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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這或許是白蘭在這個光怪陸離的夜晚,第三次看向窗外。

這個季節,港城的夜雨不會很大。

它不過是一顆,接着一顆。

挂在了窗戶上,留下一條水鑽似的痕跡。模糊了遠處紅燈綠酒的光影。

只是看着那暗調的光影,身子骨就冷了。

可白蘭反複掃過那一扇孤寂的窗,身上依舊燙得厲害。

她收回飄忽的眼神,看向自己懷中明顯醉的不省人事的江雨濃,忽然覺得那些溫暖來得有些痛了。

“黃姐……她都醉成這樣了,你們的交易能算數嗎?”白蘭不明白自己是想走還是想留。

只是有一點她可以确定。

今夜江雨濃做出的決定,等隔天醒來,她一定會後悔。

“卡都刷了,錢都到我賬上了,有什麽算不算數的?”

這位姓黃的老板靠在門框上,手裏搖着鑰匙。

臨近打烊的時間點,酒吧裏的客人也少了,大部分都醉醺醺的。

白蘭知道隔會兒老板就會喊她家最壯實的幾個閨女來把醉懵了的人擡出去,再把賬單寄回她們家裏。

這麽一個面上對誰都和和氣氣,裏子只看重錢的老板,怎麽可能允許江雨濃反悔這次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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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都失去判斷能力了。”白蘭感覺到懷裏的人正在往下滑,終于伸手回抱住她,不讓她倒下去。

“那又如何?我可沒誘導她給你花錢啊,她自己找到我提的這個要求。白蘭,債有主。現在你可不欠我的。欠她的,你再到我這兒打工還她呗。”老板說罷,沖白蘭勾了下嘴角。

她笑得可真醜。也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

白蘭有些倦了。看來無論她說什麽,利欲熏心的老板都不會把這筆天降的錢財還回去的。

“做虧心事可是要遭報應的。”總不可能在酒吧留宿——老板會收她天價房費,說不定比上次還會翻倍,畢竟江雨濃和她能算兩個人。

“呵呵。小姑娘一個,漂亮話倒是說得輕巧,還不是要為了錢在我這兒賣笑。”

老板見女兒來了,也不和白蘭多語,準備去做她最喜歡的事:算債了。

“等你什麽時候有錢了,成富豪了,再來跟我講你那些道理吧小窮鬼。趕緊跟你金主滾回家去,多留一分鐘多收你一天留宿費!”

老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白蘭聽見她坑酒蒙子的笑罵聲,發出一聲嘆息。

五個小時以前,她才認識這個現在還賴在她懷裏取暖的姑娘。

她們花了接近四個小時,用四百大洋買了一場敞開心扉的傾訴交易。

現在,她竟然要跟着這個她甚至不清楚真名的女人回家了。

這女人,還喝高了,很明顯醉醺醺的,臉蛋兒都還帶了不正常的紅。

白蘭努力把江雨濃帶到最近的屋檐下避雨。

酒吧外的街道冷冷清清。人看不見一個,車偶爾飛馳來一輛,閃着刺眼的遠光燈,打碎一整片夜。

夜的安寧紗又在片刻後重組,被淅淅瀝瀝的雨重新織好涼薄寂寞的氛圍。

沒有人可以供她們尋求幫助。

白蘭沒有雨傘,她更沒辦法讓還沒醒酒的江雨濃和她一起淋雨,兩個人甩四條腿,一步步走進出她的租屋。

“那個……Rain小姐,您還醒着嗎?”方才她們只不過是調酒師和顧客。

如今卻是金主和她重金買下的情人。

白蘭的态度都放得更謙卑了。

“嗯……嗯?小美人兒,你果然跟我走了。”

江雨濃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态,整個人猶如一條八爪魚,本能的抓緊身邊唯一的熱源,把白蘭纏得喘不過氣。

“我們回家吧,可愛姐姐。我會對你好的。”她勾着白蘭的脖頸,腰身壓着白蘭的手。

酒氣熏過白蘭的臉,和着一股被風吹拂的雨點一同撩進白蘭的眼。

她忍不住眨眼,江雨濃的頭也在這時貼在她肩膀上。

“可不可以……跟我走呀?”江雨濃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半閉着,鼻尖上點着水。

嘴一開一合,下一瞬又輕輕的咬過白蘭的耳垂。

白蘭打了個激靈。

在寒夜裏,身旁的人未免太暖了點。

她這樣溫暖柔軟,讓白蘭如何拒絕?

白蘭和那股壓迫着她的重量做了幾下對抗,随即摟進江雨濃的腰。

“本來也想跟您走。”或許一個多小時以前,這句話還只是戲言。

如今,白蘭是真心實意的想要跟随這個姑娘。

哪怕只是貪圖她在秋夜裏,雨和風的涼聲中給出的熱度。

“那太好了,我們回家吧。”江雨濃跟個達到了目标的小兔子一樣,歡快不已。

只不過一雙眼還是睜不開,半眯着困倦不堪。

“可是外面在下雨,我們怎麽回去?”白蘭用空着的手撫去江雨濃臉上被風黏上的雨點,又輕拭過她的眼簾。

江雨濃可算睜開眼,懵了好一會兒以後道:“我開了車來。坐車回去就好了。”

說罷她掙紮着想要離開白蘭的身旁。

失了熱度,白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原來港城的雨夜真的很冷。

寒意可以順着雨點紮穿皮膚,深入骨髓。

而她,不過是被江雨濃擋了風,又被她溫暖了一半的身體,才輕視了這股冷。

白蘭瞧着江雨濃歪歪斜斜的步子,趕緊上前。

這次她沒有猶豫,伸出手摟住江雨濃的肩膀,以自己的身子作傘,替她遮去一半的風雨。

“小心一點,還在下雨。”一陣風帶着海腥味刮過t,白蘭旋即脫下外套,把江雨濃徹底護在懷裏,手掌蓋着江雨濃的頭頂,希冀這樣能讓她少淋點雨。

“你真好。我可以直接叫你姐姐嗎?”

江雨濃反應不過來外界發生了什麽。她不過是為白蘭主動的擁抱而高興。

“我已經是您的人了。”白蘭一路護着她往停車場走,聲音壓的很低。

她那清冽如白蘭地的嗓音卷着風的呼嘯,穿透雨的叮咛,清晰的進入江雨濃的耳畔。

“您想要我怎麽做,我就會怎麽做。”

她們就是一對金主和金絲雀。

江雨濃無緣無故的幫她做了這麽多。

現在開始,她就是對江雨濃言聽計從的小小金絲雀。

被她掌在手裏,說一不二。

“那就叫你姐姐啦。”江雨濃自顧自的高興着。

白蘭看她停在一輛黑車面前,大概明白過來。這是江雨濃的車。

“鑰匙呢……”江雨濃粗暴的翻起了背包。

白蘭保持幫她擋雨的姿勢,目不斜視,沒有注意江雨濃的包裏有些什麽。

“找到了。”江雨濃打開車門,下意識就想坐進駕駛位。

白蘭拉住她的手臂。“Rain小姐,您才喝了酒,不能開車,我來吧。”

“怎麽能麻煩漂亮姐姐開車呢?”江雨濃揮揮手。“姐姐坐副駕就好。”

然而白蘭的态度有些堅決。“Rain小姐,您不可以開車。讓我來就好。”

“我是來替您服務的。不是來享受您的好的。”白蘭想,把她當作一個女傭也可以。

總歸,江雨濃是出錢的那一方,是她需要獻出忠誠的對象。

“話不能這麽講啊。什麽服務不服務的。你不是我的女朋友嗎?姐姐,你就聽我的吧。我只是想照顧你,想對你好而已。”

江雨濃還戳了白蘭的臉一下,瞧着有些不滿。

白蘭忽然明白為什麽江雨濃會花這麽多錢給她,還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了。

恐怕只是因為剛失戀的江雨濃,把她當作了那個相愛兩年的前女友。

也是因為失戀,江雨濃下意識的想要對她更好,想要挽回她,留住她。

而這一切的情感,其實根本不是對她的。

她只不過是那位前女友的縮影。

還是在江雨濃醉酒以後産生的。

白蘭嘆息了一聲。她不該有多餘的想法,說到底,她們之間也只是冰冷的金錢關系而已。

“如果我是您……是你女朋友,為什麽我不能照顧你?”

白蘭打開了後面,二話不說,把醉酒後無力的江雨濃推了進去。

“可,可如果我不能照顧你,你為什麽還需要我呢……”

江雨濃說着,蓄積了一夜的淚忽然從眼角滴落。

車門還開着。白蘭把自己身上的水汽勉強處理了一下,随後鑽進了車廂。

她瞧着江雨濃眼眶裏的淚不斷凝結,放大,旋即團成一顆,爆開在眼窩。

她抽噎得厲害,眼淚比窗外的雨更閃爍,更刺眼。

那眼淚掉在白蘭的手上,也比雨點更冷。

“Rain小姐。”白蘭撫住江雨濃的臉,接住那一顆接一顆滑落的淚雨,稍稍用力,替她擦拭淚痕。

“愛是相互的,照顧也該是相互的。”又何況,在這臨近清晨的雨夜,被困在車廂裏的兩個人,沒有誰愛着對方。

有的只是一份酒精暈染的懵懂,和一份太沉重的虧欠。

“真的嗎?”江雨濃的哭并不爽快。

她抽抽嗒嗒的,一下又一下的起伏。

就好像她的顆心被鈍刀不斷折磨過,疼痛悠長又纏綿,一陣接着一陣,褪也褪不掉。

“真的。”白蘭稍稍靠近江雨濃一點。

現在,她是江雨濃的金絲雀,是江雨濃的傭人。

也是江雨濃幻想中的愛人。

她的主人傷心成這副模樣,作為一個合格的金絲雀,她應該好好的安慰她的主人。

比如……

給渾身冷透了的江雨濃,送上一個熱吻。

白蘭看見江雨濃閉上了眼。

于是她也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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