至是腦子都比他們好用——除了偶爾會在溫墨亭面前撒嬌裝可憐,他還真的忘記了謝修憫今年只有十九歲這個事實。
“謝兄的生辰是在何時?”李天馳道,“我聽小九兒和溫公子閑聊時說起過,溫公子的生辰是在七月份,你的呢?”
謝修憫卻是只聽見了他半句話:“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墨亭的生辰?他從來沒和我說過。”
“你也沒問過吧?”程君才把棗子用衣服裝好,“不過你們兩個天天黏在一起,是怎麽做到這麽久都不問一句的?”
謝修憫摘了顆棗子塞到他嘴裏:“吃你的吧。”
程君才苦着臉把棗子吐出來:“這顆是酸的!”
……
謝修憫特意在山上巡視幾天之後才讓李天馳派人去幹活,這幾天下來他并沒有在山上發現什麽異常,似乎那天他在桌上發現的那杯水不過是個錯覺一樣。
可他知道那不是,卻又不能無端端就告訴衆人,山上有危險——再等下去就過了耕種的時節,不能再等了,只得開工。
這幾天天氣并不是很熱,謝修憫專門跟着工人去了一趟山上,身後還跟着在海川樓無所事事的溫墨亭。
自從白九知道他和于輕衣都有身子之後,就自作主張把所有的賬目都包攬了,不讓他碰一下,本以為白九會累着,沒想到他像是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脈一般,算賬的手藝是越發精進了,本來還想幫忙的溫墨亭更是插不上手,只好被看着到處走走歇歇。
他真的快要閑到長蘑菇了,于輕衣被看管着也就算了畢竟她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來,就連溫墨亭都時時注意提醒她走路慢一點不要摔着。
可他自己的肚子卻是一點兒動靜也沒有,要不是偶爾能感覺到龍蛋的動作,他真的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還是謝修憫告訴他,肚子不大是正常的:“只是一顆蛋而已,不會長大的。”
“那什麽時候會出來?”
謝修憫把人半抱着拉上山頂的最後一級臺階,上山的路他專門帶着人修了一遍,各個出口都打掃了一遍,到時候若是真的種出了花椒辣椒,他還得找人看着山。
“不知道。”謝修憫給溫墨亭的回答很樸實,“我從來沒見過龍蛋。”
“……那要怎麽出來?”溫墨亭一聽他也沒有經驗,心裏有些不安,“我不會把蛋殼摔破吧?”
“別亂想。”謝修憫幾乎是哭笑不得,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他頭上,“到時候,刷的一下就出來了。”
他沒有告訴溫墨亭,如果到了那個時候,溫墨亭只要有一絲危險,他都會選擇直接放棄龍蛋。
溫墨亭被他逗笑,兩個人依偎在一起走到已經有了樣子的田地邊,溫墨亭伸手摸摸剛從雙溪村挪來的辣椒苗兒:“看樣子能活。”
“二位老板先往後退退,等會兒熏到你們!”幾個謝修憫找來的老農高聲道,溫墨亭不解地被謝修憫拉起來躲到一邊,還沒等他問什麽,就被謝修憫捂住了鼻子。
“花椒種子去殼之後要用馬糞或者牛糞混合着一起種下去才行。”謝修憫低聲道,“味道會有點……”
“臭。”溫墨亭皺起眉頭,轉頭一下撲進了謝修憫懷裏,将臉埋在他胸..前,不肯再動。
謝修憫拍拍他的背,正要說什麽,卻發現被收拾過的守山人小屋桌子上再次出現了那個竹子杯子。
他記得讓工人把這裏所有的東西都換了一遍的,謝修憫瞳孔驟然一縮——竹子邊緣還是綠色的。
這杯子是新做的。
不管那個人是誰,他都沒有因為山上的動工而選擇離開。
他還在這裏。
……
馬糞混着花椒種子種下去,老農又用水撒上去固定住最上層的土壤,一遍遍檢查過後才放心回家去休息。
“味道已經散去許多了。”謝修憫看着用自己衣服蒙住下半張臉的溫墨亭,無奈道,“你若是覺着味道難聞,我就先帶你下山如何?”
溫墨亭搖頭,悶聲悶氣道:“你說有驚喜要給我看,我才不要回去。”
謝修憫發現溫墨亭這陣子閑下來之後是越來越依賴他了,前兩天他忙着山上的活計,有些忽略溫墨亭,昨天晚上要不是他還記着溫墨亭肚子裏有顆蛋,差點就被他引着做下去了。
謝修憫走到他身邊,拉起他一只手,卻不是要拉着他往前走,而是讓他環住了自己的脖子:“要背,還是要抱?”
溫墨亭愣了一下,走到他身前:“要抱。”背着的話會壓到肚子。
周圍還有些準備守在山上過夜的工人,溫墨亭卻只是盯着謝修憫,不再像之前那樣避人,謝修憫只能将此歸結于這陣子把人憋壞了。
他一手從溫墨亭膝彎抄起,将人打橫抱了起來,不遠處幾個年輕些的工人見狀都笑了起來:“謝老板還真是疼夫郎。”
“你還說呢?你爹不是催你娶親嗎?”
“我要是娶親,也娶個夫郎……哎謝老板人呢?怎麽走這麽快?”
謝修憫抱着人悠悠然穿過棗樹林,朝着另一邊走去,還不忘低頭調侃小夫郎:“害羞?”
“只是反應過來罷了。”溫墨亭撇過臉,耳尖有些紅,謝修憫低頭在他耳朵後面的小痣上親了一下,把他吓了一跳,差點松了挂在謝修憫脖子上的手,“你做什麽?”
“我還能做什麽?”謝修憫笑道,帶着人從一個斜坡滑下去,這突如其來的下墜感把溫墨亭吓了一跳,整個人緊緊抱住了他,差點叫出聲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修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到了,睜開眼睛吧。”
溫墨亭睜開一只眼睛,瞥了一眼,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這裏……怎麽會有個湖?”
眼前是一片不算小的湖泊,他還是第一次上山,不知道山上也能有湖水。
天邊太陽落下去,月光盈盈地撒滿了一整個湖面,星星點點的光亮随着湖水被風吹動時泛開的波紋悠悠然蕩到岸邊,再慢慢蕩回去。
螢草交縱,流水淙淙。
夜間還未來得及離去的鳥雀在樹頂飛過,留下幾聲啾鳴,竟然有些詩情畫意般的幽靜。
“還沒人發現這個地方,我想第一個帶你來看。”謝修憫将他從懷裏放下來,螢火蟲在他肩膀停留片刻,悠哉悠哉飛進了草叢中,只剩下一閃一閃的螢火。
謝修憫朝他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要不要來涼快一下?”
溫墨亭看着他不知道何時冒出來的龍尾巴,想來他應該是很喜歡玩水的,畢竟謝修憫自己也說過,他身上也帶着蛇的性子。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将手放了上去:“不會很冷吧?”
謝修憫拉着他踩在松軟的水邊泥地上,雖然腳下的泥軟乎乎的,卻不會讓人陷下去,又因為有一層草叢,也不會弄濕鞋襪——可下一刻,溫墨亭的所有擔心就跟着一起消散了。
不,倒不如說他根本就不用擔心了。
因為謝修憫直接用尾巴卷着他的腰帶着人摔進了水裏。
溫墨亭屏住呼吸,又想起來自從上一次謝修憫在海底給他喂了顆東西之後,他就可以在水下呼吸了,嘗試着吸入一口氣,而不是冰涼的水——溫墨亭驚喜地抓住了謝修憫的手,湊上去在水下親了一下他的鼻尖。
謝修憫到底怕凍着他,趕緊帶着人浮上了水面:“冷不冷?”
溫墨亭摸了一把臉上的水,抓住他的胳膊:“你之前給我吃了什麽?上一次忘了問你。”
謝修憫看他面色紅潤,便放下心來,一邊替他将身上濕透的衣服脫下來,一邊道:“我要說是狐貍精的內丹呢?”
“我不信。”溫墨亭湊到他面前,整個人都貼了上去,“那個東西上都是你的氣息,你又不是狐貍精。”
“你還能分清楚我的氣息?”謝修憫拉着他在水中保持着平衡,後來發現直接用尾巴卷住溫墨亭的腰更好用。
月光落在溫墨亭半邊臉上,因着水光落下了一片微光,更加照得他那張本就清俊的臉無比誘..人。
“你的氣息……我還能分不清?”溫墨亭腰上被他尾巴尖兒的鈎子弄得癢癢,他緩了緩呼吸,忽然起了壞心思,也想逗逗眼前這個人,“修憫,你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進來?”
謝修憫呼吸一滞,眸色幾乎要和這湖底一般深邃:“墨亭哥哥,你知道你在邀請我做什麽嗎?”
溫墨亭也是在第一次之後才知道,龍是有兩根的——每一次謝修憫都忍得冒熱汗,就怕傷到他,尤其是在龍尾巴龍角一起冒出來時,他需要花費更大的精力去壓制內心的欲..望。
“我也想讓你盡興一次。”溫墨亭輕聲道,“而且我也……我也想要。”
“你會受不住。”謝修憫擔憂地伸手摸摸小夫郎的額頭,後者不滿地拍掉他的手:“我沒發燒,而且我能受得住。”
謝修憫撫上他的小腹,這個時候龍蛋倒是很老實,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溫墨亭以為他在擔心龍蛋,正要說話,就覺着謝修憫手往下按了按,啞聲道:“……會一直進到這裏,說不定還會被頂得鼓起來。”
溫墨亭下意識往後一躲,卻被龍尾巴拽了回來,謝修憫低下頭含..住他的唇,含糊道:“招惹完人還想跑?”
溫墨亭的眼睛被他一手捂住,月光被擋在手心後,只能聽見謝修憫帶着低低笑聲的話語:“晚了哦。”
……
“哇,臉好紅。”
于輕衣坐在山下的馬車上,晃着腳等着程君才下山,溫墨亭聽見她的話趕忙摸摸自己的臉,于輕衣笑着道:“逗你的,不過你要是不心虛也不會摸臉,快說,你是不是做小壞事了?”
溫墨亭放下手,嘆了口氣:“于姑娘,莫要亂說話了。”
“哪裏亂說話了?”于輕衣看着他裹緊身上明顯不屬于他的衣服,又伸手指指月光下他脖子上的痕跡:“都遮不住,我哪裏算亂說話了?”
溫墨亭啪的一聲捂住脖子,若無其事說起了另一件事:“這個時候于姑娘和程公子不應該在家中休息嗎?怎麽會來這邊山上?”
“我肚子疼,他帶我來看大夫。”于輕衣摸摸自己已經高高鼓起來的肚子,“結果大夫只說是我吃多了零嘴……君才回程路上遇見了官府裏認識的人,說是有什麽急事要來一趟山上,我就想着也跟過來看看。”
溫墨亭動了動腿,某處雖然被清理幹淨上過藥,還是有些不自在,都怪他自己“挑釁”謝修憫。
“是嗎?可有說具體是何事?”
“還記得那個沒被抓到的方餘嗎?”于輕衣嘴中吐出的名字讓溫墨亭愣了一下,“聽說有人在這邊山上看見過他,官府的人想讓君才來知會一聲,等會兒會派人過來搜山。”
溫墨亭忽然站起來看向山頂,于輕衣被他的動作驚了一下:“你怎麽了?”
“你們兩個,來這邊守着于姑娘,若是有任何事都要記得上來通報!”溫墨亭将謝修憫留下的外衣三下五除二穿上,也不管衣服合不合身,擡腳就要往山上跑,兩個被他叫過來的小工忙上前扶住差點腳下一軟摔倒在地的溫墨亭。
“我沒事,你們在這裏守着就行。”
“溫老板,我陪你上去吧?”其中一個小工擔心他再摔倒,于輕衣也點點頭:“你陪着,我這邊有一個人就夠了。”
溫墨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定要上去看看,就算方餘真的在這山裏,他應該會第一個被抓住當做威脅。
可他忍不住。
白日裏還覺得有趣的樓梯在這個時候成了最折磨他的事情,每邁出一步,腳下就忍不住發軟,他需要提起十二分精神才能讓自己不這麽快倒下。
幸好有個小工在後面一直問他有沒有事,因為快到山頂的時候,他真的覺得人要暈過去了,并且開始疑惑謝修憫為什麽一定要先把他送下山,再和程君才折返回去。
……難不成他從最開始就知道這山中有蹊跷,卻為了保護自己,沒有告訴他?
溫墨亭踏上最後一級臺階,已經是大喘氣的狀态,對身後的小工道:“快,快去找找那兩個老板……”
他的話還沒說完,兩人眼中同時掠過一抹火光。
那火光沖天而起,不像是着火。
溫墨亭愣了愣,猜出了大概,就開始往那邊跑,但心中還是覺得震驚——如果真是謝修憫幹的……
他不是水龍嗎?
為什麽會噴..火!
……
“會不會太過分啊!”程君才跟在已經變出了龍尾巴的謝修憫身後跑,這片山已經被燒出了一大片平地,遍地焦黑,他本以為這火會把整座山燒了幹淨,結果謝修憫一揮手,那熊熊的沖天火焰瞬間熄滅。
程君才對他的認知更上一層樓。
他連龍都是第一次見。
會噴..火的龍。
他連做夢都不一定夢得到。
果然跟着謝修憫能長見識。
“方餘。”謝修憫看着眼前已經跑不動,只能頹廢地倒在地上的男人,緩緩走上前去,身後尾巴不耐煩地在地上拍打着,每一下都在地上拍出一個大坑來。
程君才見事情已經被控制住了,也松了口氣——他方才遇見官府當值的老朋友後,從他口中知道了晚些時候要來搜山的消息,本想着來通知謝修憫一聲,好讓他配合官府,沒想到他和謝修憫剛上山準備等着官府來,這小子就從守山人小屋裏鑽了出來。
一路追着他來到後山,謝修憫實在是追得不耐煩才噴了火,程君才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現在屁..股還沾着土。
“怎麽不跑了?”謝修憫沒好氣道,“像個游魂在別人的地盤裏亂跑,你覺得自己很聰明嗎?”
方餘這兩個月下來瘦得幾乎皮包骨頭,一雙眼睛卻陰鸷得驚人,他往後躲了躲,眼底多了一絲恐懼,緊緊地盯着謝修憫身後的尾巴:“你……你不是人!”
“我當然不是人,你見過哪個活人被活埋之後還能好端端出現在你面前的?”謝修憫啧了一聲,他完全不想管這件事,但既然方餘都已經送到了自己眼前,他就不能白白把人放跑了:“今天我們就把新帳舊帳一起算算,你覺得如何?”
方餘看着這個弟弟,心中對他的厭惡和嫉妒更深——憑什麽他就能随随便便結識到李天馳,程君才這樣的人,步步高升?
眼看着謝修憫賺了錢,在附近最繁華的鎮上開了海川樓,聽說偶爾還有京城聞名而來的人專門來吃飯。
而自己這邊的靠山金世昌卻是間接性的因為謝修憫各種插手變得越來越弱。
他不甘心。
憑什麽?
一個從前被他踩在腳底下的傻子,只會鉚勁兒幹活的傻子,一個任他欺辱也不會動手還口,爹不親娘不愛的傻子,為什麽能過得比他好?
“憑什麽……”方餘長時間沒有和人說過話,開口時活像是重新把嗓子撕開,“你憑什麽?”
謝修憫冷笑一聲:“你不會真的以為謝修憫死而複活吧?”
方餘眼中流露出不解。
謝修憫的尾巴不再拍打地面,月光落在他背上,卻讓他的正面變得更加深不可測:“他早就死了,在你将他的屍體埋下去之前,他就死了。”
方餘像是想明白了什麽,驚愕地爬着往後退:“你……你真的不是人?你到底是什麽妖怪?”
程君才走過來蹲在他面前,似乎覺着他臉上的表情非常好笑:“你不用怕,我們不會要你的命的,我們可是良民。”
“我不是良民。”謝修憫沉聲道,“光憑他當時能把墨亭賣給金世昌,我就能要了他的命——我甚至不用動手指,就能讓他生不如死。”
程君才:“……”
為什麽不能配合一下呢?
還能不能當好兄弟了?
“你不能殺我!我知道你的秘密!”方餘看見他的尾巴,像是抓住了他的致命把柄,瘋狂地叫嚷起來,“你要是敢動我一下!我就把你的秘密昭告天下……唔呃!”
謝修憫用尾巴卷住了他的脖子,并且不停地收緊:“還沒有人敢威脅過我。”
一時之間,地上的土灰也随着他的聲音微微顫動,山上也不知道哪裏來了陣大風,将幾人的衣裳吹得獵獵作響。
程君才都覺得方餘真是活到頭了,本來他還想勸着謝修憫給他留條活路,金家的命案還在等着方餘歸案,總要給金老爺子一個交代才是,沒想到方餘居然敢挑釁暴怒的謝修憫。
他默默站起來往後退了幾步,打算在方餘快要被弄死之前上去勸勸。
……勸不勸得住是另外一回事。
眼看着方餘的臉色從紫紅色變成難看的青紫色,謝修憫還沒有要放開他的意思,程君才還有些猶豫,就在這時幾人都聽見了不少人上山來的雜亂腳步聲,程君才忙一把抓住謝修憫的肩膀:“是官兵,快把尾巴收起來!”
謝修憫卻像是失了控,反手就要将程君才打到一邊去,程君才吓了一跳,眼看着躲不過他的拳頭,身後卻傳來一聲穿透力極強的叫喊聲,随即一個勁瘦的身影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謝修憫。
“修憫,你放開他!”溫墨亭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拍拍他的龍尾巴,“聽見沒有!我不要你的手上沾上不幹淨的血!”
謝修憫聽見他的聲音,這才不情不願收起了尾巴,周圍的動靜頓時安靜了下來,方餘也沒了掙紮的力氣,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溫墨亭趕緊把謝修憫拉到一邊,還沒開口問什麽,就叫他伸手燒着了一截斷掉的樹枝,然後将燃着火的樹枝塞在了方餘幾乎合不上的手裏。
程君才:“……你這是栽贓嫁禍。”
“都是死罪,又何來什麽栽贓嫁禍?”謝修憫理直氣壯回到了溫墨亭身邊,朝着他伸..出手,“這裏都破了。”
溫墨亭趕緊捧着他的手看看,結果只看見被樹枝擦到的一點點紅痕,無奈道:“都沒破……你沒事吧?”
“這話不該我問你嗎?”謝修憫在他腰上捏捏,“一路跑上來沒難受嗎?明天又要一天起不來了。”
溫墨亭耳尖一紅,就在這個時候官兵終于找了過來,打頭的一人高聲問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事!你們不知道放火燒山是要……”
“他幹的。”謝修憫伸手一指倒在地上剛剛轉醒的方餘,“你們正在通緝的殺人犯幹的。”
那官兵看看他,再看看方餘,欲言又止:“他是……你打的?”
“我是為了保護自己。”謝修憫面不改色道,“他都來燒我的山了,我不出手,難不成看着山被他燒光?”
官兵一聽也是這個理,當即讓人将已經沒有反抗能力的方餘五花大綁,也沒有和謝修憫等人廢話森*晚*整*理,只說到時候結案了他會向上頭申請給他們一些賠償。
程君才:“……”
毫發無損還訛了一筆賠償。
不愧是謝修憫。
這件事總算有驚無險地過去了,溫墨亭看着地上的黑色印子還有些後怕,硬是拉着謝修憫左看右看檢查半天,最後還試圖讓謝修憫張嘴給他看看。
程君才在一邊默默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随手一揮就來火了呢?”
謝修憫這樣的人,怎麽也做不出張嘴噴..火的事兒來吧?
溫墨亭愣了一下,立刻将他兩手翻過來看,卻什麽傷痕也沒看見。
“都說了我真的沒事。”謝修憫帶着他往山下去,拉着他走,一下沒拉動,“怎麽了?”
溫墨亭想問他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沒告訴我,又覺得這事兒問出來顯得太矯情,謝修憫肯定是覺得有把握才會去做這件事的,他這樣問出來豈不是對謝修憫的不信任?
他正糾結着,謝修憫卻是恍然大悟一般道:“我沒有故意不告訴你。”
溫墨亭臉上表情一僵,沒想到自己心中所想被他猜了出來,謝修憫上前摟着他的腰帶着人踏上下山的臺階:“最開始我只是懷疑有人在這附近住而已,畢竟之前這裏只是一座荒山,有流浪者住進來也很正常——我真的沒想到會是方餘。”
溫墨亭嗯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
“沒什麽大不了的。”謝修憫看他走路一瘸一拐,張開手比劃了個“要不要抱”的架勢,溫墨亭卻是将他的手放回自己腰上:“走吧,我餓了。”
知道小夫郎這是在轉移話題,謝修憫也沒有揭穿他,溫墨亭是因為在乎他才會這樣想的,謝修憫還恨不得這種機會再多來幾次——不過可能會吓到小夫郎的事兒還是少做的好。
兩人慢慢下山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長,直到月輝撒滿臺階,再将二人的腳印覆蓋。
只留下一片銀色光輝。
……
“山上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吧?”白九将最後兩筆帳算清楚,在賬本上記下來,推推靠在自己身上半睡半醒,手中還捧着一本剛翻開的新書的溫墨亭,“睡着了嗎?”
“沒有。”溫墨亭打了個哈欠,天氣越來越熱,他人也就越來越懶散,時不時就犯困,白九已經有過經驗,告訴他想睡你就睡,“何時了?”
“你才坐下來不到一刻鐘。”白九起身拿來兩個枕頭代替自己讓他靠着,櫃臺後面謝修憫特意讓人修了一張小床放在這裏,白九可以休息,溫墨亭也可以随時過來蹭床,“想吐嗎?”
溫墨亭搖搖頭,白九笑道:“你倒真是奇怪,于輕衣最近吐得不成樣子,你反而一點事兒都沒有。”
溫墨亭摸摸肚子,裏面的龍蛋很是乖巧,已經連着三四天沒有鬧騰。
小狼崽不知道從哪裏回來,蹭髒了一身皮毛,白九已經對此見慣不慣,拿來專門給它準備的毛巾沾了水,将它翻過來翻過去擦了個幹淨,這才拎着放在太陽底下曬。
“曬幹了再給你。”白九面對溫墨亭投來的疑惑目光,甩甩手上不安分的小狼崽,“這家夥越長越大了,再過一陣子你就抱不動了吧。”
溫墨亭懶洋洋躺回去:“無事,有人抱得動。”
他見過謝修憫拎着狼崽到處走的樣子,看起來絲毫不費力——反正會有人幫他拎着。
溫墨亭閉上眼睛,打算正兒八經地眯一會兒,眼前就落下一片陰影,他還以為是白九,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來人卻是輕笑一聲:“這麽沒防備?”
溫墨亭聽清楚那笑聲時就立刻坐了起來:“……于公子?”
來人正是于攜,他手中拿着一柄折扇,展開扇子替溫墨亭扇了扇風:“在這裏午睡,會被熱醒的。”
溫墨亭躲開了他的扇子,爬起來站到了白九身邊,對他輕聲說了幾句話,便轉身去了後廚。
“溫公子怎麽走這麽快?是有什麽急事嗎?”于攜還在伸長脖子看溫墨亭的背影,看見那人影在轉角處消失似乎有些失望。
白九把狼崽子放地上,白毛球似的狼崽子上前聞了聞于攜的褲腳,十分嫌棄地扭頭去追溫墨亭了。
“于公子怎麽回來了?我聽說你跟着令尊回廉州城有段時間了。”白九知道這人對溫墨亭的心思,只是沒想到他還會再次找上門來。
于攜走出櫃臺,這陣子不是上客人的時候,海川樓很是安靜,就連跑堂的都找地方睡覺去了。
他自顧自找了個椅子坐下來:“受人所托,來這邊辦點事兒——我聽說海川樓的老板把李家的鋪子收購了不少?”
白九皺起眉頭,這個時候溫墨亭剛好繞了個路想要從側門出去,卻被于攜看了個正着,他只好禮貌地過來打了聲招呼,視線卻總是往門口瞄。
于攜撐着腮幫子看着他:“溫公子在擔心你夫君?他被我找人拖住了,一時半會兒恐怕是回不來,你還不如坐下聽聽我此行的目的。”
溫墨亭收回目光,和白九對視一眼,知道來者不善——于攜這個人城府很深,專門挑沒人的時候來這裏,最關鍵的是店裏此時只有白九和溫墨亭兩個雙兒在。
他到底想做什麽?
“這麽看着我做什麽?我又不是什麽兇神惡煞。”于攜拍拍自己身邊的凳子,示意溫墨亭坐過來,後者卻是拉着白九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沉聲道:“于公子想要說什麽?”
“我知道海川樓的老板是李天馳,但實際的掌控者卻是謝修憫。”于攜笑道,“我要你們将李家的鋪子悉數奉還,至于賠償,我會……”
“不可能。”溫墨亭直截了當拒絕了他,“于公子,這件事不管李家給了你多少好處,都不是你該管的。”
李天馳和李家的恩怨,輪不到外人來插手。
“哦?”于攜反而笑得更放松,“溫公子何來的資格勸告我?”
“他不是在勸告你。”溫墨亭身後忽然落下一道巨大的黑影,謝修憫黑着臉站在了溫墨亭身邊,低聲對于攜道,“他是在警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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