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胳膊疼

第8章 我胳膊疼

“還沒吃飯吧。”

池野拎着一小袋東西過來,從裏面拿出一個奶油面包,放到自己這半邊桌子上,用手指推着它,越過中間那條三八線。

林逾白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越界”的面包,在拒絕和接受之間猶豫了良久,久到池野都不耐煩了,伸手拿過面包,撕開包裝袋,塞進林逾白手裏。

“磨磨唧唧的,你是小姑娘嗎。”

給完了面包,他又從袋子裏拿出兩個半個巴掌大的小香梨,一罐黃桃酸奶,還有幾顆巧克力,一股腦的堆到林逾白桌子上。

林逾白拿着面包,沉默地望着他。

“別誤會啊,”池野攤手,“除了面包之外,剩下這些都是高凡讓我拿給你的,高凡,就是剛才把高主任叫過來的那個女生。”

林逾白張嘴,剛要開口說話,被池野打斷了。

池野說:“我都這麽說了,你該不會還要拒絕吧。”

“沒有,”林逾白的目光轉向桌子上的東西,語氣慢吞吞的:“我吃不了這麽多。”

林逾白吃東西的樣子很斯文。

大概是膚色白皙的原因,他的唇色也很淺,是一種介于粉和白之間的顏色。

奶油面包的質地飽滿松軟,裏面的醬料很紮實。

林逾白一口咬在面包上的時候,面包兩旁的縫隙裏溢出一絲白色的奶油。

池野心裏驀地生出一個念頭——也不知道是面包更軟,還是他的嘴唇更軟。

于是林逾白吃東西的時候,他就這麽單手撐着下巴,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他。

安逸的,溫暖的午後,陽光穿透玻璃,灰塵在空氣中漫舞。

頭頂的吊扇發出半死不活的嘎吱聲,林逾白咬下一口面包,腮側微鼓,很快便将其咽了下去。

随後轉過頭,看着用眼神騷擾他的池野,冷冷地問:“看夠了嗎。”

“看不夠。”

池野笑眯眯的,用拇指和食指搓了個愛心,朝他比了比:“天仙哥哥,喝牛奶長大的吧,怎麽長這麽白。”

林逾白像是被他的話給惡心到了,拿着面包的那只手緊了緊,包裝紙在他手裏發出簌簌的響聲。

“池野!林天仙!”

就在林逾白忍不住要發作時,高凡冷不丁從後門彈了進來。

小丫頭很自來熟地走到馮雅軍的位子前,把他的凳子拉出來,在池野的桌子旁坐下。

池野問她:“老高怎麽處理的。”

高凡打了個響指,眼睛盯着林逾白,心想怪不得叫他林天仙,長得真好看。她說:“我爸說要叫家長,然後讓他們下午去買一把新暖瓶,賠給暖瓶被砸的同學。”

池野稍微擡了下眉:“還砸了暖瓶?”

老孫說完林逾白在水房之後,他就讓高凡趕緊去叫高主任,自己則匆匆趕往水房,他進水房的時候急沖沖的,都沒注意到現場一片狼藉。

他扭頭看向林逾白,“暖瓶裏有熱水嗎,傷到沒有?”

“……”

林逾白嘴角向下抿着,跟他對視了幾秒鐘,池野注意到他的眼仁很大。

黑黢黢的,就跟小嬰兒的眼睛似的。

高凡不明所以,在他倆之間來回看。

“是我砸的,”林逾白率先收回對視的目光,垂下眼,道:“暖瓶多少錢,我賠吧。”

說話時,他的眉頭輕輕一擰,白皙的面皮有些發紅。

正如馮雅軍說的那樣,十三中又土又村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竟然神奇般的變好看了起來。只不過領口的位置松松的,開了一個扣子,也許是在水房裏的時候被李玉龍那幫壞種扯到了。

高凡馬上被美色俘獲了,連一秒鐘的時間都沒能堅持住。她特別沒出息地紅了臉,結結巴巴地開口:“啊,是你,是你打碎的啊。本來就是李玉龍他們幾個的錯,就該讓他們賠,沒,沒什麽的。”

“姨,他真的好好看!”高凡邊說邊往嘴裏塞了塊紅燒肉,随後驚喜地說:“啊,好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些。”荀麗雙目含笑,又夾了一塊肉放到她面前的一次性紙碗裏。

食堂裏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有熟面孔端着餐盤經過這邊,打了聲招呼:“池野,阿姨又來給你改善夥食啊。”

“是啊,”池野笑着說:“過來吃點兒?”

“不了。”那人看了眼桌面上的飯盒,兩葷三素一桶湯,不夠幾個人分的。他搖搖頭:“你們吃吧,阿姨再見。”

最後一句話是沖着荀麗說的。

荀麗微笑着點頭,拿起保溫桶給池野和高凡分別倒了一碗湯。

“你同桌呢,”荀麗倒完湯,目光在食堂裏游走了一圈,“怎麽不和你們一起來吃飯,我還特地多做了些。”

天底下所有的媽看自己的小孩都是完美無缺的,池野這孩子從小到大都很會交朋友,他的新同桌又住在家對面,荀麗理所應當地認為兩個人的關系應該很不錯。

可她只聽到高凡誇了半天,說池野的新同桌長得特別好,卻沒有見到人。

池野吃了口大米飯,又夾了一塊炖的軟爛入味的紅燒肉,頭也不擡地說:“他不跟我玩。”

“是嗎,”荀麗笑道:“還有人不喜歡跟我們家池野玩。”

“姨,你別聽他瞎說。”

高凡白了池野一眼,解釋道:“才不是不跟池野玩呢,他……就是性格比較內向。”

神他媽性格內向,池野瞥了她一眼,端起塑料碗喝了一大口湯。

黃豆芽雞骨架瘦肉湯,他老媽的拿手好菜,又鮮又香,池宇住院那會兒不愛吃東西,碰上這湯也能意思意思喝上幾口。

高凡也被這湯折服了,喝了一口,喟嘆道:“姨,就你這手藝,家裏不開飯店真是太可惜了。”

晚自習的鈴聲響起,池野坐在講桌後面,看了一眼教室最後一排的位置。

他和林逾白的位子上空空如也。

他不在位子上,是因為要坐在講臺上維持紀律,那麽林逾白呢,逃課了嗎?

這才是開學第一周,又打架又逃課的,真是……

池野不知道該說自己這個同桌什麽好,都被一中勸退了,也不知道收斂點兒。

他們十三中雖然其他硬性條件都不上一中,但是紀律這塊兒也是很嚴格的。

他低頭在計分表上找到林逾白的名字,想了想,在他的名字後面扣了十分。

無故缺席晚自習,應該扣十五的。

念在是初犯,饒過他五分。

“咔。”

教室後面傳來開門的聲音,池野擡頭,看到林逾白推開後門,輕手輕腳地坐回到座位上。

他劃掉計分表上的“-10”,改成晚自習遲到該有的“-2”,而後板着臉問:“幹嘛去了,鈴聲打完了才回來。”

晚自習剛剛開始,班裏的同學本就有些躁動不安,池野一開口,他們也窸窸窣窣地交頭接耳起來。

馮雅軍好奇地轉過頭,緊接着伸出手指指着林逾白的手臂,驚呼道:“靠,流血了!”

夏季校服的短袖只能遮住手臂的一小部分,在林逾白手肘上方處,沒有被布料遮擋住的地方,有一道傾斜的,半個小指那麽長的傷口,正緩慢地往外流着血。

流血了,班裏一下從窸窣變得嘩然起來。

紀律委員不得不起身和池野一起維持紀律——實際上,只有可憐的紀律委員在孤軍奮戰,因為池野早在馮雅軍發現傷口的下一秒,就沖下了講臺,三步并作兩步地奔到了教室的最後面。

“怎麽回事?”

池野一把撈起林逾白的胳膊,目光在林逾白身上巡視了一圈,發現林逾白不止胳膊流血,身上的校服也髒兮兮的。

白色上衣上面布滿了淩亂的塵土,盡管被匆匆拍打過,還是能看出來,塵土原本的形狀是幾個腳印。又打架了?

池野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一滞。他一手抓着林逾白的胳膊,另一只手拉開教室的門,同時還不忘喊紀律委員的名字:“鄭家桦,看好紀律,我帶他去醫務室。”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從林逾白推門進來,到池野拉着他出去,前後大概不到五分鐘。

林逾白張開嘴,還沒說話,池野敏感地眯起眼,問他:“是不是又要說我多管閑事?”

“……不是。”

林逾白很輕地眨了下眼,池野似乎聽到了他抽氣的聲音,他說:“你用的力氣太大了,我胳膊疼。”

池野瞬間松手,并且朝林逾白的手臂看過去。

潔白如雪的手臂上,一個罪惡的紅色掌印正張牙舞爪地印在上面。

校醫務室的醫生是個年輕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一看度數就很高的近視眼鏡。

曾經有人開玩笑地問他眼鏡度數怎麽這麽深,他無奈地說:“學醫學的……”

架着酒瓶底的醫生找來了碘酒,雙氧水和醫用繃帶,準備給林逾白擦洗傷口後包紮起來。

池野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醫生伸手扶了扶眼鏡,笑得溫和又無奈:“同學,你不用這麽盯着我,挺吓人的,我又不會吃了他。”

池野莫名道:“誰盯着你了。”

他明明就是在看林逾白。

都見血了,林逾白臉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哪怕被雙氧水清洗傷口,他也沒露出要死要活的神情。

池野不得不懷疑,他可能在娘胎裏的時候就把控制面部表情的這部分功能進化掉了。

從教學樓到醫務室這麽遠的路,他就乖乖地跟在池野身後,不說話,也不罵池野多管閑事。

搞得池野挺不得勁的。

他用食指點着手臂,眼睛望着林逾白,問道:“說說吧,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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