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理想
理想
岑西最後還是回了他一句好。
其實若是放在平時, 周承訣向她提出額外多抽點時間替他輔導,她一定二話不說直接答應下來。
她并不非像她父親口中所說的那樣,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恰恰相反, 誰對她好, 她心裏像明鏡似的,只要曾向她表露過一丁點善意, 她都會牢牢記在心裏, 碰上自己力所能及可以幫到對方的時候,必會加倍報答回去。
周承訣和江媽媽對她的同情與關照太過明顯, 哪怕兩人演得再逼真,多少也會留下痕跡, 她不是傻子, 不可能看不出來也不可能感受不到。
她長這麽大,還不曾體會過這麽多溫暖的愛,別說是替他多輔導幾回語文, 哪怕是再離譜的請求,只要她做得到,一定願意。
可偏偏恰好是今天。
她被父親狠狠打了一巴掌, 臉頰的浮腫從上午持續到現在,遲遲不見消散。
雖然不仔細盯着看也并不一定能發現, 可她仍舊擔心。
她實在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父親這個不堪的存在。
他們知道之後, 會像從前嘉林的那些同學朋友們一樣, 将她視為可怕的異類,狠狠地遠離她嘲笑她欺負她, 将她從自己的圈子裏永遠抛棄嗎?
岑西覺得他們不一樣, 但她根本不敢去賭。
進入南高之後的生活,美好到讓她覺得像活在個泡沫般的夢境中。
一不小心戳破, 便會重新掉入黑不見底的深淵。
她有些貪心,渴望能在夢境中待得更久一些,因而每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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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時此刻,她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貪心一些。
她盯着手機裏,和周承訣來來回回幾句簡短的,極為平常的對話,某種委屈和酸楚卻控制不住地湧上心頭。
她很想過去,哪怕只是一塊看看卷子或背背課文,也能讓她短暫忘記自己實際生活裏,令人喘不過氣的一地雞毛。
糾結片刻,貪心還是勝過理智,岑西給周承訣回了個好,順便問他自己能不能再帶點作業過去寫,那頭很快回了她個當然。
随後還吊兒郎當開起玩笑,說是只要她能監督他把三份語文卷子搞定,別說帶點作業過去寫,就是想直接搬過去住望江那,他都會親自過來替她扛行李箱。
岑西淺淡地彎了下唇角,沒再回複。
其實她連行李箱都沒有,只有幾個破舊的塑料袋。
沒過幾秒鐘,周承訣那邊又發來消息:【稍等一下,幫我跟你小姨點幾個菜,我換個衣服出門,一會兒去你店裏拿,到時候一塊走。】
岑西又回了個好。
她把手機重新塞回枕頭底下,将今晚準備寫的作業簡單收拾完後,匆匆跑到樓下洗手間再用冷水撲了撲臉頰,而後擦幹水漬,将向來低低紮在後腦勺的皮筋扯掉,雙手撥開黑長松軟的發絲,發絲乖巧地垂落在臉頰兩側,岑西又稍微再調整了一下,盡可能努力将臉頰處的腫脹遮得嚴嚴實實。
周承訣到的時候,小姨已經将他點的幾個菜全數做完裝盒打包好了。
周承訣在至死不魚充了不少錢,往後随時想吃随時點,充的錢估計直接夠他用個高中三年,基本上算是店裏目前最大的客戶了,因此女人将東西打包好後,還特地叮囑了岑西好幾回,千萬別弄灑了,一定要小心翼翼安安穩穩地給人把東西完好送過去。
岑西乖巧點頭應下,背着書包,提溜着幾份外賣在店門外不遠處的老槐樹下安靜等待。
周承訣也沒讓她等多久。
才一會兒的功夫,她便覺得手上重量輕了。
垂眸瞧了眼,有人伸手将她拎着的那幾份菜接了過去,再擡眸,周承訣那張換誰遇上都忍不住要停下看兩眼的臉,一下撞入眼簾。
岑西心跳不自覺漏了一拍,而後見他盯着自己瞧,冷不丁想起臉頰的事,忙匆匆側過身別開眼神,低下頭去。
女孩這會兒話音裏帶着點心虛:“走,走吧。”
“嗯。”周承訣應了句,走出兩步後,一手攬着她肩頭,将人轉了個方向。
“怎麽了?”岑西不解地問。
“先去趟超市,我正好買點東西。”他說着,又空出一只手來,拎走她背着的書包,替她分擔走這最後一點重量。
岑西沒吭聲,只聽話地跟着他走。
兩人安靜地走了一小段路後,周承訣微沉的嗓音忽然在耳畔響起:“第一次看你披着頭發。”
印象中,她好像除了洗頭擦頭發的時候是散着頭發的,其餘時間向來是規規矩矩地紮着。
聞言,岑西又心虛地用手攏了攏發絲,還沒應聲,便又聽他問:“披着不熱?”
岑西也不知道他今天怎麽就非要關心這個,試圖将自己的反常合理化,忙說:“很多女生都披着啊。”
她當然也可以吧。
周承訣偏頭垂眸睨了她一眼,也不知是回她話,還是自言自語,只淡淡說了句:“沒注意什麽別的女生。”
想了想,他又繼續說:“不過也沒事,反正家裏空調一直開着,倒是也熱不到哪去。”
岑西稍稍松了口氣。
到了超市,周承訣推了個車,領着岑西先往生活用品區走。
兩人走到拖鞋架前,周承訣微擡了擡下巴,對她說:“自己挑一下。”
岑西沒懂:“?”
周承訣又問:“想要哪個顏色,還是粉色?”
“什麽意思啊……”岑西擡眸看了他一眼。
“我家那幾雙客拖都被嚴序他們穿過了。”周承訣一邊說,一邊已經伸手拿過鞋子開始看尺碼了,“再給你買雙新的。”
岑西忙搖搖頭:“不用了——”
她只是去給他補個課而已,去得又不多,不穿都行,哪裏還需要額外添雙新的。
“你是三十六的吧?”周承訣沒管她的拒絕,垂眸瞥了眼她的腳,又問了句,“三十六還是三十七?”
岑西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多說什麽別的,回了他的問話:“三十六……”
周承訣點了下頭:“個子看着挺高的,腳這麽小。”
“要粉色還是要黃色?”周承訣挑好尺碼,沒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給了她兩個選項。
岑西瞧了眼他手中的東西,小聲應:“還是粉的吧。”
少年聞言輕笑了聲:“小女生。”
而後他拿了雙三十六碼淺粉色,又再拿了雙四十六碼淺藍色,兩雙一塊丢進手推車裏。
接下來,周承訣似是掌握了和她溝通的技巧,領着人不緊不慢走到零食區的時候,不論要買什麽東西,都沒再問過她“想不想要什麽。”或是“吃不吃什麽。”
這樣問,很難有個肯定的回答,岑西通常都是搖搖頭說不要不用不吃別買了。
周承訣索性直接抛給她兩三個選項,比如“要甜的還是要酸的?”“要五香口味的還是要香辣口味的?”“要葡萄的還是要橙子的?”
如此一來,空蕩蕩的小推車漸漸被堆滿。
岑西瞧了眼那車都快冒尖的零食,忍不住問他:“你很喜歡吃零食呀?”
周承訣眉梢微挑了挑,面不改色地承認下來:“昂。”
“我還以為你們男生都不太喜歡吃這些甜甜的東西。”她随口說了句。
“別刻板印象啊。”周承訣單手将車推到收銀臺前準備掃碼付款。
岑西陪着他逛了一圈超市,這會兒心情放松了許多,聊起天來也沒那麽小心翼翼了,便順口說:“那你喜歡穿粉色的小裙子嗎?”
周承訣:“……”
這姑娘的嘴是真不饒人。
“改天給你買件穿穿。”周承訣說。
岑西:“……”
那倒也不必。
周承訣有時候覺得,岑西這張嘴不收斂的時候,和他媽那個最好的閨蜜挺像的,利索起來的時候讓人根本沒法招架,被罵了都很難反駁,還忍不住誇她兩句。
他那阿姨靠着那張嘴,在律政界混得風生水起,後來好幾家電視臺都搶破腦袋,争着要她上自家節目開名嘴專題。
想到這,周承訣手肘抻了抻她胳膊:“喂。”
“嗯?”
“你以後打算做什麽?”周承訣一邊掃碼付款,一邊将兩大袋子東西全數拎到手上,沒讓她幫忙分擔半點重量,随口扯着話題閑聊。
“什麽做什麽?”
“有沒有什麽理想。”周承訣給她舉例,“想選擇的專業,想從事的事業,想過什麽樣的生活,想過沒有?”
岑西沒吭聲,視線睨着某處出神,安安靜靜的,像是突然陷入了某種沉思。
半晌,她開口:“好像,沒想過。”
思考人生和暢想未來,好像都是吃飽喝足之後才有的精神世界。
而她如今連溫飽都還是個問題,壓根沒有閑心去想別的。
抓緊時間掙錢,和抓緊時間學習,這兩件事似乎完完全全占據了她絕大部分的生活,連短暫的休息于她而言都顯得十分奢侈。
她不知道自己以後該做什麽,能做什麽,會去做什麽,她甚至連自己有什麽興趣愛好都不太清楚。
沒人了解她,包括她自己。“理想太遙遠了,而且很虛無缥缈,感覺……基本很難實現吧?”那還有什麽想的必要,不過是徒增失望,“我不知道自己未來會在做什麽。”
“其實很簡單。”周承訣一邊手拎着兩大袋零食和幾盒外賣,另一邊手再拎了個岑西的書包,空不開手管她,但還是下意識繞到她另一側身旁,将她換到道路內側,“如果想不到可以做什麽,就想想自己有沒有什麽一直達不成的執念,沒有理想總有遺憾。”
“比如我爸,小時候叛逆只喜歡打網絡游戲,我爺爺年輕的時候又是個比較嚴厲的老古板,覺得電子游戲玩物喪志是毒碰不得,斷了他的經濟來源押着人去國外讀了金融和房地産,最後雖然硬着頭皮繼承了家業,但翅膀剛硬就開始拉着幾個志同道合的兄弟,自己研發設計各類網絡游戲,到如今,市面上能玩的游戲,一半都出自他手,你看他現在要是再打游戲打到昏天暗地,我爺爺還管不管他。”
“再說我媽,江女士,你別看她現在天天光鮮亮麗的,小的時候家裏條件不好,也就兩套衣服來回換,她是個愛漂亮愛打扮也不肯服輸的性子,年齡大些出了社會之後,摸爬滾打進了圈子裏做了幾年模特,從小有名氣開始,終于有穿不完的衣服了,出名之後又拍起電影,也算是滿足了她每天都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願望,再之後,遇到我爸有了家庭,也膩了熒幕前的生活,索性出國深造了幾年,再讀了門服裝設計,回國之後自己設計創辦了原創服飾品牌,辦展辦秀,終于圓了小時候最初的夢想。”
“再比如我媽一個閨蜜,嘴皮子和你一樣利索,從前在律所叱咤風雲,各大電視電臺節目也頻頻争搶,後來孩子在很小的時候不幸走丢了,為了找到她,她就開始頻繁地接各類尋親節目的通告,試圖通過自己的知名度,讓這些平常收視率平平無奇的欄目盡可能收獲更多的流量和關注,希望更多的父母能找到自己孩子,更多走失的孩子能夠找回自己的家。”
“而她的丈夫,最開始是個眼科醫生,在業內地位高口碑好,不僅手術水平極佳,醫療器械研發方面也手握無數專利,原本早就可以高枕無憂退休,可自從孩子丢了之後,他便開始沒日沒夜地研究起人類瞳膜圖像處理和計算機視覺技術,試圖通過圖片影像等各種載體進行大數據匹配,嘗試為失親家庭尋找那一線希望,不過現在技術還不成熟,還在努力中,但是法醫那邊已經開始小範圍沿用,且有了多次較為不錯的匹配結果反饋,研發前景相當樂觀。”
“這期間,叔叔阿姨兩人還不斷地資助着各類尋親機構失親家庭,給各地留守兒童或上不起學的孩子捐了一筆又一筆款項,每年還會抽出将近半年時間,帶領自己組建的團隊,到全國各地貧困的學校進行陪伴和資金援助。”
“十多年了,他們一直過着這樣的生活。”
“噢對了,包括咱們南高的優秀生學費全免政策,也是他們提供的資助。”
“我記得他們當初是這麽說的,如果他們的孩子還算幸運,還活在人世,更幸運一點,遇到了不錯的家庭收留,那再好不過,若是運氣差點,過着不太好的生活,那他們這麽多年不斷地在關照着這類群體,會不會有可能,恰好,也能讓他們的孩子稍稍有些喘息的空間,和活下去的希望。”
岑西微垂着頭,鼻尖眼眶都忍不住泛起酸楚。
有的父母為了找到自己的孩子,耗盡一生努力,無所不用其極,而有些父母,生下孩子卻狠心抛棄,明明幸運地擁有着別人可望而不可求的,與孩子朝夕相伴共同生活和成長的機會,卻從不珍惜。
“希望他們可以找到自己的寶貝。”岑西眉心微紅。
好在天色漸晚,路燈昏黃,如此異樣也不容易被人發現。
“會的。”
許久過後,像是終于平複了心情,女孩仰頭看向身旁的少年,淡笑了下:“如果我說,我其實沒有什麽太遠大的理想,只想過長大之後,可以有個安定的小房間,不用太大,能容得下我,不用擔心刮風下雨,不用擔心随時會被趕走,不用看人臉色,任何時候都可以随心所欲自己做主,每天有足夠吃飽的飯菜,和充足的休息時間,以及一個溫暖的被窩,你會不會……覺得挺瞧不起我的?”
“不會。”周承訣忽地停下腳步,垂眸對上她的視線,“而且我覺得,不用擔心,你一定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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