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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守望之約◎

“我很抱歉。”

那天最後，把捂着鼻子的劍領回自己家裏。柏懷抱着十二萬分的心虛給對方治好了傷，然後又不放心地翻箱倒櫃，硬是把一張OK綁貼在了對方臉上。

“雖然這種小傷我确實能治好，但還是以防萬一吧……”萬一鼻梁不小心長歪了呢。

後面的那句她沒敢說出口，但劍看起來也并不在意。實際上，除了在挨打之前出聲叫過一聲柏的名字之外，他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只是怔怔看着對方滿屋子亂竄，在自己臉上瞎折騰，幾乎沒有把視線從少女身上移開過一秒。

對此，柏很無奈，卻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還有什麽地方痛嗎？”

給他遞了杯水，她這麽試探地問道。然而，對方并沒有接過，也沒有回答，依然是那樣專注地看着自己，就像是旅人在看着沙漠中唯一的綠洲，風雪盡頭即将熄滅的燭火。

“……”被他搞得實在沒轍，柏輕輕嘆了口氣，放下水杯，坐在了對方身邊的沙發上。

“你要一個晚上都不跟我說話嗎？”

在沒有開燈的客廳裏，只有月光從窗棱的縫隙中灑入。看着地板上被鋪陳出的一地慘白，少女閉了閉眼，有那麽一瞬，又不由自主想起了阿柏星那片璀璨寂白的大地。

而劍應該有和她一樣的感覺。最明顯地表現，他整個人不再是失了魂一般的茫然怔忪，而是坐直了脊背，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慢慢緊握成拳。

“我那個時候，以為博伽茹把你……”

他慢慢這麽開口道，聲音裏透露着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沙啞。柏注意到，他沒有把剩下的那個詞說出來，似乎只是想想，就已經耗費光了他全部的力氣。

失去的太久，驟然複得，總會有那麽強烈的不真實感，她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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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也以為那時候一定會死。”伸手碰了碰胸前諾亞的光輝，她點點頭，這麽回答道：“還好，被救了一命。”

“是……別的巨人？”

柏曾經和他說過諾亞的故事，也知道曾經有那麽些日子，在少女身邊陪伴着的人并不是自己。劍看了眼她胸口的諾亞之光，在得到對方的點頭肯定後，眼神不由自主黯淡了一瞬。

他，當年确實無力保護阿柏，他從不曾否認這一點。

而做出了承諾卻無法實現，到頭來，也不過只是一個好聽的謊言而已。

“對不起。”在少女驚訝的目光中，他無力地閉了閉眼:“是我的錯。”

如果他不只是一個科學家，如果他能夠回去的更早，抑或是，他能夠更強大的力量。

這宇宙中，阿柏美麗的光輝就不會徹底覆滅。

“……請不要這麽說。”

搖了搖頭，臉上滿是不贊同的情緒。柏看着對方削瘦的側臉，雖然并不是他本身的姿态，卻依舊不難看出出自心底的痛苦和悲傷。

猶豫了下，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劍的衣袖，讓他的目光定格在自己臉上。

“阿柏的毀滅早已注定。你已經努力過了，只是命運不肯放過我而已。”

而且，如果要說抱歉的話，該抱歉的人應該是她而已。

明明只是阿柏的終局，卻将對方卷入到這場宿命之中。讓他披上了複仇的铠甲，舍棄一切，只為了将仇敵置之死地。

“我以後會保護好你。”似乎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劍意味不明地搖搖頭，最後只說了這麽一句，就再閉口不言。

他不會放棄複仇。阿柏星上的亡靈在日夜驅趕着他蹒跚前行，而如今得知柏安然無恙，為了她不再受到巨大陰影的威脅，他更要将博伽茹從這個宇宙中除去。

哪怕，代價是用這條命來換。

“……”

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最終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柏低下頭，看着他們兩人交疊在地上的影子，明明離得那麽近，心卻仿佛遠隔天涯，無論她在怎麽拼命想要靠近，卻無法拉進一絲一毫的距離。

那天最後，和上一個被撿進來的光之巨人一樣，劍也在柏的沙發上住了下來。

雖然事實上劍并沒有說過自己要住，但柏估計他也不會走，于是便主動拿了一套被褥出來。甚至還大度地提供了未來沒有的待遇——把公寓裏唯一一張床也作為了選項，只是劍本身還是很有騎士風度，沒有同意而已。于是，他便這麽成了少女的第二任房客。

大概是滿宇宙跟博伽茹較勁，來了地球之後也沒有休過。劍閉上眼沒多久，呼吸就開始變得悠長而平緩，顯然是已經睡着了。而柏就站在客廳的陰影裏，看着對方充滿倦容的臉，心髒仿佛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刺破一樣，連血液裏都似乎泛着細密的酸澀。

她慢慢走了過去，腳步像貓一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而直到她停在沙發邊，蹲下身仔細觀察着對方的臉色，向來警覺的劍也沒有醒來的意思，不知到底是真的太過疲憊，還是不曾設防過柏的氣息。

窗外的月光漸漸被烏雲遮擋，客廳裏的僅剩的微弱光芒也黯淡了下去。柏蹲在原地等了會兒，見對方确實依然在沉睡，才放心地伸出手，指尖輕輕點在他的胸口，泛起一點微小的澄澈銀光。

她無法忽視藍色巨人身上的铠甲。

那個沾染了惡念和污穢的，阿柏亡靈的力量。

作為阿柏星的意志，柏很清楚，這種力量一直在透支劍的生命。如果放任他這麽下去，即便是光之巨人，也不是不可能死去的。而劍本身對于這個力量似乎并不介意，只要能夠幫他殺死博伽茹，他不會在乎這個力量是否純淨。而基于同樣的理由，他也不會希望柏試着把铠甲從自己身上剝離。

但柏覺得，自己非這樣做的不可。

她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他走向自我毀滅，尤其是為了毫無意義的複仇。

然而——

“唔。”

向劍身體裏注入的力量突然一頓，随即便是夾雜着惡念的反噬。柏瞳孔猛得縮緊，幾乎将嘴唇咬破，才将喉嚨裏的痛呼壓了回去。

怎麽會……

阿柏的亡靈，在拒絕她的呼喚。

胸口的疼痛帶來一陣瀕臨極限的窒息感。她咬緊牙關，想要再試圖将自己的力量送去，卻依舊石沉大海，只收獲了一絲從嘴角慢慢流下的血跡。

第三次，第四次……第無數次的嘗試也依然如此。

不再有阿柏星的生機支撐的身體無法負擔這樣頻繁的反噬。柏咽下喉嚨裏揮之不去的腥甜，終于放棄了想要剝離铠甲的努力。她看着劍似乎仍在沉睡的臉，眼底浮現出深切的悲傷，卻不僅僅只為自己的無能為力。

“劍……”

眼前的景象漸漸變得模糊。她無力地搖搖頭，似乎想要保持清醒，卻還是抵不過一波一波湧來的倦意，趴在對方身邊，疲憊地閉上眼。

她就只休息一下，只休息一下就好了。

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柏很确定，自己确實是這麽想的。

而沒過多久，在少女失去意識之後。看起來一直像是睡着了的劍緩緩睜開眼，目光清明，沒有一絲迷茫。他伸出手，将柏臉頰邊的發絲輕輕挂到她耳後，動作溫柔得就像是在觸碰着無價的珍寶。

“你不必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指尖拂過她白皙的臉頰，慢慢擦去嘴角沾染的猩紅。他看着緊緊閉着眼的那人，眼底似悲似喜，最終，融化成孤注一擲的決絕和留戀。

只要你開口，我可以奉上我的一切。

“柏。”

只要你還在這裏。

所有陰影，我都會揮劍為你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