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金屋藏嬌

第11章 金屋藏嬌

暗紅色的帷幔獵獵作響,耳畔傳來悠遠的箜篌聲,混雜着幾道悅耳的銀鈴。

玉屏上鑲嵌着青黛石和紅瑪瑙,暮色降至,紅霞鋪天,日光滲透幾分,映着淡淡光澤。

賀裕微微挪動身子,卻覺得腰下刺痛。

來時坐着囚車,颠簸了兩個多時辰。他本就細皮嫩肉的,這麽一折騰,腰側的兩塊肌膚蹭破了,甚至有些紅腫。

他有些口渴,但是他不敢動。

腳腕被一條鐵鏈綁着,腳踝處已經被磨破了,若是掙紮,便會越來越緊。

“砰”的一聲,那道沉重的漆金木門被打開了。

賀裕微微阖眼,他長久被關在暗處,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刺眼的強光。咚。咚。咚。

木屐踩在花磚上的聲音。

那人的身上帶着一股熟悉的異香,走路的時候陣陣銀鈴搖晃,微微蜷曲的卷發在光影中輕曳。

那雙藍綠色的眸子閃爍着異光,幽深、狠戾。

“瑾王殿下。”他的語氣中帶着一股擠兌的味道,“好久不見。”

賀裕艱難地翻了個身,卻意外扯動了腳上的鎖鏈,他“啊”地抽痛一聲,感覺腳腕上的皮膚迅速發熱,額間冒出冷汗。

這條鐵索絕對不對勁。

“亂動什麽。”古蘭時冷哼了一聲,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面前,“這是烏夜王室專門整治不聽話的奴仆用的鏈子,越掙紮,受的傷越重。”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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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裕癱倒在毯子上,艱難地擡頭看他。

這是那個劍奴,也是高高在上的烏夜國大殿下,未來的國王。

他喉結滾動,問道:“你到底是誰?”

“你不配知道孤的名字。”古蘭時慢慢地蹲了下來,執起他的下巴:“孤很好奇,你那個皇兄怎麽舍得把你放到這種地方來?”

別說他了,賀裕自己也很好奇。

要是他皇兄留着他在京城,至于出那麽多爛事嗎?

不過……他大概是回不去了。

賀裕心中發寒,面前這個人,一副想要把自己扒皮抽筋的模樣,早知道就死在鬥獸場了,至少那些惡狼還能給自己一個痛快。

“通敵賣國……”古蘭時喉腔裏溢出一道諷刺的笑聲,“你一個錦衣玉食的廢物王爺,又不想謀權篡位,只想着混吃等死,為什麽要勾結外敵?京城那些人想要除掉你,也不找個靠譜的借口。”

賀裕眉頭緊皺,眼睛也閉着。

沒想到他竟然在他鄉遇知音了。

倏然間,古蘭時狠狠地将人的頭拍開,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聽說瑾王殿下是因為美色誤事啊。”他輕悠悠道。

賀裕的臉被抵在地板上。

他在想,若是對方實在想要折磨自己,自己這身板肯定受不住。

實在不行,選個相對好受一點的死法自盡便是了。

“孤還聽說,奸夫是孤。”古蘭時又道。

賀裕被這話噎了一下,咳了好幾聲,臉都憋紅了:“那是有人誣陷!”

“孤當然知道那是誣陷。”古蘭時挑眉道,“不過你這也算是壞了孤的名聲。”

賀裕猛然間仰頭,瞪着他:“你的身份都是假的,誰知道那人是你?”古蘭時不語。

見狀,賀裕抱着臨死也要惡心一下這小古板的想法,惡劣地笑出聲:“當然,大殿下可以跟全天下宣告,烏夜國的王儲和齊國的瑾王有染。”

他突然抓住了古蘭時的手,不疾不徐地摸向自己的臉:“殿下将我帶回來,卻不關進牢中,而是鎖在寝殿裏,殿下這是意欲何為啊?”

和他比不要臉,簡直是小瞧了京城第一風流的名號。

古蘭時跟被燙着了似的,将賀裕的手一下甩開,然後怒道:“你放肆!”

因為力道太重,賀裕的手打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喉間溢出鹹腥。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吞下了那口血,慢慢收起了玩笑的模樣。

“……如今我落到你手中,是我倒黴,我認栽。你可以殺我,不過我皇兄絕對會為我報仇。”

古蘭時冷眼瞧他,目光落在了他那張明淨如玉的小臉,目光滞了一瞬。

“孤不殺你。”他說。

賀裕喘着粗氣,諷刺道:“哦?殿下這是打算金屋藏嬌?”

古蘭時額角青筋凸起:“聽你語氣,賀昭知道你是無辜的,還把你流放到西疆,必定有別的打算。你們齊國人生性狡詐,孤不得不防。”

語畢,又道:“你這條賤命,孤先留着。”

這對白聽起來怎麽那麽耳熟?

只不過說這些話的人身份已經互相颠倒了。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賀裕悶聲笑了一下。

古蘭時蹙眉道:“別高興得太早,這裏是郾城,烏夜國的地盤。有孤在,你的日子不會好過。”

聞言,賀裕輕哧一聲。

他又不是吓大的,他本來也沒過多久好日子,就被流放到西疆了。

算了,死不成就行……

他又翻了個身,重重地呼了一口氣:“那就多謝大殿下不殺之恩了。”

古蘭時看到這樣的賀裕,心裏一時間五味雜陳。

他本來應該立刻把人殺了,或者拉進牢獄中狠狠折磨一番,以報他在齊國受辱的仇。

可是他現在成了王儲,不得不為烏夜國考慮。

賀昭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要是他知道自己的弟弟真的死在烏夜國,到時候又免不了一場惡戰。

但是看到賀裕淪為階下囚還不忘記調戲自己,古蘭時還是恨得牙癢癢。……這人遲早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古蘭時面色不善地離開了。

西域的夜晚寒意重,下人只給賀裕蓋了一條薄毯,他凍得瑟瑟發抖。

連着打了幾個噴嚏之後,他覺得大事不妙,這樣下去只怕是要傷風了。

本來被鎖着就難受,要是再生了重病,就算烏夜國人不折磨他,他自己也受不住。

賀裕身子緊緊地蜷縮在一起,透着窄小的門窗縫隙,望着天上的月亮。

兒時不懂那句“千裏共婵娟”,現在倒是覺出幾分滋味。

不知道皇兄是否已經知曉自己被人劫走的事情,不知道京城那些人又在想什麽壞點子暗算他皇兄。

他翻了個身,漸漸地睡過去了。

“母後……”

夢中,他喃喃道。

“兒臣想你……”

他滿臉通紅,燒得有些虛脫,嘴唇邊上起了一層薄皮。

恍惚間,他覺得自己的身子一空,整個人被抱了起來。

“把大巫叫過來。”

啊,好像是在哪裏聽過的聲音。

又熟悉,又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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