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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撤退的路全是上坡，來時沒有察覺，走的時候蘇才意識到坡度之陡很有些叫人吃力。氤氲的紫氣讓她打從心底感到危險，要不是記着回程還有那麽遠需要保持體力，蘇早就催促班尼特順着來路狂奔了。

好在火把還能堅持，否則這種環境下抹黑趕路困難程度怕是指數級別的上升。

“我怎麽覺得回去比來時遠了好多啊？好像還在晃！欸？”少年倒不是抱怨，只是本能的提出疑問。

把“好像”去掉，就是在晃啊！

蘇心底一驚，用力推了他一把：“跑！”

這種時候哪還顧得上跑遠跑近，能跑幾步是幾步，能跑一個是一個。

地下探險比地上探險還怕腳下不穩，地面以上遇到地質災害九死一生好歹還有那“一生”可以努努力，地面以下遇到那就……嗯，趕緊想想墓碑上要刻點什麽忠告留給後人吧。

本就是上坡，兩人攥足了勁也快不到哪裏去，腳下的振動從輕微漸漸變得劇烈，身後傳來岩石破碎掉落的脆響。蘇邊跑邊解背上的背包，還不忘提醒班尼特：“不必要的東西都扔了！”

說完她奮力将背包甩向前方，就因為發力時停的這一下，腳下一空身體猛然下落，好在右手及時勾住尚存的路面，就這麽飄來蕩去的挂在半空中。

崩塌與震動停止了，萬幸，這場坍塌只是一時。

“呼……”

蘇的另一只手也及時借助身體搖晃時的起伏扒到路面上，總算不那麽險象環生。為了避免刺激到脆弱的岩基，班尼特壓低身體撲在路面上挪過來拉她：“手給我。”

“你別擔心，這塊石頭很大，不會掉下……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的手保持向前探去的動作，眼看着那塊堅硬無比的岩石毫無征兆從中間裂開一條縫：“蘇——！”

“記得替我把論文手稿保存好——！還有我的探險記錄錄錄錄錄錄錄……”

跟着岩石路面一塊掉下去時蘇想的只有這件事——大慈樹王在上！我！的！論！文！

塵土飛揚，天旋地轉，頭暈眼花，不省人事。

*

“蘇崽——！”

身下是曬得又熱又燙的岩板，天空很藍，溫度比蒙德城郊外高，四周的地貌也與微風的高地相去甚遠。深情的呼喚中，圓圓臉白衣裙，水袖長長蓋住手的姑娘一把摟住蘇往懷裏塞：“蘇崽你終于活啦~”

“就，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本來就是活的？”蘇啞着嗓子為自己有機生命體的基本屬性正名。

這姑娘個頭不高，力氣不小，抱玩偶娃娃一樣抱着她拼命晃：“蘇崽！你活過來我好開心！沒有你我好孤單，沒有你我出門都心虛！赫烏莉亞都還有幾個眷屬呢，我堂堂塵之魔神哈艮圖斯，伴生的藤蘿怎麽可能整不活！”

好的，已經完全了解你的開心，你的伴生眷屬整不活也不要拿我整活啊啊啊啊！

“根據普遍規律，植物根系确實可以做到防風固沙減少水土流失的作用……”迎面被兩坨軟玉溫香糊了滿臉的蘇靈魂出竅，在她被憋死之前帶着素雅馨香的溫暖懷抱終于松開：“蘇崽你怎麽奇奇怪怪的？是不是在蛋裏憋太久憋傻了？我就說得早點把你的蛋殼敲開，他們偏攔着不讓我敲！”

她氣鼓鼓的瞪大眼睛，鬓邊藍白色的流蘇随着動作顫巍巍。

哈艮圖斯……沒在文獻裏見過的陌生名字。魔神都這麽可愛麽？西風大教堂的祈禮牧師芭芭拉小姐是不是可以競選一下風神的位置？

“……我？藤蘿？蛋？”蘇開始回憶自己在阿彌利多學院的帝利耶悉基礎課程——藤蘿是植物，植物怎麽卵生！這是誰胡扯出來的理論？

姑娘你說的是根瘤吧！

美少女扳着她的肩膀仔細瞧她的臉色，看了好一會兒，擡起一只手比劃：“這是幾？”

“……五？”

“還好還好，沒傻！”美少女放下手，大力拍擊新生眷屬的胳膊：“蘇崽，我是你阿姐，你要喊阿姐明白嗎？有阿姐的上一口，絕對少不了你的下一口。”

高齡二十，身高體重都在健康女性合理範圍內的蘇看看她透着稚氣的可愛圓圓臉：“……”

“阿姐～”

如果不是上臂骨骼隐約傳來即将粉碎的信號，她絕不會夾得如此虛僞。

見她乖巧張嘴喊人，美少女終于放下心：“好了，你今天才破殼還很虛弱，去我岩洞裏躲着，有人給你弄吃的。”

她擔憂的上下看看她：“多吃點！吃壯點！咱有家底！”

還真別說，讓她這麽一提醒，蘇還真覺得有點餓了。被人拖着胳肢窩從地上拖起來，她終于擺脫成為岩板燒的威脅：“哦……”

把不省心的眷屬送回岩洞安頓好，哈艮圖斯身還沒轉完就有人匆忙趕來訴苦：“歸終大人不好了，山裏跑出來好多野豬沖進田地，我們，我們快要擋不住了！”

“哈？！野豬？從山裏跑出來？”美少女的聲音瞬間提升八度，她怒氣沖沖擡手一揮，湛藍的天空下瞬間飛沙走石，揚沙的昏黃色遮蔽了陽光。

蘇：“……”還真是魔神啊！

被人喊做“歸終大人”的美少女對來者道：“來犯者已經被我困住，前面帶路！”

遠遠近近突然鑽出一大群人，紛紛舉着石頭木棍跟在她身後，臉上挂着義憤填膺的興奮。

腳步聲隆隆而去，蘇立刻從石床上坐起來，上下摸摸身體又摸摸臉。

——救命！我的胸呢？我的身高呢？全都莫名縮水了？

洞外很快有人拎着石質容器進來：“大人，歸終大人交代我給您準備食物，您想嘗嘗嗎？”

他很緊張，聲音幹澀，抓着鍋耳的手背部青筋外突，身體不自覺顫抖，生怕石床上那女孩撲下來一□□吃了自己——新生的魔神眷屬需要進食，她是吃葷還是吃素，吃人還是吃獸……不知道。魔神及其眷屬吃什麽的都有，脾性好些能控制着與人類食譜重疊，脾性不好的把人類列在食譜上也時有耳聞。

這位今天才剛睜眼睛，嚴格來說她還是個出生還不滿一日的寶寶，正值只會尊從本能的兇殘階段。

“哦，放下東西，你走吧。”蘇沒有欣賞他人恐懼的癖好，她自己還摸不着頭腦呢！

這個人如蒙大赦一溜煙跑走，蘇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外面又進來一個人：“這是您的蛋殼，歸終大人要我們給您洗幹淨送來。”

所以……還真是從蛋裏爬出來的？

無論人類這種哺乳動物還是藤蘿這種豆科紫藤屬落葉藤本植物，都不應該從蛋殼裏降生，這這這！這簡直就是亵渎！

她低頭看看身上，藍藍的及膝裙長長的水袖，除了顏色不同其他都和那位“阿姐”一模一樣。跳下石床轉了好幾圈，身後沒有尾巴，再一次摸摸腦袋，沒有形狀奇怪的耳朵。

“大人您怎麽了？”送蛋殼的是個女人，黑黃的臉頰上一邊一坨日曬紅，看着蘇就像只追逐尾巴上蝴蝶結的毛絨小動物，她的眼神越來越慈愛：“別忘了把蛋殼吃掉哦。”

蘇：“……”蛋殼粉增肥，行！

“知、知道了！”這些人說話有很重的口音，不仔細聽很容易聽錯，想想方才那場飛沙走石，蘇識時務的選擇從心茍一下。

千風神殿地底裂縫連通了異世界嗎？她記得自己明明掉下去了，一陣恍惚之後醒來就躺在又熱又燙的岩板上。近來稻妻那邊類似主題的小說風靡蒙德市場，西風騎士團的圖書館也采購了幾本……異世冒險題材的小說主角不都應該是十四至十六歲的少年少女嗎？她已經成年超齡了！

在冒險家協會注冊的冒險家不一定想要去異世界冒險啊……

我的論文怎麽辦？！雖然鹹魚但不意味着真就躺平……有生之年還能把它寫完嗎？

附近并沒有長得像時光機入口的東西呢。

_(：°з」∠)_

情緒起伏一大肚子更餓了。

送蛋殼的人見她沒有特別要求便行過禮退出岩洞，蘇盯着他們走遠，移動到放東西的石臺旁先是看看石質容器裏的食物又去看看蛋殼，果斷決定從後者開始吃起。

豆子這種東西，整粒整粒煮熟是不會好吃到哪裏去的，還不如把希望寄托在蛋殼上試試自産自銷。

“這玩意兒怎麽吃？”整個人趴上去張嘴啃怕是有些不雅，萬一這蛋殼就是普通雞蛋殼味兒貿然一大口下去吃虧的只有自己……蘇從蛋殼裏撿起一枚碎片放在面前仔細觀察，裂口銳利，內外兩側沾着潮濕的水漬，像是認真洗幹淨後又擦了擦，卻又因為送得急而沒能完全擦幹。

她試着把蛋殼放進嘴裏輕輕咬下一點點，脆脆的，有點馬鈴薯片烤幹後薄薄塗了層煉乳的味道。

比起煮豆子當然還是薯片更好吃啦~

咔嚓嚓、咔嚓嚓、咔嚓嚓……

蘇坐在岩洞門檻上抱着蛋殼碎片面無表情往嘴裏塞，平原與丘陵交界的方向，跟着歸終殺出去的人三三兩兩或扛或擡的帶着戰利品回來了。

野豬崽子的嚎叫震耳欲聾，她對“魔神”的戰鬥力有了粗淺了解。

老實點蹲着吧，不是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