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朵雲

第七朵雲

陳家的別墅很熱鬧。

許雲想下樓的時候,大客廳裏都是人,管家在監督,工人們正在安置各式樣的擺件。

旁邊的會客廳裏,秘書趙琳琳在跟周韞宜彙報宴會食物篩選的情況,鮮花公司的負責人帶着平板電腦和樣枝站一旁。兩個美甲的小姑娘貼沙發一左一右坐着,埋頭細致給人做指甲。

周韞宜見着許雲想就跟趙琳琳誇她漂亮。霧霾藍的斜領露肩毛衣和牛仔褲的搭配,也叫她誇出花來。

又問身體有沒有舒服一點,要不要下午和她一起去品牌那邊看衣服。

當事人還沒來得及開口t,陳慕舟的聲音從背後冒了出來:“媽,她沒空,她公司有事。我們先去吃早餐了。”

許雲想只來得及跟周韞宜打了個招呼就被拉走。

來去都像一陣風。

趙琳琳低頭跟周韞宜說:“兩個人的感情真好。”

周韞宜一邊看指甲,一邊笑,嘴上卻是否認:“不吵架我就謝天謝地了。就昨天,兩個人去參加同學婚禮回來,衣衣喝多了哭得跟什麽樣,慕舟還狡辯說他不知道怎麽回事。真不知道這孩子怎麽生出來的。”

能當十幾年秘書的人哪裏不懂當媽的心思,笑着恭維:“圈子裏誰不羨慕您有這樣的兒子。”

雖然頂了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名頭,和上頭兩個哥哥沒法比,但他的确有這個資本。陳柏賢出了名的溺愛幼子,兩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也寵着,就連愛情,也是知根知底那卦的,竹馬青梅,說出去羨煞多少人。許家在財勢上普通,但書香門第,正符合豪門家庭心悅的“簡單純粹”标準。

客廳的大理石餐桌已經被移了出去,被讨論着的兩個人直接坐在廚房的中島臺上吃早餐。

熱馄饨,湯清味美,一勺紅油澆下去,在開着暖氣的房子裏冒出汗來。

沒有人比許雲想更了解自己的竹馬。

“說吧,我今天要去公司有什麽事?我怎麽不知道。”

她在一家翻譯工作室挂了職,專接現場口譯的單子,工作時間彈性得很,人随會議走,幾乎不用坐班。

陳慕舟神神秘秘攤開手示意她看。

“二哥的管家給我的車鑰匙。”附上他真摯誠懇的眼神,她哪裏還不明白。

自從陳予文車禍出事之後,陳柏賢就風聲鶴唳,更別提跑車這樣的存在。

哪個男孩子沒有個跑車夢,奈何陳慕舟的胳膊硬不過自己親爹的手腕,只能出門摸自己朋友的跑車解饞。

“車放二哥那邊車庫裏,我沒讓他送過來。我們去高速上轉一圈,保證在限速範圍內。”

肉已經送到了嘴邊,陳慕舟也不是能忍住的人。

許雲想很鎮定,兩個人背着家裏陰奉陽違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先給自己套一層安全甲:“先說清楚,萬一被陳叔叔發現的話……”

陳慕舟很上道,義氣地拍胸口:“是我非要拉着你的。你為了監督我,不得已坐上了副駕駛。再說有你在,我爸起碼相信我沒超速。”

許雲想:“再請我吃個大餐,成交。不過,”她眼神示意大廳裏的人群,“離過年不是還有段時間嗎?今年怎麽布置得這麽早?”

陳慕舟有一肚子苦水要倒。

在她呆美國那幾天,陳予文從瑞士打了電話回來,通知家裏他要和莊茹結婚。陳柏賢大怒,兩父子在電話裏大吵一架。隔了兩層樓,陳慕舟都能聽到自己父親的咆哮。

許雲想不知該如何評價。

莊茹是照顧陳予文的護士,溫和又親切。陳予文剛截肢那段時間,脾氣非常之差,趕跑了不知多少任護士,莊茹是最後留下來的之一。

“所以,這個宴會其實,就是相親宴的意思。我爸覺得,大哥是眼界狹隘了,他現在有義肢,和普通人的區別也不大,這世上多的是不嫌棄他身體殘缺的名媛。嗯,順便,也讓二哥看看,等過了年,二哥也快要三十歲了。”

餐桌上有片刻的靜默。

許雲想掩飾性地低頭舀了一勺湯,被裏頭的紅油嗆到。

陳慕舟狗腿地遞水過來:“我就不一樣了,我還年輕。”

許雲想提醒他:“你也會有不年輕的時候。”

兩個人在廚房裏又打鬧開來,落在幫工的阿姨眼裏,又是一重“感情真不錯”的證據。

此時的紐約。

陳謹川也和他的朋友在一起。

在酒吧。

蔣思裕看不過他碰杯只抿一小口的習慣,嘲笑他:“是讓你來喝酒放松的,又不是讓你來這想工作的。”說完,又不懷好意地靠過去,“真趕着明天就回國啊?”

兩人同在德國留過學,算是老交情。

陳謹川見他頗含深意的樣子,“怎麽,紐約的項目還能有什麽變卦?”

蔣思裕大手一揮:“都說了不是工作。你爸真沒和你說什麽?”他自顧自總結,看向他的眼神又分明帶着看好戲的意思。

“你哥呢?”

說到陳予文,陳謹川就了然了。

陳柏賢風流,卻慣會做人,同兩任前妻的關系處理得極好,留在陳家的陳予文和陳謹川也沒有外界以為的“水火不容”。甚至因為同為聰明人,深刻理解到世界之大,囿于上一輩的愛恨之間實在沒有必要,兩人一人負責歐洲市場,一人負責北美和國內市場,通力合作,将家族事業發展得蒸蒸日上。

“他也快要回國了。”

陳予文常駐歐洲,只每年述職的時候回來。但是年節,他是輪流陪自己的母親和父親過的,到今年,正好輪到回陳家。

“我聽說,有人在瑞士碰到他……”,蔣思裕吞吞吐吐,“牽着一個女的手,你猜那人是誰?”

陳謹川晃了晃杯子裏的冰塊:“我未來大嫂。”

蔣思裕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好家夥,你早知道是不是?”

陳謹川輕輕點頭。

偶爾開視頻會議,陳予文也壓根沒藏着掖着,他同莊茹的親近有目共睹。

“大哥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是真的開心。憑心而論,他母親支持他,大哥自己又有能力,我爸的反對根本動搖不了什麽。”他講這些的時候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平鋪直敘得像在聊家常。

陳家百年基業,早已不需要聯姻這種古早套路謀求集團的發展。他看得透,陳柏賢只是不甘心當家長的權威被挑釁,或許,還有一點面子上的考量。

蔣思裕撫掌大笑:“你大哥這一招狠,感情他是通知你爸,根本不是和人商量。不過我聽說,你爸也在打你的主意……”

陳謹川将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我知道。不過……我還沒有通知他,我已經結婚了。”

對面的人沒來得及收拾好看熱鬧的表情,聞言滿頭問號:“你?結婚?和誰?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

一連串的問題抛出來。

不怪蔣思裕驚訝,實在朋友幾個裏面,其他人還偶爾有花邊新聞上娛樂版,而陳謹川從來只在經濟版塊出現。

陳謹川将杯子推給櫃臺後的調酒師,示意他再來一杯。

然後才慢悠悠回答他:“不然你以為,我之前去拉斯維加斯做什麽。”

還是閃婚。

蔣思裕快要維持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他結結巴巴猜測:“One night stand?”

不然這一切無法解釋。

陳謹川分了一半的酒給他:“不是。順便,給你蹭蹭喜氣。”

蔣思裕心裏酸溜溜:“難怪你這麽急着趕回去,感情家裏有人等着是吧!誰啊,我們認識嗎?”

陳謹川佯裝思考了一下,微笑拒絕:“過些日子告訴你。”

蔣思裕看不過去:“收收你臉上那不值錢的笑吧!”

陳謹川正色回他:“你沒有老婆,你不懂。”

酒吧昏暗的燈光遮住眼底的情緒,臺上的女歌手在唱一首很老的民謠。

“許雲想”這三個字只從舌尖淌過,他都覺得胸口發熱。

這是他獨自懷揣的秘密,老舊到他曾以為會永不見天日。

現在,這個名字和他的名字一起,印在同一張Marriage Certificate上面。

My bri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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