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關東煮
關東煮
夜色深沉, 車來車往的路邊,大多是行色匆匆,看不清面目的人。
而便利店門口, 章千予身穿禮服, 一手捧着紙杯,一手拿着竹簽吃關東煮。盤發的U型簪子被她插在肩帶上,上面點綴的珍珠閃着瑩瑩光芒。她微卷的長發随意披發下, 大口嚼着軟爛的白蘿蔔。
手機響起消息提示, 章千予把竹簽紮入關東煮杯子裏,騰出一只手看消息。是喬邑發來的語音消息:“我過去接你,你具體位置發我一下。”
章千予點擊發送位置, 回頭看了一眼便利店的名字,說:“我就站在全家門口。你慢慢來。”
喬邑開車在擁堵的單行道小路上緩緩前行,順手點開章千予的消息, 設為導航目的地。
前面一串紅色的車尾燈, 喬邑輕輕把腦袋靠在椅背上, 緩緩吐出一口氣,閉上眼睛放松。
他只有在單獨等紅綠燈的時候,才會顯露不足一分鐘的疲态。
黃燈閃爍, 他又握緊方向盤, 準備重新出發。
手機響起, 喬邑瞥了一眼屏幕, 是阿傑。他按下方向盤上的接聽鍵,阿傑的的聲音就在車裏環繞傳出:“你知道你老婆在幹嘛嗎?披頭散發穿着禮服,站在路邊吃關東煮!”
“怎麽了嗎?”
“怎麽了?”阿傑滿是嫌棄, “丢人啊!那些從慈善晚宴出來的貴婦,全都是坐豪車直接走。她呢?吸着尾氣吃關東煮, 一點都不符合喬太太的身份。給你丢人。”他有意加重了“給你”兩個字。
喬邑表情絲毫沒有變化,波瀾不驚地說:“這有什麽丢人的?你爸年輕的時候,還是打樁模子呢。仗着長輩留下來的財富标榜自己的身份,才丢人。”
“你……我……”阿傑語塞半晌,疑惑又帶了一絲被背叛的怒意,問:“你不是假結婚嗎?怎麽這麽護着?”
“不是護着,只是客觀陳述。”喬邑說着開車到了章千予所在的街道,停在路口等燈的時候,剛好看到阿傑描述的那一幕。
她毫不在意周圍人的視線,恣意地吃着關東煮。
夜風抓着春天的尾巴從她身上掠過,她的發絲和裙擺勾勒出風的形狀。而她,是如風般灑脫的自由女神。
喬邑看得出了神,阿傑叫了兩聲,他才回過神。阿傑嚷嚷着:“Tinkara又發脾氣了。說是這幾天晚上打麻将沒有一次贏的,叫你趕緊過來……”話還沒說完,手機就被Tinkara搶了過去,她厲聲嚷嚷着:“喬邑你今天一定得來。真的氣死了。他們贏了就跑!打麻将哪有這樣的?”
“我今天還有點事。”喬邑視線沒從章千予身上移開。她已經吃完了關東煮,仰頭把紙杯裏的湯也喝掉,順手把垃圾往不遠處的垃圾桶裏一扔。然而紙杯沒扔進,她不怒反笑,拎起裙子去撿起來丢進垃圾桶。
喬邑忍不住嘴角上揚。
“什麽事比打麻将還重要啊?”Tinkara怒道,“現在三缺一,你不來開不了!結了婚就不顧朋友感受了嗎?”
喬邑收回視線,看了一眼手機說:“好吧,我現在過來。”
電話那頭的語氣馬上緩和,說:“我媽特意做了你愛吃的紅燒小排,就等你呢。”
“嗯……”
“那你快點過來,等你哦,拜拜~”Tinkara挂了電話,把手機遞給阿傑。阿傑不太相信地問:“他答應過來?我可是眼看着他去接那姑娘了。”
“肯定來。”Tinkara得意一笑,“對付喬邑,我有我的辦法。”
“什麽辦法?”阿傑兩眼放光,“教教我,教教我!”
Tinkara神秘地勾了勾手,阿傑趕緊附耳過來。Tinkara說:“耍脾氣就好了。”
“啊?”阿傑一臉難以置信,“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Tinkara說,“耍脾氣可能對別人沒用,但喬邑是很會照顧別人情緒的人,耍耍脾氣,再安撫一下,他一般都會妥協。”
“他那麽聰明,不可能看不透你的‘奸計’。”阿傑很直白,“我看啊,你就是仗着我們這麽多年的情誼,為所欲為。”
“他要開公司沒人幫他,我傾家蕩産幫他。”Tinkara趾高氣昂,“這情誼,鬧鬧脾氣讓他來陪我,算過分嗎?”
阿傑無奈,不走心地嚷嚷着:“是是是,不算不算。”
……
紅燈在倒數讀秒,喬邑視線落在馬路對面的章千予身上。她輕撫着肚子,砸吧砸吧嘴,分明是沒吃飽的樣子。
喬邑猶豫着搓了搓手指,撥出了章千予的電話,說:“我今晚有點事……”
遠遠看着章千予接起電話,說:“不來了是吧?那我再吃一杯。”說着大踏着步子進了便利店,笑容燦爛,腳步輕快。
喬邑無奈笑笑,她的快樂,那麽簡單。
“你打車回去吧,直接用那張信用卡。”
“好。”
綠燈亮起,喬邑開車從章千予身旁不遠處駛過。
而面向便利店的章千予,完全沒有發覺。
想着喬邑很快就會來,她沒有太多時間,就只選了一杯。可一杯關東煮太少,她根本沒有吃飽。
現在喬邑不來了,她不僅有足夠的時間去吃飽,還可以再調一杯喜歡的雞尾酒來喝。
她滿心期待地來到酒水區,選了一小瓶伏特加,一小瓶雪碧,再去冷凍櫃拿一包水晶葡萄冰,一個冰杯。調酒的所有材料就齊了。冰杯倒入雪碧,冰塊會迅速融化下沉,騰出來的空間倒入一包水晶葡萄冰,再直接把小瓶伏特加倒插進去,一杯葡萄冰雞尾酒就調好了。
章千予先喝了一大口,冰爽劃過喉嚨,随之而來的是烈酒帶來的灼熱感。章千予雙眼微眯,看着杯中綠意瑩瑩的顏色,微笑着自言自語:“春天的顏色……”
……
喬邑很忙,除了加班之外,他還有一些各種各樣的社交活動。所以即使在非工作時間,章千予也經常見不到他。
她有自己的生活和快樂,并不關心喬邑去了哪兒,做了什麽,他不在的時候,她甚至覺得更舒服,更自由。
可今晚有點不一樣。
她在慈善晚宴上拍到了一塊超過百年的腕表,表盤純白潔淨賽過煮熟的雞蛋白,表盤上只在12點位置鑲嵌了一顆紅色鑽石,沒有刻度鑲嵌,簡約漂亮。
她沒有刻意去拍哪件拍賣品。因為有拍到一件的任務,她就每次拍賣都舉牌一次,拍不到就算了。可到這款腕表的時候,她看着屏幕上的表盤愣了一下,多舉了一次牌。居然就拍到了。
拍賣師落錘恭喜她,現場t響起掌聲。
晴晴在她耳邊悄悄說:“這塊表沒有收藏價值。雖然樣子好看,可裏面是壞的,指針都不走,價值不高。”
高奢品牌的機械腕表,會為不同的款式研制不同的機芯。方寸之間的藝術,容不得半點差池,機芯上的零件只有同樣的機芯零件才能替換。想從別的機芯上找零件來替換,是不可能的。
這種經歷過歲月磨砺的腕表,機芯零件的模具早已作廢。即使是送到瑞士本部去,也不可能修好。所以拍到手,只能放在盒子裏,讓它做一個美麗的廢物。
然而這個廢物,讓她花掉了喬邑49萬。
她心裏有點過意不去。就想等喬邑回來後,當面跟他表達歉意。
她知道,喬邑無論參加什麽活動,一般都會回家,尤其是第二天還要上班。
可一直等到十二點,都沒有聽到樓下任何動靜。章千予擔心自己睡着了,就直接到客廳沙發上等。
……
淩晨兩點半,喬邑的車停在了院子裏。他開門下車,雙目低垂,有一絲疲憊。隔着門看到客廳的燈還亮着,他趕緊關上車門,進了屋子。
章千予蜷縮着躺在沙發上,睡得有點不舒服。夜裏什麽都不蓋,睡覺還是有點涼。
喬邑看清了沙發上的人,目光柔和了些。他換下鞋子,到一樓客房抱了一床被子,緩步走到沙發旁。在她腳邊把被子展開,輕輕蓋在她身上。
章千予穿了一件米白色交領睡衣,因側卧而加深的胸前溝壑,剛好從V領顯露出來。喬邑彎腰給她蓋被子,便一覽無餘。
他側開臉,把被子拉到她下巴。
被子剛覆在章千予身上,她就醒了,眯縫着眼睛,帶着迷糊的睡意嘟囔:“你回來了?”
“在等我?”
“嗯……”
“怎麽了嗎?”
“我今天拍了一只表,是壞的,不走。”章千予在被子裏摸索了一下,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喬邑。
喬邑接過盒子,直接說:“那我找朋友看看能不能修。”
“我不是這個意思。”章千予揉了揉眼睛坐起來,“花了你49萬,拍了個廢物,對不起啊……當時我看屏幕上的照片看懵了,就不小心多舉了一次牌……”
“就為了這件事,等到現在?”
“嗯……”
喬邑打開盒子,白色的表盤反射出瑩瑩白光。他淡淡地說:“沒關系的。就先放在我這裏,修好了還給你。”
章千予搓了搓臉,搓去睡意,強調說:“修不好的。品牌都沒修好的表,意味着不可能有人修好它了……”迷迷糊糊意識到喬邑還有後半句,便繼續說:“不用給我,不是我的。我只能算代拍。”
“你會不自覺拍到它,說明你是真的喜歡。”喬邑微笑,“它應該留在真心喜歡它的人手裏。”
章千予無奈笑笑,說:“有錢人就是財大氣粗啊。”
喬邑輕輕合上盒子,語調淡淡的:“你就當我是財大氣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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