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牆外

第068章 牆外

克裏斯穿着布萊恩準備的精致騎士常服, 雙腿大張地坐在主位，雙手抵在膝頭，十指交叉抵着自己的下巴。

他神情嚴肅地看着前方, 看似認真深沉, 實則已經不知道飄到哪個世界去了。

格蘭瑟坐在他的身旁, 趴在雕刻華麗的長桌上，指尖擺弄着先前買來的小玩具，叮叮當當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屋內回響。

反倒是這裏真正的主人坐在桌子末尾汗流浃背, 這兩個祖宗一大清早就是這種狀态了，自從自己提了某個十分不起眼的請求，他們就坐在這裏不動了。

布萊恩那手帕擦了擦光滑腦門上的汗，然後捋着自己的胡子，悄聲問身邊的格拉西亞：“你說, 他們在想什麽？”

“大概是您的請求太過分了。”

格拉西亞欠身，手指施展着魔力，一道清涼的風送走了布萊恩的燥熱。

“好, 謝謝女巫小姐......我的請求一點也不過分啊, 對于一個騎士來說，這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

“您忘了, 克裏斯大人只是一個騎士，他不是偉大的艾爾萊克斯大人。”

“可是我覺得......”布萊恩換了個方向, 以便更好和格拉西亞耳語, “克裏斯必須很厲害, 不然格蘭瑟大人怎麽會把他帶在身邊？”

格拉西亞擡眼看了一下克裏斯和格蘭瑟，然後低頭：“也許是其他原因。”

“還能有什麽原因, 總不能是因為克裏斯長得比我好看？”

“也不是不可能。”

“這就是您的不對了，女巫小姐, 雖然我現在年紀大了，但是我當初也是風流倜傥，衆多貴族小姐喜歡的人物，難道我還能比不過一個小地方出來的騎士不成？”

格拉西亞忽然覺得背上有點涼，頭都沒擡就退到了布萊恩的身後，然後一言不發。

Advertisement

布萊恩還想問，就聽到身後有人問：“你是覺得我應該把你帶在身邊看着？”

他身體一僵，然後顫巍巍回頭，讪笑道：“哪裏，就是好奇克裏斯大人到底哪裏在吸引您......”

格蘭瑟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下巴放在手臂上，懶懶擡眼，手底下的玩具被他輕輕一壓，然後滾了出去。

圓滾滾的玩意骨碌碌滾到了布萊恩的面前，他凝滞了一秒，然後雙手攔住這個小玩意，雙手托起，之前拿起來呈到了格蘭瑟的面前。

格蘭瑟只是眼珠子轉了轉，壓根沒打算看布萊恩，布萊恩的手在他面前擡了許久，格蘭瑟才坐起來，伸手把玩具捏了回來。

他頗為嫌棄地伸出兩個手指頭，掐着玩具最上面的一個小角，然後放在了桌上。

布萊恩：“......”

他拉了一下自己的衣領，然後雙手垂落，手指在衣袍兩側，不着痕跡地擦了擦。

“大人，我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那個怪物出現好久了，我們一直沒辦法捕捉它，所以這才來請求您幫幫忙。”

格蘭瑟看着桌上的小東西，過了幾分鐘，一直等到布萊恩忍不住想要開口問一問，卻看見格蘭瑟打了個哈欠。

“我困了。”

聽見格蘭瑟這句“困了”，克裏斯一下子就回了神，他關懷地看着格蘭瑟：“怎麽剛起床就困了？要不要回去再睡會？”

格蘭瑟搖頭。

布萊恩嘴角抽了一下。

克裏斯這才注意到布萊恩站在一邊，恍然道：“布萊恩大人說的那個野獸我們知道了，想必也是從東部森林中跑出來的。”

布萊恩連忙點頭：“東部森林向來沒什麽人進出，平日也不會有東西跑出來，沒想到這段時間總有些怪物出現，我們這也是實在對付不了，所以......”

克裏斯擡手：“無妨，我會注意的，不過我水平有限，布萊恩大人還是多派點人給我們。”

“這肯定。”布萊恩讪笑着點點頭。

克裏斯帶着布萊恩手底下的精銳，來到了城牆外的一個小樹林。

這裏彌漫着灰色的霧氣，随着他們的深入，視線受到的影響越來越大，克裏斯見勢不對，把紙鳥拿了出來。

“你去，把艾薩克和阿爾傑叫出來。”

“嘎，我今晚要吃兩只小公鳥。”

“行行行，不過你得挑願意的，不可以強|上。”

“嘎，你管不着。”紙鳥撂下一句話就飛跑了。

克裏斯回頭看向衆人，笑了笑，無奈地聳聳肩：“是個比較叛逆的小寵物。”

一個拿着劍的侍衛害怕地咽了下口水，然後勉強笑了一下：“大人，您的寵物真特別。”

“我也這麽覺得，簡直就跟我本人一樣獨特。”

其他的侍衛神情怪異，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是離克裏斯遠了一點，生怕他又從口袋中掏出什麽奇怪的東西。

克裏斯走在最前面，避開一些胡亂生長的枝丫，問道：“你們之前來過嗎？”

“我來過。”

身後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克裏斯回頭一看，發現是最後面一個額頭上綁着繃帶的男人。

他有些疑惑：“你受了傷還跟來？”

“我的傷就是在這裏面來的。”男人走上前一點，來到了克裏斯的身側。

“大人派我來帶路，我們上一次進來抓怪物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逃了出去，其他的兄弟全部都......”

氣氛一下子陷入靜默，只剩下他們走路時的腳步聲。

克裏斯目視遠方，擡手拍拍他的肩膀：“怪物......是怎麽攻擊你們的？”

“它有着十分尖銳的爪子，他的爪子很長，在很遠的地方就能伸出來抓住我們，然後穿過我們的胸口，把內髒挖出來。”

男人低下頭，陷入痛苦的回憶：“我親眼看見，它殺了我的好兄弟，弗蘭克的頭就那樣挂在樹枝上，身體已經無影無蹤。”

克裏斯的呼吸驟然重了一下，然後道：“我們會為他報仇的——除此之外，它還有什麽特點？”

“它不肯現身，總是藏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然後......對了，還會魔法！”

男人像是忽然想起來，雙眼瞪得大大的，他看着克裏斯的眼睛：“它還會魔法，我看見它用魔法劈開大地，然後把人吞進去！”

克裏斯眉頭一皺，心道不可能，怎麽可能有動物會使用魔力？

他安撫地拍拍男人的肩膀，溫聲道：“別怕，我會幫助你們的。”

他轉頭看向其他人：“你們都是自願來的嗎？”

大家沉默不語，一時間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

克裏斯心下有了主意，他高聲道：“你們可以選擇跟着我繼續深入，也可以選擇離開，我不勉強，回去之後我會告訴布萊恩，這是我給你們的權利。”

還是沒有人作答，很顯然，他們并不相信克裏斯的承諾。

克裏斯深吸一口氣：“布萊恩很怕我家大人，就是跟我一塊來的那位，你們出來的時候應該看見布萊恩對他的态度，我可以保證，你們就算回去也不會有人刁難你們，那位大人會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話說到這裏，克裏斯也沒有再多說了，他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話，要是有人相信的話，再好不過，如果沒人信，那他就盡量保證他們的安全。

有三兩個人動搖了，松開了手中的劍，一個人有些瑟縮地問道：“我家裏還有妻子和孩子，我不可以死在這裏，我真的可以離開嗎？”

“當然，我保證不會讓布萊恩對你有任何懲罰。”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那人一邊感恩一邊離開，沒多久就沒了影子。

其餘兩人見狀也不多做停留，對着克裏斯拜了幾下，紛紛離開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還是不敢動。

克裏斯微微一笑：“你們也不用擔心，我會盡量保證你們的安全，我們肯定可以活着離開的，更何況，我已經去搬救兵了。”

“如果那個怪物不死，那我死在這裏也沒有關系。”剛剛的男人低聲道。

克裏斯抿唇：“我會砍下它的腦袋，挂在樹枝上祭奠死去的弗蘭克和其他人——你叫什麽名字？”

“洛根。”

“好的，洛根，我們前進吧。”

克裏斯走在最前面，身後跟着洛根，再後面就是沒有選擇離開的侍衛們。

他們行走在灰色霧氣中，發黑的樹枝時不時突然出現在眼前，給衆人一個不小的驚吓。

克裏斯倒還好，沒有感覺到異常，只能看見空氣中彌漫着極為少數的魔力因子，想來動物施展魔法應該是錯覺。

這種事情怎麽看都不可能，怎麽會突然被他給碰上。

克裏斯随手折斷擋在面前的一根樹枝，然後插在了地上：“這裏面很難看清路，做點标記，防止我們之後走不出來。”

“沒用的，我們已經做過很多次了，我那次是運氣好，剛好在灰霧的邊緣，誤打誤撞跑了出來，其他人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克裏斯站起身，嘆了口氣：“我們靠近中心了嗎？”

洛根搖頭：“還差一點，我們之前是在更裏面一點遭到了襲擊。”

克裏斯看着洛根額頭上的繃帶，忽然問道：“你頭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洛根一愣，沒想到克裏斯會突然問起自己的傷，說道：“被襲擊的時候摔倒了，剛好磕在石頭上。”

“這樣啊，摔倒了都能逃出來，你确實很幸運。”克裏斯贊同地點頭。

克裏斯把視線投向更深更黑暗的霧氣中，思索了一會，清朗的聲音響起：“我可以看看你額頭上的傷口嗎？”

洛根突然後退了一步，讪笑着問道：“為什麽突然看我的傷口？”

克裏斯漫不經心地把腰間的劍拔了出來，清脆的金屬聲響敲在大家的心間，悠揚冷冽，讓人不寒而栗。

配合着周身的景象，克裏斯長身玉立，手持利劍，猶如從黑暗中殺出來的劊子手，令人心悸。

洛根見狀緩緩後退，眼神驚懼不已，手捏着長劍，劍尖逐漸對準了克裏斯，他警惕地看着克裏斯的動作，生怕克裏斯會突然沖過來。

克裏斯的聲音清冽溫潤，在灰色霧氣中猶如寒潭之水，劃破空氣中的死寂。

“我啊，只是想看看你皮下究竟是什麽東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