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酸湯肥牛

酸湯肥牛

章千予在維度三年，每年都憑借優秀的策劃能力，被評為優秀員工。是各部門借調的熱門人選。但幸運的是她有個好領導James。只要有人來借調，他都找借口幫章千予擋掉，避免她加班。

但喬總點名要人，James也只能從命。

CR這個品牌難搞，維度人人皆知。遇到這個品牌的營銷，大家都是硬着頭皮上。首先是産品不易推，一個本土鞋品，最便宜的要兩萬一雙，貴的能賣到幾十萬。很不好做營銷方案。其次是品牌客戶不好說話。

CR總裁名叫Carrie，是個火氣十足的小個子姑娘，人稱黃浦小辣椒。火氣旺，說話咄咄逼人，長年挂在“最難說話客戶”的榜單上。

現在這品牌又遇到最難搞的假貨問題，簡直就是燙手山芋，誰接誰頭大。

章千予還沒到喬邑辦公室門口，就聽到Carrie尖銳的聲音傳出來：“能不能讓那些做假貨的去死啊？！我所有利潤都花在營銷上了，結果營銷半天，給他們做嫁衣了！這麽多策劃，就沒有一個人想個辦法出來嗎？”

會議桌中間放了一真一假兩雙高跟鞋。Carrie指着鞋子連吼帶罵。圍坐在桌前策劃組同事們焦頭爛額，所有人的視線胡亂安放，全都不敢跟Carrie有半點交集。

喬邑叉手靠在椅背上，眉頭微皺，雙目冷冽，明顯克制着沒有發作。

“Cherry來了！”章千予剛邁進喬邑辦公室，Evan就喊了一聲，壓過了Carrie的聲音，沖章千予招招手，說：“趕緊來了解一下brief。”

目前CR真貨不如假貨的緊急公關已經解決。但還沒有應對假貨泛濫問題的對策。目前客戶的需求是盡快想出一個消除或減少假貨的方案，讓消費者都能來正版官網消費。

章千予聽完brief，更加不想接這個項目了。奢侈品都有假貨問題，目前還沒有哪個品牌有有效的解決手段。Carrie現在就要一個解決方案，完全是強人所難。

章千予還在想着怎麽拒絕，Carrie已經不耐煩了，帶着火氣說：“就叫來了一個嗎？在座這麽多人，都想不出個辦法，來一個能解決什麽啊？你們公司不是有很多策劃嗎？Joey，你敷衍我啊？”

章千予剛想直接承認她就是不行，建議Carrie去找別人。卻聽到喬邑帶了些怒意的話：“她雖然是一個人，但站在這裏，代表的就是維度。如果你不信任維度，可以另請高明。”

一句話讓Carrie閉了嘴，也把章千予拉高到公司的位置上。

章千予吃軟不吃硬。如果是遇到強硬的要求，她可以比對方更強硬，但對于這樣充分的信任，她拒絕的話卻說不出口了。

章千予想了一下，說：“穿假鞋的人，無非是想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只要讓消費者覺得，他穿的假鞋會被一眼識t破就好了。”

“哼。”Carrie冷笑一聲，指着桌上幾乎一模一樣的高跟鞋，“你睜開眼睛看看現在假貨做得有多真！真的是……像從我廠裏偷的！冊那！”

“那假貨是從你廠裏偷的嗎？”章千予真誠發問。

Carrie被問懵了一下，怒道：“侬港啊？當然不是！……但不跟真的放在一起對比，根本看不出區別。”

“那你就要反思一下了。”章千予從容不迫，“連CR品牌的老板都覺得假貨做得真，那消費者還會願意花大價錢買正版嗎？”

“你……”Carrie被怼得啞口無言。章千予繼續說：“真貨假貨，不在于是不是真的像，而在于消費者心理。只要讓買了假貨的消費者心虛，就好了。”

而營銷，玩的就是消費者心理。假貨一下從公關問題，轉變成了營銷問題。這就是維度員工們擅長的領域了。在座的策劃們紛紛露出驚喜的目光，悄悄為章千予豎起大拇指。

喬邑滿意一笑，說：“那今天就先到這裏吧。Cherry，這個方案就交給你了。”

“初稿方案三天後發我。”Carrie說完拎起包包就走了。她剛一出門，Evan就帶頭給章千予鼓掌。章千予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回應大家的贊賞。只有她自己知道，雖然方向有了，但具體的實施方案，才是最難的。

而且時間只有三天，這意味着她從今天開始，就得加班，而且是通宵那種。

……

夜色朦胧，維度大樓幾乎都已經關燈。食飲部辦公室還燈火通明。

章千予在工位上理順方案邏輯。原來Sally坐的位置坐着James，在幫忙做PPT排版。兩人全神貫注地盯着各自的屏幕，辦公室裏只聽到鼠标和鍵盤敲擊的聲音。

理順了幾頁PPT，章千予活動了一下已經有點僵硬地肩膀，瞥了一眼時間，已經九點多了。

“James，你要麽先下班吧，時間不早了。”章千予自己的工作，拉着領導加班，有點過意不去。

James眼睛沒離開屏幕，說：“做完這頁吧。如果不是我同意借調，你也不用加班……能幫你分擔一點是一點。”

話音剛落，James手機響了。他順手接起電話。安靜的辦公室裏，章千予清晰聽到手機裏的聲音。

“老公~你怎麽還沒下班啊？今天是我的排卵日~”軟糯糯的話語拖着尾音，連章千予作為女孩子聽了，都心裏被撓了一下似的。

James的視線終于從電腦屏幕上移開，有點尴尬地看了章千予一眼，趕緊按低了手機音量，說：“馬上了，馬上了，乖，再等我一會兒會兒。”

挂了電話，James有點為難，說：“這頁我帶回去做。你也早點回去。”

章千予了然地笑笑，說：“好。快走吧。別讓老婆等太久。”

James走了之後，章千予感嘆了一句：“還是我這種孤家寡人最适合加班啊……”就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鍵盤聲“噼裏啪啦”地響起來……

與此同時，一輛雷克薩斯停在居民樓地下停車場。喬邑從車裏出來，順手從副駕拎起一個禮盒，大跨步走到地下停車場電梯口。電梯口有門禁，得刷卡才能進。喬邑按下七樓的門鈴，在“叮鈴叮鈴”聲中等待。

過了許久，門鈴電話被接起：“誰啊？”

“王姐啊……我，喬邑。”

“哦，喬總啊。領導和Monica今天都不在哎，你要上來嗎？”

“哦……”喬邑沉默了兩秒，“那算了，我不上去了。”

喬邑說完，就聽到對方毫不猶豫挂上電話的“咔噠”聲。他拿出手機，撥出「媽媽」的電話，是一陣忙音。他按了挂斷，又撥出「爸爸」的電話，對方彩鈴響起，“da da da……”的女聲在地下停車場回蕩。

鍵盤的“噼裏啪啦”聲和“da da da”的彩鈴聲，共同編織了兩個孤獨之人的夜色……

終于理完了方案邏輯，章千予揉了揉已經咕咕叫的肚子，去茶水間找吃的。午飯是James請的，章千予帶的便當沒吃。剛好可以吃完便當下班。

她今天帶的是酸湯肥牛。金針菇、娃娃菜、響鈴卷和焯過水的肥牛放在大飯盒裏，酸湯、青紅辣椒圈和蒜末單獨一個小飯盒裝。加熱之前，把料汁倒進大飯盒裏，微波爐高火十分鐘，就是新鮮如現做的酸湯肥牛。新鮮、省事兒，還好吃。

等微波爐加熱的時候，腳步聲傳來，章千予聞聲看去，想看看這麽晚了，是誰還沒下班。就看到喬邑淺笑着沖她擺了擺手，說：“這麽晚了，還沒下班啊？”

看着害自己加班的罪魁禍首，章千予陰陽怪氣：“是啊，都這麽晚了，我還在加班，是拜誰所賜呢？”

喬邑無奈笑笑，走進茶水間，說：“客戶說，如果這次假貨的問題解決了。就跟我們簽接下來三年的年框項目。你如果真的做到了，這單算是你簽下來的，我會叫財務給你安排項目獎金。”

“真的嗎？喬總你再說一遍，我錄下來。”章千予半開玩笑似的拿出手機。

喬邑也不阻止，語氣淡淡地說：“項目獎金是項目全款的百分之一，我明天就跟財務說。”他語速很慢，神情中流露出一股惆悵，讓整個人都溫柔起來。

仿佛打了柔和的逆光，晃得章千予有一瞬間的恍惚。她哈哈笑笑，說：“老板發獎金的時候，是最迷人的時候！”

提到錢，突然想起來上次的餐費還沒給喬邑報銷，馬上在手機上找出電子發票，遞給喬邑看，說：“上次付的餐費，我應該給報銷的。你收款碼給我下，我打給你。”

喬邑看了一眼發票，嘴角微微翹了翹，說：“不用了，這也是戲的一部分。演就要演到位嘛。”

發票金額是1377，臨時演員的費用是200，這演戲出力還出錢，是什麽有錢人的奇怪喜好嗎？還是是對藝術的極致追求？

章千予不理解，但尊重。

于是表示了感謝，收回了手機。就在這時，微波爐“叮！”的一聲。

章千予打開微波爐，酸湯肥牛的酸香味像是策馬的騎兵，奔湧而來。濃郁的味道刺激着喬邑的味蕾，他肚子不争氣地響起了“咕嚕”聲。

章千予會心一笑，說：“喬總要不要一起吃點？”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