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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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棋書畫,高雅上端,畫師亦是高雅的,高雅之人自有高雅的習慣,鐘鼎之家金玉之族喜歡挂玉以顯身份,但畫師們就喜歡往腰上挂一只精致的小畫筆,既是配飾,也是身份象征。
之前捕快們基本上搜查過衆人身上的物件,看看是否有兇器在身,當時卻都掠過了這畫筆——這麽小,怎麽可能藏匿兇器呢。
于是掠過了。
如今被許青珂點出殺人兇器是盤龍絲,這小小挂筆反而是疑點。
但許青珂到底是如何懷疑到它的?
“不是我懷疑你的筆,我只是懷疑你。”
“懷疑我?”闫東平皺眉,“你的意思是,你直接懷疑我?是我哪裏露出了破綻?”
“前後表現不對。”
前後表現?
“徐大人死之前,你表現得無懈可擊,将一個癡情于畫的人體現極好,徐大人死之後,你卻沒有留意到畫上濺上許多血跡,甚至跟其他人一樣乖乖随着這個案件調查,這是因為前期你需要讓衆人相信你是闫東平,一個最不容易被懷疑是殺手的人。而後期,你已經成功擊殺了自己的目标,要做的便是時刻關注這個案子,确保自己不被發現,那時你是一個需要掩飾痕跡的殺手,需要控制情緒淡化你的存在感。前後表現都很專心,但扮演得不夠協調一致,反而讓人懷疑。”
事實上,懷疑的人就你一個而已。
謝臨雲暗暗道,他也不過是圈出了兇手在他跟知府大人這一群人裏面,再觀察每個人身上的血點……事實上,這還是在許青珂的啓發下。
不如她。
十分不如。
謝臨雲垂眸,面上冷峻。
第一次如此不如一個人。
一個人?他腦子裏忽然閃過一道光,猛然擡頭,厲聲:“許青珂,你的意思是這個人并不是真正的闫東平!!”
原本在場已經有人覺得許青珂的話有點不對勁,還未細想出來,就被謝臨雲震驚了。
“不是闫東平大師?!”衆人大駭,韓楓都是眼角狠抽。
知府大人赫然大喊:“快,拿下他!”
只是在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闫東平”已經冷笑一聲,陡然突襲……直奔知府大人,似乎要挾持他。
然而馮刀頭剛剛已經看到許青珂飄來一眼,當時便是戒備,因而拔刀,刀鋒極快。
但這殺手能在須臾之間殺人,那速度更快,竟腳下一閃就避開了這一刀,掠上桌案再一彈,竟躍向知府大人。
一向養尊處優的知府大人當時驚駭無比,甚至閃過一念——難道今日就是我卓淩雲的死日?與徐世德這等人同死一日一地?
剎那一念,那殺手已至身前。
死!!!卓淩雲睜大眼,卻陡然聽見風聲雨聲。
什麽聲?
破空之聲。
劍,寒芒,那殺手探來的手掌被一短劍瞬息割斷。
殺手劇痛中看到那冷峻瘦高的青年手握短劍擋在卓淩雲身前,且撲來一掌。
轟!
殺手被一掌拍出兩三米,落地後吐出一大口血。
嘩啦啦,官軍跟捕快們都圍上,其餘人便是吓得都躲避外側。
許青珂站在原地,看着半跪地的殺手一臉猙獰,卻有不甘。
“原來是左手劍阿青,這江金雲竟雇了你,不過若不是這姓許的小子過于聰明,提前讓你準備,你今日絕不是我對手。”
左手劍阿青,這是一個近些年來在江湖上十分新銳的劍客,不過此人有三大特點,一,用左手耍劍,二,劍是短劍,三,只要錢。
阿青盯着這個殺手,微微皺眉,“如果我沒認錯,江湖上會用盤龍絲又有如此速度的人不超過三個,其餘兩個不會有這樣大的膽子接這個買賣,也就只有一個傳聞跟我一樣死要錢的殺手會接這個買賣,你是影子。”
“對,我是影子,不過我有一個名字世人都不知道。”
他重傷,反而盤腿坐在地上,嘴中有血流出,卻笑得幽深而鬼魅。
他是盯着知府卓淩雲說這句話的。
“卓淩雲,可還記得府學蓮花池裏的那顆人頭?”
卓淩雲臉色一變,謝臨雲也皺眉。
果然是同一個人做的案子。
兩者有什麽聯系?
“可知道我為什麽要殺那小子?因為他姓李,因為他是府将李恒的兒子!而我……我姓張!”
他的臉上有猙獰,有怨恨,也有悲戚。
那樣複雜。
衆人,尤其是在場好些官僚卻是一個個臉色大變。
“張?你姓張!你是郡守張俊揚的子嗣!”卓淩雲難以置信又不得不信。
“對,當年李恒跟徐世德兩人一同在我父親手下辦差,卻為了一己私利謊報我父親通敵賣國,致我張家被朝廷滅了滿門,這等大仇如何不報!”
影子恨意如此深,導致在場的人一時間都有些緘默。
兩個案子本來天差地別,也就一個人頭可以勉強挂上,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淵源。
張俊揚那個案子當年也是因此很大震動的,其實滿朝上下都知道證據十分不足,但還是……
只能說,君王心難測,而背後之人卻抓牢了君王心。
如今又有誰敢替張家翻案,于是這影子殺手便用了自己的手段複仇。
卓淩雲一時間神色也有些陰沉,只盯着影子默不作聲,但馮刀頭知道他的意思——不管為什麽殺人,反正是殺人,而且殺的是不能殺的人。
抓!
馮刀頭正要上前,卻忽然看到影子勾唇一笑,猙獰而血腥,他似乎在看着一個人。
許青珂。
怨恨嗎?反正他嘴裏猩黑的毒血流出。
服毒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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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月湖心閣的二樓,上等華美的屏風,高雅脫俗的壁畫,琉璃剔透的酒杯,碧湖長空一色的美景,還有涼涼清香的湖上清風。
江金雲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恍惚,桌子上有諸多美食,對面是看着外面美景而手中輕轉茶杯的既俊且美的年輕郎君。
他好半響才回神,說:“我這一生自诩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但都不及今日讓我這般心潮起伏,難以恢複。”
許青珂轉頭看他,秀美輕挑,薄唇微揚:“江東家不是一個畏死而怕事的人,之所以這麽心緒不寧,是因為感覺到自己的命運之輕薄,他人權勢之熏天?”
江金雲有些震驚許青珂的字字珠玑,竟如此明白點出了他心中的虛浮。
“對,你別看我在這地方還有臉面,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可誰又知道,那些上位者動一動腦子,動一動手指頭,我這項上人頭就得被那些捕快們按在板上充當別人的替罪羔羊。”
頓了下,他卻是起身,又忽然跪下,竟是一十分鄭重近乎叩拜父母天地的大禮。
許青珂自自然然得受了。
江金雲拜完,直起身子,看着許青珂說:“我之前雖倚重許老弟你之才能,卻并未太過尊重,只覺得你還是羽翼未豐的雛鳥,而我卻是浸淫江湖的老饕,可憑目前之資本來雇傭你為我工作,但……其實我的處境還不如你,起碼你是能騰飛的雲龍,而我卻是過江而不能自保的泥牛,蠢笨不堪啊。若不是老弟你高義,竟毅然站出替我洗去嫌疑,且直接抓出兇手,恐怕哪怕我洗去了嫌疑,那徐世德背後的禦史大人也是要拿我出氣的。”
這番話下來十分之誠懇,并不該是一個精明老道的商人巨富該說的。
但許青珂卻說,“我幫你,也不全是為了你。”
江金雲一愣,卻見對面風姿秀雅絕俗的翩翩郎君并未解釋,只是阖了眼,繼續看向外面的風景。
江金雲卻越發覺得此人高深莫測,是即将化龍的江中錦鯉。
心中不知為何忽起一念,陡然就下了一個決定,他後來想想都覺得自己十分沖動,但仔細想想又從未後悔。
“許老弟,不知能否許我對你換個稱呼。”
許青珂瞟來一眼,喝了一口茶。
“不等我金榜題名嗎?”
“錦上添花很沒勁,雪中送炭最有情。”
許青珂偏過臉,看向他,淡淡一笑。
“等下我走的時候,容我帶走你一瓶十年的女兒紅吧,還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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