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決定

第042章 決定

奚名和顧複從演出的劇場出來的時候, 時間已經很晚，路邊只有零星開着的店鋪的光，和路燈投下的光線。但是因為是接近夏天的五月底, 涼爽的夜晚有很多外出散步的人，街上倒是并不空曠。

因為演出的劇場距離顧複住的地方并不遠, 地鐵也很方便，他們來時也乘坐的地鐵。此時, 兩個人慢慢向回程的地鐵站走去，一邊閑聊着。

“今晚的演出很精彩, 果然還是要現場看才好，而且對我新賽季的節目也有些啓發。”奚名的心情很不錯, 笑眯眯地看着顧複, “謝謝你邀請我來看, 如果是我自己的話, 完全想不起來呢。”

“因為你的腦子裏只有花滑。”顧複語氣淡淡地說着。

“好像是這樣沒錯，哈哈。”奚名覺得顧複說的沒錯, 十分爽快地點頭承認，“不過，花滑真的很有趣, 至少是對我來說啦。當我在冰上的時候，好像身心都放松了一樣。”

“以後就算不能做運動員了，我肯定也會一直滑到滑不動為止。”

顧複看着因為講到了自己喜歡的眼睛亮晶晶的奚名，眉眼也下意識溫柔起來。

兩個人坐到了顧複家附近的地鐵站下車, 顧複只需要坐兩站公交就可以到家，而奚名則在公交站等家裏人來接他。

“太晚了, 我就不去你家了，在這裏等就好了。”奚名說着, 眼睛亮了亮，一指不遠處，“正好，你要坐的公交來了，快回去吧。”

看着顧複沒有要動的意思，奚名拍了拍他，“好啦，我是十六歲，不是六歲，是自己打車回家也沒問題的年齡，更何況是有人來接我。”

“嗯。”顧複被奚名說動，轉身登上公交，“到家了給我回個電話。”

此時正好電話鈴聲響起的奚名一邊摸出手機接電話，一邊回了一個“OK”的手勢。

電話來了，大概來接奚名的人馬上就到了。顧複這麽想着，一邊向後走着準備找個座位坐下。他下意識又看了奚名一眼，然後猛地站起身。

剛要起步的公交車停下打開後門，顧複從車上跳下來，大步向着奚名的方向跑來。

“阿奚。”顧複抓住了奚名的手腕，入手感受到的微微顫抖讓他愣了一下，然後他微微蹲下身，擡頭看向奚名，聲音溫柔，“怎麽了？告訴我，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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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車快速地開着，路邊路燈的光芒在車窗上糊成了一團混亂的光影，就像奚名現在亂糟糟的內心。

坐在旁邊的顧複看着一直盯着窗外的奚名，想到剛剛奚名茫然，似乎還有些絕望的表情，頓了頓，手一伸攬住了奚名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十七歲的少年的肩膀，在這個時候似乎已經足夠可靠。

“會沒事的，阿奚。”

“嗯。”奚名沒有掙紮，反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顧複的身上。他拉住了顧複空着的另一只手，力道好像抓住了自己最後的救命稻草。

顧複回握着他，緊了緊，再次重複，“會沒事的。”

車子在醫院的門口停下，奚名下車的時候踉跄了一下，被顧複扶住。

然而身體突然的發軟，就像耗費了奚名最後的力氣，他依靠着從顧複手心傳來的力氣站着，卻身體前傾把頭靠在了顧複的肩上，“我好害怕，顧複。”

人生就像是一幕永不完結的戲劇，而自己從十五歲開始的人生，大概一直處在悲劇的劇情中。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奚名都這樣覺得。

不然，就無法解釋，他只是普通地走在路上，卻被酒駕的車子撞傷，終結了運動生涯。而在他好不容易要接受自己改變了的人生的一年後，帶給他力量的人之一，拼命把他從負面的情緒中拽出來的二哥吳卓，也因為和父母的賭氣，在深夜飙車出了事故。

在接到哥哥奚煜電話，說他們因為吳卓的事情在醫院，讓他自己打車回家的時候，奚名恍惚間好像回到了沒有重生的時候。

似乎那天也是一樣，因為意外被記者看到沖到面前采訪，連續幾天心情不好的奚名被顧複帶出去散心，然後就在第二天收到了噩耗。甚至不是第一時間，因為自從出了事故之後，他就成了大家眼中需要呵護的脆弱存在。

在吳卓的葬禮上，奚名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表情，只覺得世界空茫一片，就像一個巨大的玩笑。

“阿奚，奚名，奚名！”

顧複大聲的呼喚讓奚名清醒過來，一瞬間，顧複在他的眼裏好像和之前重合了起來，變成了那個無數次讓森*晚*整*理他振作，他所依賴着的顧複。

奚名恍惚了一瞬，擡腿要向醫院跑去。二哥，吳卓！他還不能放棄，自他重生後很多事情都改變了的，他可以避開，二哥一定可以的。

然後奚名就被顧複拉住，顧複沒有廢話，直接指了一個方向讓他看，“阿奚，你看那是誰。”

在顧複指尖所指，正在向他們走來的，正是吳卓，毫發無傷。

“怎麽了，這是？”吳卓走過來，皺着眉上下打量着奚名，“不是說出去玩了，怎麽看起來好像很難過？”

吳卓犀利的視線又落在顧複的身上，“顧二，你欺負我家明明了？”

“沒有，跟顧複無關，不要這麽叫他。”奚名瞪了吳卓一眼，吳卓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知道了，我錯了。”

“既然沒事，那我就先回去了。”顧複看着活蹦亂跳的吳卓，就知道大概是忙亂中消息傳遞的失誤。

然後，他就被奚名拉住了，“留在這裏，顧複。”

奚名拉住顧複的時候才覺得有些不合适，因為現在的顧複并不是那個從事故後就一直陪着自己的他。就在奚名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顧複倒是沒有什麽表情變化地拉着他的手，點點頭，“好。”

奚名因為突然如其來的事情糟糕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

也是，就算顧複不是之前的那個他，但是他們還是一起長大的小夥伴。

*

“我說煜哥，你不會說就不要說，直接說我們有點事，讓小奚自己回家不就行了。”

此時的醫院大廳，顧複和奚名排排坐着，看着站在他們前面的吳卓難得數落着奚煜，“看你把孩子吓的，我說小奚怎麽剛剛臉色那麽差，原來是誤會我出了事故。”

“是我的問題。”奚煜也認錯。剛剛他打電話的時候正好有人找他，就和奚名長話短說，說因為吳卓他到醫院了，不能去接奚名，讓他自己先回家，或者去顧複家裏。

“我還以為你說過來是我挂電話前聽錯了。”奚煜因為自己沒說清楚也有點愧疚，然後又奇怪，“但是你怎麽找到這裏的，我好像沒告訴你醫院吧。”

“你說了。”奚名面不改色地說，“你忙的忘記了吧。”

奚煜回想了一下，确實也不記得自己和弟弟的具體對話，大概當時确實随口說了一句。

“好啦，總之你二哥他們沒什麽事情，不用擔心。”周靜深接了兩杯水過來遞給奚名和顧複，“這邊的事情也快處理完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去吧。明天是周末不上課，顧複就一起去奚家，早上小奚去訓練的時候一起把你送回去。”

大人的安排，奚名和顧複兩個人自然是沒有異議的。

随着一杯熱水喝完，奚名也基本上冷靜了下來。

雖然吳卓和靜深哥，包括顧複都以為是自己誤解了哥哥的話，但是冷靜下來想想，其實還是自己先入為主所以沒有仔細聽。不然，他就能從哥哥十分平靜的語調，以及從頭到尾并沒有說是吳卓出意外意識到。

而這場讓奚名誤會的烏龍，其實也算是一件嚴重的事情。前幾天回家住的吳卓，因為錢秀玉讓他練鋼琴，兩個人又吵了起來，吳卓一氣之下又離家出走。不過這次他沒有去奚名家裏，而是去找自己的朋友。

他們是幾個因為愛好摩托車所以認識的朋友，吳卓有空的時候就會和他們去練練車。

今天他們會在醫院，其實只是因為吳卓的朋友去飙車出了事故，他們有些六神無主就找了吳卓過來，而吳卓也有些發虛，就找了自己信任的靠譜的奚煜。

“結果，他們安頓好了，我們的人倒是來了一堆。”吳卓看看跟着奚煜一起來的周靜深，還有因為誤會出現的奚名以及顧複，有些好笑。

“你怎麽沒跟他們去飙車。”誤會解除後，好一會兒沒說話的奚名突然發問，“你不是經常心情不好就和他們去飙車的嗎？”

“是這樣沒錯。”吳卓沒有否認，然後拿出一根棒棒糖戳了戳奚名的臉頰，“但是，這不是因為你嘛。”

“我？”奚名有些呆愣地看着吳卓。

“對啊，你不是一直不喜歡我飙車的嘛，尤其是最近，總是暗戳戳打探，不想我去。我覺得你做的蠻明顯的，很容易看出來。”吳卓看着徹底呆住的奚名，笑了起來，“而且你不是最近因為賽季選曲的事情就夠煩心了，還一直操心我的事，我覺得自己還是個蠻不稱職的哥哥的。”

“所以，他們叫我去的時候我就沒去。”吳卓俯身大力揉搓了一把奚名的頭發，“也幸好沒去，不然你不是要哭鼻子了。你知道的，我最不擅長應對你哭了。而且，惹哭你的話，秀玉阿姨和我媽他們要念叨死我了，我還想耳朵清淨一些呢。”

“嘛，就是這樣了。我答應你，以後都不去飙車了，你也不用擔心，好好練你的花滑就好了。小孩子操心那麽多，小心變成苦瓜臉。”

奚名此時也沒有和吳卓玩笑的心情，連忙追問，“那，說定了。”

“當然。”

看着吳卓笑着點頭，奚名只覺得最後的壓力也從自己的心頭去除，忍不住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

“诶，決定了？”這天的深夜，坐在電腦前看着奚名訓練的數據的趙正昌，收到了自己休息日回家玩的學生的電話，聽完了電話內容，他有些意外地又問了一句。

“嗯，決定了。”奚名站在房間的陽臺，看着綴滿星星的夜空，只覺得心情十分輕松，“新賽季的主題，就是告別和新生。”

解決了壓在心頭的最後的壓力，這次往後，就真的是新的未知的人生了。或者說，新的人生其實早就開始了，只是他一直還被過去的陰影束縛着。

那麽，就向過去告別，迎接新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