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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淩莘的眼皮顫了顫,緩緩睜開,睡眼惺忪坐起來,“什麽時辰了?”

柔和昏黃的燈光落在青年眉眼發上,溫柔得過分。

牆上高大的人影負手靜立,直到青年仰頭,方才晃了晃。

韓施低聲道:“已是三更。”

淩莘打了個哈欠,“我再陪你一會兒,四更回去,”他爬起身,嘟哝,“我出來前沒告訴小姑娘,回晚了她又得擔心。”

他走了沒兩步,腳下踩到長長的衣袍一角,瞬時身體一歪,頃刻斜倒,他瞪大眼睛,滿臉倦困一掃而空。

韓施下意識伸手,青年重重撞入他的懷中,撞得他心尖發顫。

有什麽東西在一瞬間發生改變。

窗外蟲鳴仍然不知倦地叫着。

屋內兩人相擁,仿佛久別重逢的戀人。

萬籁俱寂,唯有這一刻是鮮活的。

淩莘回過神,往後退出韓施的懷裏,精神十足道:“我沒事。”

這一跌把他的瞌睡都趕跑了。

他越過韓施,自覺地往案前一坐。

韓施的手輕撫心口,适才的一撞恍若只是南柯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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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莘招手道:“你也來。”

韓施走過去坐下。

淩莘端水到他面前,又攤開竹簡,一切準備得妥妥當當,支着下巴沖他燦爛地笑,眉眼彎彎。

現在的生活,有戀人,有工作,完美得挑剔不出任何毛病,淩莘感到一本滿足,韓施作為他的衣食父母,是該給他一點好臉色看的。

韓施斂眸,低頭看了起來。

一室寂靜,唯有偶爾的合起竹簡聲響起。

窗外吹進的風漸漸帶上露水濕氣,窗戶外的一小片天空如同被水洗沖淡似的,黑暗夜色漸淺,泛起幽藍色彩。

天将明。

竹簡置于一側,韓施眼下疲倦的青開始明顯,他淡聲道:“起來。”

伏在案上睡得正香的人驚醒,擡起頭抹了一把嘴角晶瑩的口水,“啊?走啦?”

韓施起身,“嗯。”

淩莘不着痕跡用袖子擦了擦案邊,跟在韓施身後出門。

他回到自己的屋中,呼呼大睡,直睡到日上三竿,豔陽高照。

食過早飯,他鎖上門,獨自在屋中換藥。

今天是小姑娘回家的日子,一大早為他備好早飯便不見人影,想來這時候已經到家了。

他晃了晃藥瓶,藥粉已所剩無多,小姑娘不在,沒人替他拿藥,正好他許多天沒出過門,索性自己出門買罷。

他穿上衣服,大搖大擺出門。

一路摸到韓府不遠處的藥堂,藥堂內只有一名夥計,正在招呼一名年輕女子。

年輕女子哭哭啼啼道:“……我一定要問出那個負心漢喜歡的姑娘是誰,否則我這輩子都不甘心。”

夥計滿臉為難,“我們藥堂真的不賣這種藥。”

淩莘不動聲色挪腳步過去聽八卦。

“我的姐妹就是在你們這裏買了藥,問出她大哥改了多少條她爹的遺囑,才拿到屬于自己的那部分,”女子抹淚道:“你們這裏一定有。”

夥計道:“興許,是姑娘走錯了地方?”

女子不依不饒,“不可能!就是你們!是你們将那藥賣于我姐妹,幫了我姐妹一個大忙。”

夥計堅定道:“我們藥堂真的沒有這種藥。”

女子眼淚嘩啦啦掉,“你們怎麽忍心……”

夥計嘆了口氣,還要說些什麽,只聽門內一道蒼老男聲道:“好了好了,拿給她罷。”

女子一呆,繼而一喜,連忙擦拭眼淚,連聲道:“多謝,多謝。”

夥計掀起身後簾子走入室內,不一會兒拿了一個漆紅的小藥瓶出來,

淩莘直盯着小藥瓶,只見瓶身畫着詭異的花紋,看上去格外神秘。

夥計将小藥瓶遞給女子,女子歡歡喜喜付錢走人。

夥計轉頭看向淩莘,“這位客人,你要買什麽藥?”

淩莘毫不猶豫,“我也要剛才她買的那個。”

——————

韓府。

淩莘坐在屋內,手中轉動着小藥瓶,腦海中回蕩着藥堂夥計的話:“此藥名為真心散,無色無味,只需一點點,便可令對方口吐真言,只是有一些缺陷,需得小心使用。”

“什麽缺陷?”

“未可知,每個人都不一樣。”

想着想着,他捂臉竊笑,有了這藥,何愁問不出韓施心儀的女子類型?

至于什麽五馬分屍,什麽祖宗十八代,什麽子孫後代,統統抛至九霄雲外。

他十分的理直氣壯,真心散又不是見不得人的□□,後果再嚴重總不至于比算計韓施躺床上嚴重。

他守在門口,從傍晚等到深夜,熟悉的牛車行駛過來,他樂颠颠上前,“韓相。”

韓施走下牛車,“你不必日日等我。”

淩莘不假思索,“我喜歡等你。”

韓施心頭再度輕顫。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去,淩莘的聲音随風傳來,“我家小姑娘今天休假回家,我一整天都沒見到她。”

韓施聲音淡淡,“那便不許她回去。”

淩莘慌忙道:“不行!我巴不得她天天可以回家。”

韓施:“哦?”

淩莘撓撓頭,“她今天回去時可高興了。”

是不同于以往的那種高興,笑得比外頭陽光還明媚。

他也不由得快樂起來。

只要小姑娘開心,他怎麽樣都好說。

兩人走入書房門內,門悄然阖上。

淩莘摸了摸懷裏揣着的小藥瓶,格外殷勤,“我給你倒水,你等着。”

他背對着韓施倒水,悄悄拿出小藥瓶,拔開軟塞,倒了指甲蓋那麽點的白色粉末進去。

藥粉迅速融化在清水中,尋不到一點痕跡。

他端到韓施手邊,催促道:“趕緊喝。”

韓施目光深邃,讓人看不出喜怒,“放着。”

淩莘一本正經叮囑,“記得喝,人體得多多補充水分,你要知道人不喝水會渴死。”

韓施:“嗯。”

今日睡眠充足,他精神飽滿,毫無困意,照舊在屋內轉悠起來,時不時就提醒道:“記得喝水。”

剛開始韓施還“嗯”一聲回應他,到後來幹脆不作聲了,任他自己叽裏呱啦講一堆不喝水的壞處與喝水的好處。

他講着講着,覺得沒趣了,在案前坐下,眼神灼灼盯着韓施的臉。

韓施問道:“何事?”

淩莘笑嘻嘻道:“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俊?”

韓施不語。

門驟然敲響。

韓施道:“進。”

一名頭發花白的老仆人慌慌張張走進來,行禮道:“主君。”

“何事?”

“府上失竊了。”

韓施這才擡起頭,“何時?”

“今日。”

韓施擱下竹簡,“細細說來。”

“今日老奴去庫房盤點,發現庫房少了好些寶貝。”

“鑰匙都在誰手裏?”

“只有老奴手裏有。”

韓施道:“可給過誰?”

仆從身體躬得越發彎下,“老奴從來不給別人,進食帶着,睡覺抱着,一日十二時辰不離身。”

韓施沉吟道:“都丢了什麽?”

“兩枚玉佩、一支琉璃簪,還有好些錢幣。”

“倒也不多,都是些易攜帶的物件。”韓施道。

仆從道:“老奴懷疑是府中人偷竊。”

韓施面上并無意外之色,淡定道:“為何這樣說?”

仆從顫顫巍巍擡起腦袋,看向淩莘,“自從這位公子來了,寶物才……”

淩莘跳腳,“你說你懷疑誰?你懷疑我?”

真是離譜,離了個大譜!

仆從懼怕韓施,可不代表他會懼怕韓施身邊的淩莘。

即使此人是主君新寵又如何,他三貴在府上侍奉主君多年,總不可能在主君面前的面子會輸給區區一個毛頭小子。

仆從直視淩莘,“老奴在府上多年,第一回遇到這等子事,公子入府不久便失竊,若說是巧合,難免太巧。”

淩莘嗤笑,“你入府多年第一次遇到這等子事?是你遇到的事太少了,多出去走走看看吧,多得是你意想不到的事。”

此言便是譏諷仆從生活太過安逸,不知人間疾苦。

仆從漲紅了臉,看一眼韓施面無表情的臉,當即跪下,垂頭哀哀戚戚拭淚,“老奴入府這麽多年,一顆心都放在打理庫房上面,從來別無二心,如今卻被一個無禮豎子……”

韓施眉頭微皺,“誰準許你罵他豎子?”

仆從一噎,哭訴哽在喉嚨不上不下,偷摸着看了看韓施的表情,耷拉下眼皮,話音一轉,“老奴見寶物丢失也是心急,還望公子大人大量莫要與老奴計較。”

淩莘沉着臉望着他,不出聲了。

這個小老頭戲挺足的。

韓施也不說話,屋內氣氛陡然一變,凝滞了。

仆從跪在地上,漸漸的,額頭沁出細密汗珠,滿心滔天悔意。

早知道這青年在主君心目中如此重要,他便不倚老賣老,口出不敬之詞了。

只是現今後悔也無用。

韓施待下人雖寬厚,卻極有原則,下人一旦犯了大錯,便絕無留下的可能,是以韓府雖無女主人,卻規矩嚴明,秩序井然。

但願,但願韓相……

良久,韓施慢慢開口,“此事,我會調查。”

仆從身體一軟,如同全身力氣被抽空一般,匍匐在地,“主君明察秋毫!”

“下去。”

“是。”

仆從拖着發軟的腿退了下去。

淩莘氣呼呼端起水杯一飲而盡,“真是豈有此理。”

韓施淡聲道:“此事我會處理。”

不過不是現在,而是查明失竊真相之後。

淩莘卻沒聽到他說什麽了,而是看着手中的水杯,發愣,怎麽回事?他手裏為什麽會有水杯?再看看先前韓施手邊放置水杯的位置,空無一物。

他頓時驚慌失措,無頭蒼蠅一樣亂竄。

夭壽啦!他喝的是加了料的水!

怎麽辦!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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