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章

第 57 章

自從父親去世之後, 已經很久沒人跟孟遙說過這樣的話了…

身處這個社會，我們每天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來适應這個糟糕的世界。

只是——

“不管再怎麽糟糕，也永遠不要忘記做自己。”

孟遙的爸爸是個煲雞湯的十級小能手, 他總是這樣對自己的女兒說。

從前的孟遙只是聽一耳朵，也沒放心上，那時候的她驕傲肆意, 很是自我，這些雞湯對她而言簡直就是日常。

後來爸爸去世，媽媽改嫁，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小公主摔進了沼澤, 再然後被迫長大。

她開始适應這個社會的生存法則，也逐漸明白了父親曾經對她灌輸的那些雞湯型教育有多難得。

那是一個普通男人對這個社會的認知，也是一個普通男人一直在堅守的自我準則。

孟志國無論從出身還是長相，亦或者能力都平平無奇, 他似乎沒什麽閃光點, 就連後來有了公職，也只是在堅守自己崗位，沒做出什麽耀眼的成績。

唯一有點特別的，大概就是每天回家的時候, 這個男人會為妻子帶一束鮮花，為女兒買一塊小蛋糕。

日複一日。

即便對妻子一再失望，那束鮮花也會在每個傍晚準時出現在客廳桌面。

工作再忙再累, 生活再苦再難, 這個男人都不會忘記給妻子和孩子準備一份小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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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都在堅持做他口中的“自己”。

直到他去世的那天, 也一直如是。

“啪嗒、”

滾燙的淚水砸在手腕。

孟遙有些想爸爸了…

最近不知怎麽, 好像總是時不時想起以前爸爸還在的日子，那時候她委屈了有人哭, 開心了有人分享，生氣了也會有人哄她。

爸爸不在後，這些都是她自己在消化。

明明都已經習慣了，可現在一切都退化到了原點。

委屈了就想找人宣洩，生氣了就想讓人說好話哄哄她，就連看到粉色夕陽這種小事也忍不住想要立馬跟人分享。

孟遙知道，這都是因為聞聿。

只是隔着手機，這個男人也能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爸爸說的那個人，以及她自己想要的那個人——

孟遙想，她應該找到了。

沒有哪一刻，比此刻更讓她确信。

抹掉眼淚，孟遙重新點開聞聿那條語音聽了一遍。

再聽還是很感動。

對聞聿這種身居高位的人來說，無論是女友還是妻子，都只是他們的附屬品，上位者的目光大多都是帶着居高臨下的睥睨，聞聿這樣的，反而是“異類”。

孟遙覺得，比起聞聿，她才是比較幸運的那個。

她鄭重的敲下了一句“聞聿，謝謝你”。

聞聿不忙的時候基本能做到秒回她。

眼下就是。

孟遙看着那個摸摸頭的表情包，突然就很想真的被聞聿摸摸腦袋。

她眼眶紅紅，矯情做作道：【老公你不能對我太好，要不然我被你慣壞了怎麽辦？】

要是他們沒有以後，她很能想象自己未來還會不會再談戀愛。

就算談，估計也會以聞聿為标準，對未來男友百般挑剔。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然而，聞聿很快回她——

【只是給你最基本的尊重，算不上慣着。】

這次，聞聿用了“你”，而不是“我女朋友”。

意思是，換做任何一個值得他尊重的人，他亦會如此。

也就是說，在尊重自己女朋友之前，他本就是一個會尊重別人的人。

再換而言之——

聞聿他其實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即使他在工作上手段再怎麽強硬，有些東西也刻在了他的骨血裏。

他的內核溫柔強大。

正如他看待這個世界，不帶有任何歧視，永遠保留善意。

“噗通噗通、”

孟遙聽到自己胸腔裏的心髒猛然跳動。

她想：聞聿他完蛋了，他這輩子都別想再甩開她了！

她孟遙就是強取豪奪，也要把他綁回來做老公！

于是，被這個男人釣成翹嘴的Judy，已經忘記自己只準備和男友聊五毛錢的，開始對男友發起了一波甜言蜜語攻擊！

Judy：【怎麽辦老公，我越來越喜歡你了[/大哭]】

Judy：【你看到今晚的月亮了嗎？那是滿月嗎？不，那是我對你滿滿的愛[/心]】

Judy：【工作疲憊的時候，想到老公我立馬精神抖擻！知道為什麽嗎？因為——yoyoyo，這裏是aka朱迪，你的目光就是我的興奮劑！】

Judy：【[貓貓飛撲抱住你，給你一個大大的mua.gif]】

遠在南城的聞聿，看到這一連串的土味情話，沒忍住輕笑出聲。

收拾完東西在外間瞎溜達了半天的吳叔，聽到卧室這邊有動靜，過來敲了敲門。

就聽到裏面的人笑聲還未散，說：“進。”

吳叔推門，啧啧的走了進來，眼神暧昧的在他家開花的鐵樹身上打量——

聞聿看起來還是那個聞聿，矜貴的，淡薄的。

只不過，他現在拿着個手機在那嘴角噙着笑，整個人就透着股別樣的味道。

哦，懂了，原來這就是戀愛的酸臭味。

沒記錯的話，少爺現在還沒和那位陳小姐見過面吧，網戀也這麽上頭嗎？

沒眼看，真是沒眼看！

吳叔不由打趣，“這陳小姐說了什麽啊，把咱們少爺哄這麽高興，比我還有本事呢。”

放平時，聞聿多半會自動忽略吳叔的調侃，這會兒倒跟來了興致似的，突然問吳叔，“您在說唱界有沒有一位叫朱迪的朋友？”

吳叔：？

見吳叔一臉“真是見了鬼的”表情，聞聿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問了什麽蠢話，難得的，聞聿也略感不自在了起來，左手拄在唇邊輕咳了聲，耳根微微泛紅，說：“沒事，我随便問問。”末了，生硬的轉移話題，“您找我有事？”

吳叔還在用“到底是我耳朵出問題了，還是少爺你腦子出問題了”的震驚表情看着他。

聞聿淡定的将自己的目光別開，拿起桌面上的小噴壺，往手邊的小花盆上噴了兩下。

吳叔也跟着聞聿手上的動作，注意到了他面前那個花盆。

就是巴掌大的白陶瓷小花盆，很普通的款式，裏面只能看到類似于小蒜頭的苗，吳叔對花種了解不多，無法一眼看出那是什麽苗，于是，注意力就這麽被轉移，問道：“這是花苗？”

聞聿正對着花拍照，按時記錄着澆水次數。

聞言，他只嗯了聲，并未多說。

吳叔湊過來仔細看，還是看不出是什麽花，好奇，“這什麽花？”問完又狐疑，“不對，少爺您怎麽突然種起花來了？”

聞聿認真填寫種植表格的動作停頓了下才又繼續，簡單道：“路過附近花市随手買的。”

他沒回答是什麽花，也沒說為什麽要種，只道：“南城是鮮花盛産地，您要是想逛，我讓馮秘書陪你。”

吳叔覺得也行，來都來了，聽說南城這邊的水果也比別的地方要甜，正好去逛逛。

知道他家少爺不會回答他原本的問題，吳叔也就沒再多問，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

“少爺，老爺和太太的航線定在了三天後，您打算讓他們在那邊待多久？”

聞聿并未說返程時間，吳叔便沒有擅作主張。

就見聞聿拿起手機，順便捧着桌上那個小盆栽，走到了卧室陽臺，淡淡道：“老爺子這兩年身體越來越差，身邊總要有人伺候着。”

陽臺很大，牆面欄杆爬滿植被，綠意盎然。

外面有兩把椅子，放置着茶水桌，以供尊貴的客人來這邊賞景休息。

吳叔走了過去，“那太太他們那邊再問，我就含糊過去？”

聞聿将花盆放置在了茶幾上面，他人就坐在一邊，仰頭看了看天上的圓月，低頭開始在那裏搗鼓着調整花盆的位置。

“您看着辦就好，不用過問我。”

回答的很是敷衍，似是要送走的人不是他父母，而是什麽陌生人，對此不感興趣一般。

吳叔心下暗嘆：也不知是老爺子太過沒有人情味，還是那對夫妻狠心，當年那事終究成了少爺心頭的一根刺。

吳叔敢斷定，若是那對夫妻別太離譜，少爺必定會讓他們安度晚年，可偏偏不論是老爺子還是那對夫妻，都是一個賽一個的不安分…

吳叔只能勸自己不要深想，更不要做爛好人，他是少爺身邊的人，只要聽從少爺的吩咐就好，少爺對他是有情分，但他也不能将這情分随意踐踏濫用。

就像今天這事…

在吳叔想東想西時，閑散坐在那邊的聞聿，已經不知道第多少次擺弄他那盆花了，似乎是覺得哪個角度都不太對，最後幹脆換到另一邊坐下。

吳叔：…

他就不懂都這個點了，少爺抱着盆花擱這兒研究什麽呢！

“少爺，您這大晚上幹嘛呢？”吳叔實在是忍不了了！

聞聿伸手将桌上的花再次調整位置，盈盈月光灑落在那盆濕潤的黑色營養土之上，他緊皺的眉這才舒展，微微牽起唇角，說：“曬月亮。”

吳叔：？

吳叔：？？？

“啥？”吳叔懷疑自己年紀大耳背了！

曬啥玩意兒？？

吳叔不可思議的看看那盆花，再看看他家大少爺，最後又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別告訴他，大少爺這大晚上不睡，就是為了帶這盆栽曬月亮？？？

然而，沒人回答他的疑問，因為他家大少爺這會兒不玩花盆，又開始擺弄他那破手機了！

看到他家大少爺又開始盯着手機笑，電光火石間，吳叔大徹大悟！

合着這盆花是給你那個寶寶種的啊！

吳叔雙眼含淚，蒼天啊，和尚哥現在不叫和尚哥了，他脫胎換骨，變戀愛腦哥了！

年輕人談戀愛，吳叔也不添亂，見聞聿聊的投入，悄默聲離開。

吳叔想的沒錯，這盆花的種子是風信子，是聞聿早在一個多月前就找人培育的新品種。

據說，這顆種子開出來會是雙色花，具體是哪兩種暫且不知。

一個多月前——

劇組，紅衣，白馬。

一場雨，一把傘。

掌心的溫度，也是心動的始端，

于是，就有了這顆種子。

這次來南城，聞聿除了工作，也是來取花種。

在他們交往的第十三天，聞聿親手種下了它。

他細心呵護，希望它可以健康長大。

一如她。

他希望她永遠平安、健康。

永遠恣意綻放。

夜色下，男人随意抻着腿靠坐在椅子裏，身邊是他精心呵護的小花苗。

Judy說今晚的月色是她滿腔的愛意。

那麽，沐浴着她和他的愛，這朵花沒可能長不大。

對麽？

...

孟遙發現聞聿好像還挺吃土味情話這套的。

兩人膩歪了一會兒，孟遙才想起來！

Judy：【對啦，你看我發你的視頻了嗎？】

親親老公：【還沒來得及。】

Judy：【那你快去看！】

親親老公：【嗯。你可以先忙。】

孟遙捧心，真是好懂事一男的！

那個視頻時長不算短，孟遙便回了個貓貓點頭就繼續去看劇本了。

第三個劇本也是小甜劇，先校園後都市，能看出編劇功底很厲害，短短四集內容，就足夠引人入勝，看的孟遙意猶未盡！

她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本子好像是小說改編，算是個小熱門ip。

孟遙看完劇本就去搜了原小說，原小說不長，也就二十來萬字。

如此衡量最後兩個本子——

第三個勝在編劇功底以及原小說IP加持，第二個劇本勝在題材新穎，劇情多反轉，編劇後面如果不翻車的話，沒準可以一騎絕塵！

說白了，就是第三個劇本自帶熱度，第二個劇本需要賭命。

按理說，在這種情況下，孟遙會毫不猶豫的選第三個，她要吃流量。

但第二個本子後面的劇情實在是讓人抓心撓肝的好奇！這還是原創劇本，除了主創團隊，她壓根看不到後續劇情！

糾結來糾結去，孟遙決定還是看看第三個劇本的原小說再做決定。

而她在這邊看劇本的時候，聞聿那邊也開始看起了視頻。

長達二十分鐘的視頻，從Judy介紹這家游泳館的挑戰規則開始…

孟遙常去的這家游泳館是五十米長池，管內一應設施都是參照正規比賽。

老板為了增加趣味性，定了個挑戰項目，凡是刷新上一個挑戰者記錄的，都可以在他那裏領取獎品。

獎品價格不等，很是多樣性。

當然，專業運動員除外，這個挑戰只針對游泳愛好者。

從開館到現在，挑戰者絡繹不絕，大家倒不是為了那點獎品，都是奔着刷新記錄來的。

孟遙也玩過兩次，拿過魁首，只不過不到一周就被人K了下來。

這種挑戰越往後難度越大。

在正式開始下水前，視頻裏的Judy将相機對準了游泳館最上方挂着的巨大顯示屏。

顯示屏最上方是上一位記錄者的ID，名叫“有種就幹死我”，100米最新記錄為兩分三十六秒，是上個月的記錄了，到現在都沒被刷新，可見普通人已經很難再超越。

聞聿看到這裏，竟也想了想，他上一次一百米的記錄是多少。

似乎也跟這個數字差不多？

已經有段時間沒游泳了，記的不太真切。

她這是要挑戰兩分三十六秒？

聞聿調整了一下坐姿，注視着屏幕的眼神也變的更加專注。

他來了興致。

就在這時，原本只有大屏幕的畫面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大拇指。

手指白皙，指甲修剪的很幹淨。

是Judy的手。

Judy對着“有種就幹死我”豎起大拇指，再然後，大拇指向下。

一句話都沒說，卻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狂妄。

聞聿忍俊不禁。

下一秒，畫面一切，身穿藍色連體泳裝的女人背對着鏡頭出現在了畫面裏。

泳裝就是簡單的款式，沒那麽多花裏胡哨，而Judy也沒有在鏡頭裏刻意的展露自己，她站上跳臺，戴好泳鏡，弓腰，收腹，一整套動作連貫又标準！

緊跟着，一聲槍響！

畫面裏的人如同一條美人魚，曼妙的身姿短暫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一躍入水！

原本還慢悠悠在水中劃拉的人，皆被這邊吸引了目光，紛紛停在水中“駐足觀看”！

所有人都在注視着她，連同屏幕外的聞聿！

她的速度比聞聿想象中的還要快，似乎是受過專業訓練，自由泳的動作跟她準備動作一樣，都極為标準！

眨眼間，她便游到了對面，再然後一個折身，雙腳一蹬，向“他”游了過來！

漸漸地，游泳館裏有人帶動喊起了加油，先是稀稀拉拉的一兩聲，到最後音量越來越大！

直到她碰到了觸摸板，大屏上顯示——

本館唯一真神你遙姐：2'33"

接着，遙姐的名字往上一跳，擠下了“有種就幹死我”，位列第一！

霎時間，周遭爆發出震天響地的尖叫！

而被掌聲包圍的人背對着鏡頭摘下了眼鏡，一邊擡頭看着大屏，一邊擡起手對着鏡頭這邊比了個大拇指！

似乎是在隔空和什麽人交流。

很不經意的一個動作，就這麽輕易的攪亂了聞聿的心神。

心髒劇烈顫動。

聞聿漆黑的桃花眼裏，某種情緒濃烈到深不見底。

他擡手按在了心口，慢慢地、緩緩地、吐了口氣。

就在剛剛，他比圍觀的那群人還要緊張。

分明就是場普通的挑戰…

聞聿不由失笑。

他重新拉回進度條，反複将Judy挑戰賽那段看了又看。

起初，聞聿是驚豔。

再看，便是欣賞。

到最後，聞聿想，手捧明珠的他是何其有幸。

進度條第五次來到挑戰賽結束的地方，聞聿沒再返回，而是等待最後那三分鐘的來臨。

很奇妙的，聞聿也開始有了“期待”這種心情。

鏡頭再次回到了對外的視角，只有背景音能聽到是Judy自己在掌鏡。

畫面一路跟随肌肉猛男老板，來到了游泳館前臺。

老板讓前臺客服将獎品全部擺了出來。

聞聿看到那些亂七八糟的禮物，沒忍住，跟着掌鏡的Judy一起笑了。

Judy在那裏翻翻找找，忽然間，畫面定格！

鏡頭兩邊的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注意到了被其他獎品壓在下面的那對手機殼！

聞聿眼尾一勾，心下有了答案。

大概是從吳叔那裏得知他今天心情不快，于是她參加了一場挑戰賽，拿到了一份特別的獎品。

她預計将其中一半送給他。

算是與他分享喜悅。

又或者，她希望此刻的他也能和她一樣擁有一個好心情。

聞聿看着那份禮物，隔着屏幕感受着。

倏然間，他垂眸一笑。

她做到了。

他仰頭去看今晚的月亮。

寂靜的深夜，唯有心跳聲震耳欲聾。

渾身血液躁動沸騰。

向來沉穩的人，突然就變得沖動了起來。

他問——

【禮物，要不要當面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