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你我的往生7

第十四章你我的往生7

他什麽也沒說,一言不發,垂着眼睑,只是沉默而用力的把自己傷口的血液擠出更多來,擠在手帕裏,盡量的把手帕弄的更加鮮紅,然後拿起來,包裹着韓森鮮血的手帕帶着更多的引誘鑽入尼采的鼻息:

“路德藍先生,謝謝您,但是很遺憾,您的手帕被我弄髒了,已經被我的鮮血浸濕,需要我扔掉嗎?”

韓森的聲音低沉,路德藍聽出了裏面的鼻音,但是不知道是為什麽會有鼻音,他只是側過臉,避開韓森的視線,猛地攥着對方的手帕,塞進了自己的領口裏,一陣冰冷的風吹過,韓森的面前已經空無一人。

韓森的手還舉在半空,他的聲音在除了自己之外空無一人的房間裏響起:

“路德藍,我很想你。”

韓森的喉結動了動,一滴淚珠從韓森的臉頰上滑落。

韓森覺得很傷心,站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裏。這個感覺很奇怪,好像是一種曠日持久的、跨越了漫長歲月的傷心。

忍饑挨餓的明明是路德藍,自己坐擁巨額的財富,過着相當舒适的生活,但是為什麽那痛苦卻成倍的降臨到自己的身上?

……

回到別墅裏面的時候,一只黑色的蝙蝠迅速的飛進客廳裏,變成了一個黑色長卷發的美男子,癡癡地看着尼采:

“主人……”

尼采暴躁,拿起水晶杯朝他身上砸去,那男人立刻卷起自己黑色的鬥篷,迅速的消失不見了,先是散落成了一團黑色的霧氣,然後又變成了小蝙蝠,倒挂在大廳的瓦片上,漆黑的大眼睛眨呀眨,但是視線始終都落在被半籠罩在壁爐火光裏的尼采的身上。

他越發的崇拜尼采,他靠近那柴火熊熊燃燒的壁爐的時候,覺得自己腦袋上的每一根頭發絲都要被燒焦了,尼采卻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似的!

尼采從自己領口的口袋裏掏出那張染了好多鮮紅的手帕,沉默的看了幾秒,然後捏着手帕的邊沿,把手帕浸在剛才老奴端過來的水杯裏,手帕上新鮮的紅色慢慢的在水杯裏面暈開,像是一副東方的水墨畫,一絲一縷都在透明的白水裏面照耀。

尼采看着水杯,眼中慢慢的蒙上了一層璀璨寶石一樣的猩紅,有一些詭異的圖騰,如同花枝一般,一點點的攀岩上他俊美的面頰,他的手指甚至在輕輕顫抖,胸腔裏面明明沉睡着一顆冰冷的、死氣沉沉的心髒,他卻恍惚聽見了自己那顆已經全然陌生的配件開始死而複生一般的不斷鼓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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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寡言的坐在那裏,一邊的老奴一邊做事,一邊試圖和他說些什麽,緩解一些他一向陰郁的情緒,尼采那雙濃綠和猩紅交織的眼睛,卻死死的定在自己眼前的杯子裏面。

直到血漬全都融入了水杯裏,他猛地端起水杯,一飲而淨。

如同幹涸的魚兒鑽入無盡深潭,冰涼和溫暖交織,黑暗和光明交融,期望和絕望在擺動魚尾向下面沉沒墜落的時刻,一刻不停的糾纏不休……慢慢的揚起頭,血族的尖牙從師祖的口中長出,他睜開眼,有一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嚴重的猩紅一掃而光,再一次變為沉沉的墨綠色。

他又被喂養了。

剛才看見了平日裏一向極度克制的主人那瘋狂的舉動,老仆擔憂的走上前來,他比幾年前更老了,而主人也越發的瘋狂、沉默寡言,自從幾年前那小小的孩子被主人送走之後,主人就更加的厭惡動物的鮮血,也更加的厭惡和任何的人類接觸。

他現在已經垂垂老矣,或許很快就要死了,只是,他死了以後,主人該怎麽辦?

主人總是難麽孤獨的。

“我不喝。”

和往常一樣冷聲說完之後,尼采的手中攥着一條濕漉漉的手帕,跌跌撞撞的走上樓去,躺在床上,攤開,他把手帕堵在自己的鼻子下面,剛飲下了韓森的血液——那血液極為鮮美,鮮美的不可思議。

手帕上還殘留着一點點血腥味,來自于韓森鮮肉的血腥味。

尼采現在還記得他和韓森一起在莊園的長桌上吃飯的場景,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少年,韓森小小的一點,坐在他的腿上,因為那天早上摔碎了他心愛的琉璃盞,被他走了一頓,但還是憋着紅彤彤的眼睛,抽噎着把一塊帶着血絲的煎牛排送到他的嘴裏,哄着他:

“尼尼,別生氣,對不起,你吃一點……”

後來尼采長大了,年少一些的韓森被他控制住,掙紮着卻動彈不得,他強迫韓森,親吻着對方的嘴唇,在韓森有些憤恨和吃驚的眼神之中,尼采用毒牙咬住了伊甸園的毒蘋果。

現在想想,那些所有的,生前的甜蜜滋味交織在一起,就如同剛才飲下的,韓森那鮮血的滋味。

他攥着手帕,覆蓋住那個根本對世界不為所動的地方,自從那件事情之後,他的身軀開始變得有些冰涼,血液不再流動,剛才在辦公室裏面,韓森的手指就像是太陽一樣,灼傷了他。

……很顯然,經歷過那麽多次那樣的事情,現在無論做什麽,都已經滿足不了他了,尤其是,這雙手,冰冷、陌生,這是死人的雙手,現在就像是在掘開墓穴,他不喜歡。

猛地扔掉手帕,尼采洩氣的跪着,蜷縮着自己的身體,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曲、痛苦,甚至擡起手腕,尖銳的牙齒咬進自己的手腕裏,直到從自己的手腕裏面品嘗到了甜膩膩的腥味,弄得整個手腕猩紅淋漓,他才住手。

他感覺自己身體裏的血液冷冰冰的,吞咽到自己的口中像是在吃雪,無論喝下多少……甚至都比不上韓森稀釋在自己水杯裏面的那些。

但是他松開牙齒的一瞬間,他手腕上的傷痕消失了,好想一切都不存在了一樣。

他想起來了,他已經永遠無法消亡。

“……尼采.路德藍,路德藍莊園的主人,渎神者,弑神者……萬劫不複的罪人……我以上帝的名義,代表所有的聖光天使,詛咒你,永遠成為這樣……不老不死……不生不滅的……怪物……”

那永遠不能忘記的聲音在腦海之中重新響起,這些年不斷的循環往複,像是在高唱着什麽最為聖潔神聖的福音贊歌對他進行了殘忍的詛咒。

尼采已經不再自虐,只是平靜的看着頭頂的一切,默默地忍受着那聲音在自己的顱腔內一次次重複。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直到一個熟悉的、低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晚上好,路德藍先生。”

尼采迅速地睜開眼睛,看向了門邊處,他發現灑落了月光的房門前面,是韓森站在走廊和門廊的交界處,走廊上的壁燈在燃燒着,昏黃的光線灑落在韓森的臉頰上,加深了他的輪廓,襯得他容顏如畫,顯得他愈發的年輕俊美。

尼采蹙眉,慢慢的撐起手臂,扭過頭看向韓森:

“韓森,你來這裏做什麽?”

韓森淺笑,視線略過尼采的房間,聞見了裏面那若有如無的專屬于男性的氣息,還有對方半截在睡袍外面的肌膚白皙的小腿。

“我可以進來嗎,路德藍先生?”

【只要房間裏有成年主人,如果血族沒有房間主人的邀請,無法進入對方的房間。反之亦然。一旦答應,今後将無法拒絕對方的出入。】

腦海裏想起之前在書裏面的看見的那句話,韓森首先還是詢問了一聲。

尼采和站在走廊上的韓森對視了幾秒鐘,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請進。”

解禁,面前的阻力倏然全部消失。

韓森上前一步,拿出放在身後的白玫瑰花束,放在自己的面前:

“路德藍先生,這是我從府上的花園裏面摘下的玫瑰花,想送給您。”

蹙眉看着韓森抱在胸前的那一大捧白玫瑰,尼采冷聲說:

“我們什麽關系,你送什麽玫瑰花?”

韓森已經自顧自的走到床邊,把白玫瑰放到花瓶裏面,甚至不嫌麻煩的,十分紳士的站在花瓶邊上,把每一朵玫瑰花都弄到合适的位置,弄成一捧造型優雅的玫瑰。

他垂着眉眼,側身站着,細長的手指不疾不徐的擺弄着,專注的打理好了花束,好像真的是專程來送花似的。

剛才他來的時候,尼采的花園裏面長滿了玫瑰,但是都是紅色的玫瑰花,沒有一朵白玫瑰。

韓森總覺得白玫瑰更好。

紅玫瑰未免太過具有生機勃勃的活力,尼采似乎更适合白玫瑰的冷豔慘白。

“路德藍先生,其實我只是想親自來感謝您……感謝您給我了這麽一份好工作,我想邀請您到我的府舍,讓我府上的人設筵款待您。”

府上的人……

尼采失神?

韓森難道已經……?

對了……尼采的視線落在韓森的身上,對方身材挺拔,神色沉穩,在他的身上,根本一點都沒有孩子氣了。

确實,在這個時代,韓森現在已經到了可以結婚生孩子的年紀了,他大概是心髒停跳太久了,竟然會忘了……

“你已經娶妻了?”

尼采問,眼中慢慢的染上猩紅色,在暗夜裏面閃閃爍爍。

他的占有欲從來都沒有消失過,韓森應該原本就是他的,哪個賤人占據了他的位置,他現在就想去把那該死的東西撕碎。

尼采傲慢,占有y極強,而且熱衷于像是龍族看守財寶一樣死死的看管着自己的所有物,更是血族族群的特質,血脈和自身的性格疊加在一起,因此也生出了過分極端的報複心——想到韓森的身邊睡着別的什麽人,尼采心生狂躁。

韓森仿佛沒看見那雙令人恐懼的眼睛,只是躬身,站在尼采的床邊,執起尼采的手掌,低頭,在尼采的手臂上落下一枚滾燙的親吻。如同蜻蜓點水一般的落下,完全不逾矩。

只是低下頭的時候,韓森的嘴角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沒有回答尼采的問題,只是溫聲說:

“明日我來接您到府上,路德藍先生,您一定會允許的,對吧?”

說完,韓森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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