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章
第 62 章
洛聽筝卻不答,而是繼續問:“除了背後的箭傷之外,還有何處感覺不妥麽?”
李乘玉恍若未聞,只一味追問:“阿眷是不是來過?”
洛聽筝輕笑,搖頭:“說了他不在就是不在。我可不愛诓人。”
但……
李乘玉閉上眼,細細嗅了嗅。
那抹松煙墨氣似乎仍在。但又過于清淺,他也沒法判斷是不是自己思念過甚生了錯覺。
洛聽筝并不對李乘玉變換的面色與心緒特別照顧,她看了看書頁,再次開口問道:“我問你呢,心脈是不是已經平複了?”
将真氣運向心脈,李乘玉赫然發覺,不但那蝕骨噬心的淩遲不存在了,就連強自用國師的藥封閉心脈之後便時不時沖撞心脈的狀況也消失了。
他沒死,且噬心之痛已經停息,是不是代表秘果已經……
李乘玉慌了,他猛地坐起來,向洛聽筝問道:“阿眷在哪?
“你不會以為他沒讓你死,就代表他會戚戚然守在你床邊,細心照顧你,為你每日擦身喂藥,癡癡盼着你醒來吧?”
洛聽筝的話讓李乘玉心裏泛出酸苦。
他自然是如此期待。
但他又當然不會真的以為自己還可以這般期待。
“秘果只有一顆了!我說了只能給阿眷用,你不該用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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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聽筝瞥他一眼,不接他的話,而是翻過一頁書頁,又問:“是不是還覺得真氣更豐盈了些呢?”
“秘果沒有了,他要怎麽重凝真氣?他的身子又怎麽恢複?”李乘玉一點也不配合洛聽筝,話語裏滿是怒意與慌亂,“我說過了不用管我死活,秘果只能給他用!”
洛聽筝一瞪眼,打斷了李乘玉:“我知道你說過秘果只能給顧未辭用啊!但是你覺得,顧未辭會聽你的麽?”
她的話讓李乘玉霎時黯然了。
見李乘玉這模樣,洛聽筝輕笑,擡手,纖纖玉指向屋外點了點:“小侯爺,我提醒你一件事:你再跟我犟,也許就見不到顧未辭了。”
這明晃晃的威脅讓李乘玉立時噤聲,視線也向窗棂外更看了去。
但窗子只開了半扇。
除了融融暖暖的日光,他什麽也看不見。
洛聽筝笑道:“你別以為心脈大致上歸于平複就沒事了。你之前用藥封閉心脈根本是釜底抽薪的做法,你強撐着透支日久,又有蠱毒入體,不按照我開的方子休養個一年好好固本培元,你的身子是不會好的。”
李乘玉對于洛聽筝說的他的狀況恍若未聞,只問:“阿眷呢?”
洛聽筝放下書本,走近來,手指輕輕壓上李乘玉的脈息,診了片刻,滿意地自己點了點頭,才回答明顯急得不行的李乘玉道:“他比你糟。”
洛聽筝的話讓李乘玉心裏一顫。他急問:“是來東原的路上又遇伏了麽?他受傷了?是不是他受傷了?他在哪?我去看他……”
“小侯爺,你覺得,你想見他,他會就讓你見麽?”
洛聽筝的話讓李乘玉的急切瞬間成了黯然。
他知道顧未辭把秘果給他救命,不是因為曾經海誓山盟的情,而只是同朝為臣的義。
“你剛好點,也別太情緒激動。”洛聽筝倒是安慰起他來,“至于顧未辭,他這般的疑難雜症,我自然不會放着不管。”
“你怎麽管?”李乘玉追問,“你有什麽法子?”
“你答了我,我再告訴你。”洛聽筝拿起一支筆,在那本她翻看的書上寫了幾個字,“你可是我費盡心機殚精竭慮才治好的,你現下得乖乖配合我告訴我你現在的身子狀況,以讓我知道治療效果,以及為日後同樣的病症狀況累積經驗。”
李乘玉卻只執着追問:“阿眷現下到底怎麽樣了?”
“想知道?”洛聽筝倒也不打算讓李乘玉過于焦急,她回到之前自己坐的椅子上坐下,又拿起了那本書,施施然翻閱起來,“這樣吧,你答我問題,我就告訴你顧未辭的狀況。我也不占你便宜,你答一個問題,我給你一個回答。”
李乘玉微微颔首,但當洛聽筝要開口時,他卻又道:“我先問,你先答。”
“你比我着急。”洛聽筝不贊同,“自然是我先問。”
“你知道我比你着急,就該知道我為了他什麽都敢做。”
洛聽筝看着李乘玉眉眼間的傲氣與肯定,忿忿道:“你這般天下都不放在眼中的威風,去顧未辭面前敢抖麽。”
“不敢。”李乘玉倒是并不覺承認這件事有什麽損失他的威嚴的,坦然承認後又追問洛聽筝,“路上出了何事?他到底如何了?”
“沒出事。只是你狀況過于兇險,他和青川過了折鹿谷後便撇下了護衛,兩人帶着你疾馳三日三夜與我在這奉鳴城的府衙會合。你也知道他的身子,這番奔波勞頓,他不休養個三年五載的,好不了。”
李乘玉面露慘痛神色,喃喃自語:“又是我害了他。”
“不止他哦。”洛聽筝提醒道,“青川也是到了地方把你交給我之後就昏睡了三日,醒來後人都瘦了一圈,你可別忘了他的情義,否則我找機會把你毒瞎,讓你再也看不到顧未辭!”
李乘玉搖搖頭,說得篤定:“醫者父母心,你才不會平白對人下毒。”
“青川說你因為顧未辭整個人都有些恹恹的,總神思不屬,我看你倒是挺清醒挺精明的。”洛聽筝眨眨眼,又道,“我答了。現在該我問了:你心脈是否還有不妥之感?任何細微的不适不妥都要告訴我,別逞你小侯爺的強。”
“沒有。”李乘玉答得很快,“真氣也确實比往日充盈。除了背上的箭傷有些疼痛之外,沒有任何不妥了。”
“還有不妥。”洛聽筝說,“雖然你心脈的封閉打開了,蠱毒也不至要了你的命了,但病去如抽絲,噬心之痛仍是會持續一段時間,現下大概是兩個時辰發作一次,持續一盞茶的時間,之後會漸次減弱,三個月左右才會完全散去。所以你必須自己記錄每次發作的時間與間隔,不許敷衍,否則我拿不準給你穩固心脈的藥量,你小命要不保的。”
李乘玉悶聲答了聲算是應承,再想向洛聽筝說些什麽,卻忽然怔住了。
半開的窗棂外響起了腳步聲。
聽着不止一個人。
李乘玉聽了一聽,眼裏霎時有了清光:“阿眷來了。”
洛聽筝瞥他一眼:“你怎麽知道是他。”
“我聽得出他的腳步聲。”
窗外的人走近了,卻并沒有走進屋子,而是停下了。
繼而響起了許青川的聲音:“你還是不進去?”
“不了。”
回答的果然是顧未辭。
只是他的話讓李乘玉原本有了輝光的眸子頹然的黯了。
“再過幾日便要回去了,你與四公主該有許多話要敘,我自然是不打擾的。”顧未辭輕笑起來,“否則你回去的路上唉聲嘆氣怪我煞風景,我可擔待不起。”
許青川低聲說了句什麽,顧未辭又笑起來。他輕快地說了句“快去吧”,腳步聲便越過了這間屋子的門外,向另一處走去。
李乘玉垂着眸子,耳中是顧未辭那輕快笑聲,腦中也自然浮現出顧未辭往日這般笑着的樣子。
那笑容清朗又漂亮,勝過窗外三月陽春的日光明澈。
舊時他最喜歡看顧未辭這般輕笑,而現在,已經一分一毫都與他再無關系。
心口一陣抽痛,繼而蝕骨噬心的疼痛襲來,冷汗從額角瞬息滲出,在許青川踏進屋裏柔聲喚着的“聽筝”裏,他怔怔看着那半開的窗,推開了床邊那小厮重新遞來的溫熱巾帕。
許青川這才愕然發現李乘玉已經醒來。
“剛醒沒多久,還會和我講條件。”洛聽筝向許青川說,“放心,我說了,保他不死。”
“你的醫術我自然相信。”許青川說着,看了看李乘玉,沒向他搭話,但壓低了聲對洛聽筝道,“要差人去告訴未辭,他醒了麽?”
“他醒來時我本想差人去告訴你們的。”洛聽筝也低了些聲答許青川,“但是我想顧未辭好似也不太關心他,貿然去告知好像多少有點逼着顧未辭定要來看看似的,徒然給他增添煩惱。你待會見了他提一提便是,來與不來,他自己随意。”
許青川連連點頭:“你說得對。”
日光更亮了些,将窗影映照出更明朗的影跡。許青川和洛聽筝低聲說着話,彼此相視的眼角是歡欣溫柔的笑意。
李乘玉隔着距離看他們,在心上綿密不斷的淩遲之痛裏苦笑道:“我聽得到。”
許青川不是很有歉意的“啊”了聲,繼而略帶了些許安撫意味地向他說:“我待會回去會和未辭說你已醒了的。”
“不必刻意說了。”
李乘玉這句“不必”倒是讓許青川瞪大了眼,驚訝問道:“你不想讓未辭知道你醒了麽?”
“他知與不知……”李乘玉苦笑更深,額角被心間疼痛逼出的冷汗也順着側臉滑落,他随意用衣袖擦去了,自嘲般地低語,“他不會來看我的,又何必徒增他聽到與我相關的事而壞了他的心情。”
他模模糊糊地記得,自己在那颠簸馬車內,在失去知覺前,似乎是不管不顧地抱住了顧未辭。
他明明知道阿眷不喜歡,卻還是在恍惚裏失了克制,忘了自控,絕望地靠近了渴求的暖。
所以阿眷才會即使剛剛就在門口,即使不知道他已經醒來,也不願進門來看一眼他。
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從前是,現在也是。
許青川看着李乘玉額角的青筋與冷汗,确實擔心地問洛聽筝:“他這痛楚模樣,我怎麽覺得比來奉鳴城之前更難忍了一般?”
洛聽筝點點頭,有些唏噓:“我之前說過,顧未辭情急之下喂了他秘果給他保命,但沒有丹朱草,加上他心脈本就因為自行封閉而受損,沒有那麽快便若無其事的。”
許青川“嗯”了聲,眼裏的擔憂随着李乘玉面色越來越慘白而更甚。
“所以他雖不再時刻承受噬心之苦,但每次發作時的疼痛程度會更烈。三個月之後蠱毒徹底拔除那時會疼痛最甚,我甚至有點擔心……他若是不規規矩矩服藥,到那個時候真不一定熬得過。”
“聽到沒?你得按聽筝的吩咐好好吃藥。”許青川做出惡狠狠的樣子對李乘玉放話,“不聽話,我就直接給你灌下去,沒人會像舊年你感染風寒時覺湯藥苦澀而恃病矯情時如未辭那般對你柔情似水細細勸解安慰。”
洛聽筝輕輕笑了笑,瞥了眼眸光頹然的李乘玉,向許青川淺笑道:“他也是真的在承受旁人不能想見之痛,你還誅他的心呢。”
“我知道他難受,這不是想借未辭替他分散些麽。”許青川說着,看向眉心越蹙越緊、臉色也白到了極點的李乘玉,還是不忍,嘆着氣溫聲道,“你要是實在痛不可當得要昏過去了,就昏吧,別強撐了。昏過去總比清醒着捱的好點兒。”
李乘玉卻擡眼,看向他,虛着聲:“阿眷剛剛在門外是不是與你說,要回欽州城?”
“自然是要回去了。不過不是回欽州城。”許青川笑道,“你還不知道吧?北缙已敗,保證永不侵犯。”
即使疼痛難當,李乘玉還是瞬息振奮:“我們贏了?”
“贏了。”許青川目光炯炯,笑意盈然,“北缙二三十年內是無力再犯我朝與東原邊境了。”
“百姓之苦可以稍緩了。”李乘玉長舒一口氣,卻在轉念面色凝重起來。
他問許青川:“阿眷說要回去……他是要回……”
“沒錯。”許青川一點也不打算賣關子,“未辭過兩天回夏州,而你,與我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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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