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江邊
江邊
岑西這會兒确實餓了, 一口氣打掃兩套房屋所消耗的體力實在太大,她方才為了省錢,連公交車都沒舍得搭, 一路是走着回來的, 此刻胃裏空空地返着酸水,甚至隐隐約約還有些疼。
她難得沒和周承訣客氣, 乖巧地伸手拆了包裝袋, 按順序将東西一份份拿出來,整齊地擺在長桌上。
她不清楚周承訣是什麽時候買的這份晚飯, 只知道此刻飯菜外盒還透着微微透着股熱氣。
岑西夾了一口菜送進嘴裏,溫度正正好。
也不知怎麽的, 一口溫熱的菜下肚, 她眼眶卻不自覺染上股酸意。
岑西有記憶以來便很少哭了,但她也知道,此刻這種異樣的感覺, 是要哭的前兆。
說來也奇怪,自打來南高之後,她好像不止一次有過這種控制不住的感覺。
而且似乎每一次, 都是在周承訣面前。
小姑娘握着筷子的手頓了頓,微微發怔, 出神片刻後, 被面前少年彎起食指在桌上輕叩的聲響拉回了思緒。
岑西一下回過神來, 匆忙将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壓下去,而後手上動作像是來不及過腦子般, 冷不丁夾了塊排骨朝周承訣遞過去, 話音很輕,聽起來藏着股小心翼翼:“你, 要吃點嗎?”
這下倒是換周承訣愣住了,他幾乎是下意識往前傾了下身,在快接觸到她喂過來的那塊排骨時,動作忽然一滞,反應過來之後,一下又靠回椅背上,整個人的神情都開始不自在起來。
少年大手下意識地探到自己後頸捏了兩下,清了清嗓音之後,才一本正經道:“你記性真挺差的,我們在冷戰,你吃你的吧。”
說完,他眼神不自覺又掃了眼岑西夾着的那塊還未收回的排骨,随後很快收回注意力,伸手從一旁書包裏随意拿過一本習題集,動作很快地翻開一頁,掃了兩眼,拿起筆在題幹上劃了兩條橫線。
岑西放下筷子,定定地瞧了他幾秒。
片刻後,周承訣只覺得一雙柔軟的小手探向了自己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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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觸感陌生又莫名讓人着迷,少年脊背當即僵硬了一瞬。
一直到岑西将手收了回去,周承訣才勉強找回自己的嗓音,就是明顯帶了點啞:“你幹嘛?”
“也不燙啊。”岑西眨了下眼,自言自語低聲說,“我以為你也被傳染得發燒了。”
周承訣沒懂她的腦回路:“?”
岑西再看了眼他耳廓,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耳朵,解釋道:“你耳朵好紅呀……我以為你也發燙了。”
“還有脖子也,也挺紅的……”
周承訣喉結不自覺滑動了下,下意思否認:“什麽耳朵紅脖子紅的,沒有的事。”
“噢。”岑西點了點頭,“那可能是我看錯了。”
“肯定是你看錯了,我數學題寫得好好的,沒事紅什麽紅?”周承訣打死不承認這回事,“看見題目害臊?”
岑西咬了下唇,指了指他手裏那套練習冊,小聲提醒道:“但是,你拿的是我冊子,而且是物理練習冊,還有……拿返了……”
她也不知道他剛剛在那劃什麽橫線……以為他和自己一樣發起燒來反應慢。
“吃你的飯。”周承訣當即将習題冊蓋上,“還有,別忘了我們正冷戰,別總找些有的沒的話題。”
岑西忙塞了口肉,眨眨眼:“好的。”
今晚因為打掃家庭衛生的活耽擱了些很多時間,岑西還差兩份卷子沒寫完,她下意識加快速度把晚飯解決,把藥吃了之後,動作利落地将桌上東西收拾幹淨,很快便和周承訣一樣,全神貫注投入到寫作業當中。
大抵是發燒後遺症還未褪去,又或者是今晚真的有些累了,岑西腦子一時轉得比不上平時快,寫起題來也沒有往常那麽流暢。
周承訣寫完自己的卷子,時不時會往她那掃兩眼,見她卡殼了,便默不作聲在手邊草稿紙上寫下解題提示,而後将紙往她面前推過去,全程仍舊保持一言不發。
偶爾她會追問兩句,後者還是秉持着冷戰該有的态度,不同她說話,只将想說的話寫在紙上,再推給她。
一連好幾天,兩人都是這樣的相處模式。
每天晚上,周承訣幾乎都會悄無聲息出現在小天臺上,不是吃夜宵就是寫作業,明明和她面對面坐着,隔不開多少距離,還偏偏一口一句提醒她同自己保持距離,不說話,光寫小紙條。
小紙條還沒少寫,有時候一個晚上能用掉大半本。
岑西有時候都覺得,這冷戰,更像是他對他自己的體罰。
周三這天下午兩節課結束之後,體委拿着個筆記本走上講臺,招呼大家坐下,聽他說點事。
“這不是國慶之後就是校運會嗎,娜姐說讓我先把參加比賽的人數定一下,報個名,你們這幾天就可以開始練習了。”體委沖大家揚了揚手中的項目表,“有沒有自告奮勇的?我按順序讀一下項目名稱啊,大家有意向的可以叫停,我記個名字,就算作你們報名了。”
火箭班的學生雖然平時也活躍,不過大多數人還是比較願意将有限的精力集中在學習上,自願參加比賽的同學并不多。
體委一溜煙将項目念完,掃了眼報名表,只有寥寥幾個空寫了名字。
“這不行啊大家,積極踴躍點,咱們總不能剃光頭,一個獎都不拿吧。”說着,人便從講臺上下來了,态度誠懇又卑微地從第一組開始,挨桌開始做思想動員工作,“哎,林增,我記得你跳高行吧?上回老楊的褲衩從樓上掉到二米高的樹梢上,不就是你一下蹦上去撿的?”
被點名的老楊氣急敗壞地試圖挽回自己的清白:“說了多少次,不是褲衩不是褲衩,是襪子!”
林增擺擺手,忙和自己撇清關系:“不是不是,不是我蹦上去撿的,是樹杈上正好有只貓,應該是嫌老楊襪子臭,一腳踹下來的,那樹梢兩米高,我哪能蹦得上去,你另外找其他人吧。”
老楊臉都氣紅了:“林增我和你拼了。”
體委讪笑兩聲,很快又往後排一個接一個曉之以情地抓壯丁。
“毛毛哥,你不是跑得挺快的嗎?我記得前兩天有上面領導下來檢查學校情況,你正好帶了五六個饅頭從校門口招搖進來,老姚追着你跑了半個學校,最後不也沒逮着你嗎?”體委鼓了兩下掌,開始吹捧他,“那你太适合參加長跑了。”
“什麽呀,我沒跑兩步就躲男廁所裏全吃了,老姚好像沒發現,在外邊一個勁追空氣呢。”毛林浩難得不積極參與活動,“我兩百多斤,跑什麽長跑。”
體委做了個想吐的動作:“行,不安排你跑,你也別繼續說了。”
岑西握着筆的手停頓了下,而後偏頭看向毛林浩,輕聲問他:“你那天沒被老姚沒收早餐嗎?”
“哪能啊,六個饅頭,我全吃了個幹淨。”毛林浩還挺自豪的。
岑西回憶了下,又同他确認:“饅頭嗎?你不是被老姚沒收了一份蒸餃和一份生煎嗎?”
“不可能!”毛林浩一本正經否認道,“我對饅頭的愛至死不渝,這輩子不可能買蒸餃和生煎。”
岑西:“……?”
正說着,體委已經拿着小本本走到岑西和李佳舒幾個人面前了。
這個活還真不好幹啊,他笑嘻嘻地朝幾個女生展露出十分油膩的笑容:“小姐姐們,有沒有興趣參加啊?我看看有什麽項目适合你們。”
體委掃了眼表格,當即開口說:“女子一百米游泳,怎麽樣?大夏天的,多清爽啊,自習課還能直接去咱們學校的游泳池免費練習。”
體委似是想到了什麽,忙擡眸看向李佳舒:“你正合适啊!我差點忘了,你不是訣哥姑姑嗎?訣哥那游泳水平,國賽金牌都拿了不少吧,你們家基因在這,你肯定也不賴。”
話是沒錯,李佳舒游泳确實也還不錯,然而校運會那幾天,她早已另有安排,忙搖頭拒絕:“不行不行,那兩天我估計得請假,沒空參加。”
江喬聞言看向她:“你去哪啊?該不會是——”
李佳舒當即捂住她的嘴:“你小點聲,等會兒讓嚴序他們聽見,到時候告我媽那。”
江喬忙将音量壓到最低,兩人幾乎是在用氣音溝通着:“你膽子怎麽這麽大啊?還敢偷偷去看演唱會?”
“你上回偷偷跑國外去看男團演唱會,結果碰上踩踏,從半米高的臺子直接飛出去,把腦袋都磕破了,在病床上躺了半個月,還不長記性啊?我以為你都有心理陰影了。”江喬啧啧兩聲,“你爸媽暑假那會兒就是因為這個事,才把你生活費斷了的吧?居然還想着去。”
“那沒辦法。”李佳舒理所當然地攤攤手,“誰讓路澤舟好不容易才來南嘉開一次演唱會,那票我還是專門找人高價收的呢,花了我兩萬多,不去不可能。”
“兩萬!”江喬差點又喊出聲來,被李佳舒一把捂了回去,“那你這個月還吃得上飯?”
李佳舒吐吐舌頭:“就剩一百了,反正不夠吃就蹭嚴序和周承訣的飯卡。”
“上回說再看他倆臉色吃飯就是狗的,是誰?”江喬提醒她。
李佳舒:“……”
兩人這麽你一句我一句的,體委聽了個大概便知道,勸她基本是勸不動了,他忙偏了個頭,将目光投向正在寫題的岑西身上,笑容立刻又油膩了起來:“語文課代表,賞個臉,參加一項呗?也不耽誤多少時間的,而且要是能前三,還有點獎金。”
岑西一聽到獎金,當即停下手中的筆,擡眸看向他:“多少呀?”
體委回憶了下,說:“第三名到第一名,好像依次是二十,三十,五十,長跑那種好像多點,畢竟時間久,也更累得多,貌似有個七八十。”
朱捷平在邊上聽見了,冷笑一聲吐槽了句:“南高還真摳,打發叫花子。”
體委尴尬地打着哈哈:“哎呀,獎勵嘛,意思意思就差不多了,圖個好彩頭而已,難不成還真打算靠這個掙錢啊。”
岑西羽睫輕扇了下,擡頭沖體委伸手要報名表:“我想報幾項,行嗎?”
體委被拒絕了一圈,聽到岑西這話,跟見到救世主似的,眼睛瞬間都有了光:“當然,求之不得,你想報幾項都行。”
岑西接過表格,在幾個陸上項目後面一個接一個打下勾。
李佳舒瞥了眼,微皺了皺眉頭:“報一個兩個得了,報那麽多幹嘛啊。”
她又用英語周報拍了□□委:“你別找不到人就欺負她。”
“我沒有……”體委也挺委屈,勸她,“你确實報得有點多了,尤其三千米五千米的長跑,參加一個就差不多了,不然真的太累了,你這有點玩命了,幾個項目挨挺近的……”
“沒事,我能跑。”跑步算得上她的強項,她從前被追着打的時候早就練出來了。
再說了,她什麽時候不在玩命呢,玩命好歹能掙錢,她的命又不值錢。
然而這事其他人并不太了解,體委想了想,又試圖勸她換個選項:“不如換女子游泳接力吧?這個輕松點,每個人游不到二十米。”
“不用了。”岑西下意識皺起眉搖了搖頭,“就跑步吧,我不會游泳,我怕水……”
“啊?你不會游泳啊?”江喬說,“那之後還有游泳考試诶,我記得咱們省好像高考都得考游泳吧?十分還是多少?”
李佳舒點點頭:“嗯,十分。”
“十分有點多诶。”江喬神色略顯擔憂地看向岑西,她并不知道岑西入學摸底考自己悄悄控了分,覺得以她那個成績,這十分還是丢不得的,忍不住替她操心。
“這多簡單啊。”一旁毛林浩啃了口饅頭,“讓訣訣教啊,訣訣那技術親自帶,我估計不要她兩天就能學會了。”
李佳舒聞言當即變了變臉色,下意識朝周承訣那看了眼,見他正蓋着課本補覺,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壓低了嗓音朝毛林浩說:“你別在周承訣面前再提游泳啊,他也不會再下水的。”
毛林浩被李佳舒這少見的一本正經的表情吓住了,小聲問:“怎麽了嗎?我記得他以前游泳特絕啊……”
“別問,別提就是了。”
岑西下意識偏頭朝周承訣那看了眼,緊了緊手心,很快又收回眼神。
當天晚上八點多,岑西才在小天臺上寫了半份卷子,周承訣便和往常一樣,如期而至。
兩人最近雖然還處在冷戰狀态,可周承訣來的次數倒是不少。
問就是又在老姚跟前犯了事,被要求寫幾千字檢讨,要她這個作文老師替他把關。
她替他改檢讨,他替她檢查和指導寫完的卷子。
冷戰中又透着股不必多言的默契。
夜裏十一點出頭,岑西替他修改好了檢讨書。
周承訣也替她将幾份試卷全數過目了一遍。
岑西将檢讨遞給他,又将卷子收回來,習慣性垂眸掃了眼,他在空白處給自己寫的一些更為簡便的解題過程,研究了一遍後,正打算收回書包裏,視線卻忽然落到數學卷子最後一道大題的答題處。
那題她寫滿了,不僅寫滿了,還全都對了,并且估計答題方法已經是最簡便的那種,周承訣沒有在她的答案邊上多添幾行簡便解法,而是随手寫了個“6”。
岑西盯着那個眼熟的“6”愣了半晌,回過神來之後,她動作迅速地将幾張卷子翻了翻,重新再看了遍少年在自己卷面上寫下的字跡後,冷不丁想起初來南嘉那段時間,那個每天都會悄悄出現在小天臺,悄悄給她帶來試卷,再悄悄替她檢查和提示的人。
他也有這樣的習慣。
他也是這樣的字跡。
記憶像是忽然回轉到最開始入學的那一天。
第一節是數學老師吉吉替娜姐代的早讀課。
早讀課上,吉吉将改好的數學試卷分發到學生手上,記得那時候他提過,那張卷子的最後一道大題,全班只有周承訣一個人做出來了。
而當初在小天臺上,她寫完那份試卷,隔天一早便看到卷子最後一面,最後一道大題的答題處,多出來慢慢一面完整的解題過程。
所以當初那個人,是他嗎?
為什麽呢?
那天在球場的時候,他不是和嚴序說不認識自己嗎?
岑西不敢置信地擡眸看向周承訣。
後者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漫不經心掀了掀眼皮子,見她這麽盯着自己,不自在地摸了把脖子,清清嗓後,一本正經問:“幹嘛?冷戰啊,你注意點眼神影響。”
“沒事。”岑西努力将不對勁的情緒壓了下去,動作利落地将幾張卷子收回書包裏。
她把書包收拾完,周承訣那邊也差不多準備走了。
少年随手将黑色書包往身上斜斜挎上,懶洋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離開長桌前經過她身旁時,短暫性地忘記了冷戰,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下她晚上剛剛洗過吹過,那個和他有着一樣的洗發水味道的柔軟發絲:“走了。”
“好。”
周承訣幾步下了小天臺,岑西伸手關掉電扇,抱着書包回了隔間。
她動作利落地爬到上鋪躺下,約莫才過了不到兩分鐘,屋外響起了陣陣悶雷。
閃電的光亮從隔間縫隙傳進來,照亮半張床鋪,緊接着便是兜頭而下的瓢潑大雨。
岑西這會兒還沒有入睡,聽到幾聲劇烈的驚雷,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
下床老太太翻了個身,啧啧兩下發出不耐煩的斥責。
岑西動作一下僵住。
這個點,離周承訣離開還沒有多久,饒是他走得再快,估計都還沒來得及過橋,十有八九被大雨困在了路上。
她聽着不斷充斥在耳畔的悶雷和大雨聲,糾結片刻,還是輕手輕腳地一點點往下床挪。
女孩貓着身子,偷偷摸摸出了隔間,想都沒想便冒着大雨,動作很快地溜進樓下烤魚店裏。
岑西沒敢開燈,抹黑從收銀臺後面的小櫃子裏掏出兩把雨傘,強忍着對雷雨的恐懼,腳步極快地朝去往望江壹號的那條路小跑出去。
路上,無數泥濘打在她小腿之上。
岑西不以為意,只将視線不斷地方在周圍的一片模糊雨幕之中,希望能夠盡快找到周承訣。
然而明明他才剛離開不久,一路上,岑西的目光始終無法觸及到他的身影。
一直到她走到了望江壹號小區門口,都沒有遇上回家的他。
正常情況下,找不到人,應該就是已經到家了,岑西下意識摸了摸口袋,準備給他打個電話問問,然而将手機掏出來之後才發現,大雨早已将屏幕打濕,此刻無論她怎麽滑動,都沒法順利将手機解開,更別說打電話。
按理說,她該原路返回直接回家便好,然而小姑娘站在望江壹號小區門口不斷往裏觀望了幾次之後,心跳莫名加速了起來。
一種不安感占據全身。
岑西總覺得周承訣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已經安全到家了。
她下意識換了條路往回走,一路上,目光仔仔細細在方才遺漏的地方不斷尋找。
一直到經過那座筆直的長橋附近時,才隐約聽到從橋墩之下傳來的聲音。
悶雷暴雨不斷擊打在岑西耳畔,她實在難以聽得太過真切,只能粗略判斷出是個中年女人的哭喊聲,尖叫嘶吼中又帶着歇斯底裏的謾罵。
岑西忍不住皺起眉心,擔憂戰勝了恐懼,小姑娘舉着把搖搖欲墜的小傘,頂着狂風驟雨,腳下卻像生風般,止不住地橋墩之下奔去。
下去的路鋪設了水泥臺階,岑西三步并做兩步往下蹦,差不多要接近泥濘河岸邊的時候,終于看清了不遠處橋墩邊站着的少年。
是周承訣沒錯。
然而他面前還站着個中年女人,女人發了狂地哭喊着,雙手止不住地推搡着他,嘴裏不停嘶吼着:“償命!償命!你還我兒子!我兒子都是被你給害的,他現在連話都不會說,連我都不認識了!就差一點!你為什麽不救他!你還我兒子!”
女人不過一米五出頭,然而周承訣那樣一個高大身形在她的推搡之下,卻只不斷地往身後退去,任由對方将自己推往那泥濘潮濕的江岸,一步步踏入江流。
“不要!”岑西幾乎是想都沒想,撇下手中的兩把傘,一頭紮進暴雨中,直直朝周承訣的方向沖了過去。
下一秒,那個嬌小柔軟的身軀結結實實擋在周承訣面前,小姑娘張開雙臂死死将少年摟住,使出渾身上下所有的勁要将她從污濁的江水中拉回出來。
接近癫狂的女人仍舊沒有停止她不斷推搡的動作,粗粝的手掌狠狠推在岑西後背上的一瞬間,周承訣麻木的神色終于起了轉念。
理智一下被拉了回來,少年幾乎是想都沒想便将擋在自己身前的女孩緊緊納入懷中,一改幾秒鐘之前還任人推搡的頹廢模樣,結實有力的手臂一下将對方繼續推過來的掌心擋了回去,話音裏第一次帶着狠厲的警告:“你他媽再推她一下試試?!”
女人仍舊不死心地朝兩人沖過來,岑西被周承訣嚴嚴實實護在懷中,旁人碰不到,她也看不見周遭的情況。
只能根據聲音分辨出江岸的位置,仍舊努力使着勁,不斷将周承訣往岸上一點一點地帶。
“你別往江水裏走,危險。”岑西嗓音帶着些許顫抖,“你別讓她把你推下去,水,很恐怖的,能把人吞了。”
周承訣緊咬着牙關,聽着她輕聲在自己胸膛不停地念,下一秒,大手攥上小姑娘纖弱的手腕,面無表情扯着人一路往臺階上奔。
“誰讓你大晚上跑出來的?”周承訣問出的話裏帶着點生氣的意味,一邊奔跑在雨中,一邊下意識扯下自己的書包,高舉着擋在岑西頭頂,“打雷下雨不知道?”
“知道,但是……你沒帶傘……”岑西被他拽着跑,嗓音輕淺。
中年女人的哭喊聲仍舊不斷從身後傳來,周承訣握着岑西手腕的力道不自覺收緊了幾分,幾步之後,他索性直接将書包遞到她手中:“自己擋着。”
随後走到她面前微彎下身,不容拒絕地一下将人背到自己身上,不顧那女人的歇斯底裏,頭也不回地朝望江的方向奔去。
路上,岑西雙手舉着黑色書包,努力往少年頭上遮擋,周承訣有意颠了她一下,而後冷冰冰道:“顧好你自己。”
岑西猶豫良久,才忍不住湊在他耳邊開口:“她是誰?你們……怎麽了嗎?”
“她是誰你都沒弄清楚,就直接朝我沖上來?”周承訣這會兒是真有點生氣,“你還要命嗎?”
“那你呢?”岑西反問,“你不要命了嗎?她一個勁把你往江裏推。”
少年冷嗤了一聲:“你剛剛沒聽見嗎?她叫我償命,我要是真的活該償命呢?”
“不可能。”岑西這會兒也不顧手上還舉着他的黑色書包,纖細的兩只手臂緊緊将少年摟住,“你很好,一定是她搞錯了什麽。”
周承訣腳步停滞了一瞬,而後深吸了口氣,一路上沒再說話。
這個點,兩人都被大雨打濕,岑西即便回到烤魚店也沒法重新洗漱,周承訣便直接将人帶回了望江。
進了房內,少年也沒顧上自己,率先替岑西放好一浴缸的熱水,将人塞進去泡着才算完事。
岑西處理完頭發,在溫熱的池子裏蒸了會兒,把汗逼出來之後,才出來套上周承訣替她放在洗手臺邊小沙發上的他的睡衣。
出來的時候,岑西雙手提溜着過長的睡褲,趿着拖鞋,幾步小跑到客廳找人。
周承訣對自己倒沒像對她那般精致,只随意沖了個澡後便回到沙發上躺着了。
岑西出來的時候,就見他面無表情躺着,一邊手臂習慣性壓在雙眼之上。
女孩幾步小跑到他身旁,意外的,沒見他起身同她說點什麽。
原以為他是想起來還在和自己冷戰中,像往常一樣不說話,岑西只能乖巧地往邊上一坐,片刻後,見他仍舊沒有半點動靜,小姑娘察覺到不太對勁,起身往他跟前湊近了些。
往常這種時候,周承訣怎麽也會開個口,要麽不着調地提醒她保持距離,要麽就是正經問她什麽事,總歸不會直接将她晾在一旁不聞不問,完全不理會。
岑西輕皺了下眉頭,似是意識到什麽,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這種熟悉的滾燙一下讓她收回了手。
“周承訣。”女孩輕搖了搖他的手臂,試圖将人叫醒過來問問醫藥箱的位置,“周承訣,你家醫藥箱在哪?”
然而少年只氣息沉重地翻了個身,溫熱地掌心無意識地将她探過來的手握住。
滾燙的溫度不斷從他掌心傳來,岑西前不久才剛發過一次燒,對這種感覺十分了解,他應該比自己那天燒得還要高些。
岑西控制不住着急起來。
燒得太高了,不立刻降溫可能會出事。
岑西緊咬了下唇,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而後動作十分利索地跑到廚房,從冰箱冷凍層裏拖出一抽屜冰塊全數倒入水盆中,而後從浴室裏拿了條毛巾出來,浸濕又擰幹後,嚴嚴實實将冰塊包裹起來,小跑回周承訣身旁,将冰毛巾疊到他額頭之上。
随後她開始在偌大的家裏翻找起醫藥箱,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周承訣平時壓根用不上這些,家裏沒備,又或是房子實在太大,她根本找不過來。
岑西沒了辦法,只能抓上手機,硬着頭皮下樓往小區附近的二十四小時藥店跑去。
到了店裏,店員見聽她說明了情況後,一股腦地拿出了好幾盒藥品。
“我們藥店這些藥都是好的,吃下去退了燒頭不會暈,有的退燒之後頭暈得厲害,那種便宜,但不好。”店員将幾盒東西往岑西面前一推,“這兩種搭配吃,效果更佳。”
“噢對了,這個你最好也帶一盒回去。”店員很快又轉過身去,從藥品架上取了盒東西下來,“退燒貼,往額頭啊,脖頸啊,手腕耳後之類的地方貼,退得更快些,尤其燒得比較高的那種,沒這些東西,要降下來那得好長一段時間啊。”
“平白多受罪。”店員也沒過問岑西的意見,說完就将幾盒東西全數裝進袋子裏了,“您是現金付還是掃碼付?”
岑西緊了緊握在掌心的手機:“我……請問一共多少錢?”
“噢,四盒一共一百八十七,掃碼的話掃這裏。”
岑西咬了下唇,問:“請問能拆開買嗎?就是,不要整盒買,退燒藥之類的,單顆可以嗎?”
一次大概只能吃一顆,多了就得放到明天去,她平常掙的錢,大多以現金交付,手機裏并沒有多少錢,估計只能買得起一次的分量。
店員聞言笑了下:“不好意思啊小姑娘,醫院能單獨開,咱們這是藥店,都得整盒出售的。”
“不過去醫院你估計還得挂號,這大半夜的,急診挂號費加起來估計也不下這個數了。”
這藥肯定是要買的,可她手頭真的拿不出那麽多錢,想了想,她只能點開手機找到李佳舒的微信,掃了眼已經接近兩點的時間,硬着頭皮給她撥了個電話過去。
約莫過了兩分多鐘,李佳舒才終于接起了一個通話,女孩嗓音從手機那頭傳來時,很明顯帶着濃重的困意:“唔,怎麽啦,西?”
岑西張了張嘴,突然有些說不出口,她長這麽大,雖然很缺錢,但從沒伸手向人借過錢,可一想到周承訣,她那點猶豫便又立刻消失:“抱歉佳舒,能不能借我點錢呀?我很快還你。”
“好啊,你要多少,啊不對,我現在好像只剩八十不到了,要不都給你吧?”她這個月的錢全買了演唱會門票,此刻囊中羞澀,也借不出多少錢來,李佳舒沒等岑西開口,便把剩下的所有錢全給她發了過來。
然而還差不少。
岑西糾結了下,繼續問:“可能還不夠,你能不能,幫我向嚴序再借一百,我很快會還給你們的。”
李佳舒迷迷糊糊中答應下來,而後很快挂了電話騷擾嚴序去了。
約莫過了五分鐘,嚴序那邊直接将錢轉給了岑西後,還順便問了句:“有什麽急事需要幫忙嗎?或者我幫你聯系一下阿訣?”
“不用了,謝謝你。”岑西這會兒沒什麽時間和他聊,付錢拿藥走人,立刻又往望江頂樓奔去。
電梯叮的一聲停到三十六樓後,岑西走到緊閉的房門前,一下傻了眼。
她方才走的時候太着急,忘記給自己留個門了。
岑西沒了辦法,只得戳了好幾下門鈴。
周承訣估計是燒得正厲害,壓根聽不見也不會起來給她開門。
岑西擰着眉心着急地睨着緊閉的房門。
下一秒,她忽然記起周承訣曾經告訴過她房門密碼,讓她要是先到了就先進去。
可一般這種情況,給的都是臨時密碼,一次性的,用過便作廢了。
不過還是得試試才知道,要不然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密碼正确,歡迎主人回家”的機械音響起的一瞬間,門卻一下從裏面打開了。
岑西推了個空,就見周承訣高大的身形出現在自己面前,單手搭在門把手上,整個人透着股病态的倦懶,少年嗓音磁沉微啞:“上哪去了,睜眼就不見你人。”
岑西忙欠身進屋,将門關上後,牽上他手臂:“你怎麽起來了?”
“我買藥去了,你燒好點了嗎?剛才你燒得都醒不過來,我想去買藥,都從你那拽了好久的手……”
周承訣原本還穩穩當當走在她身旁,僅是步伐略顯沉重,聞言大手一下搭在她肩頭,整個人像是站不穩般,往她身上靠了靠,話音都沒方才清晰了:“昂……還沒好,燒着呢,頭有點暈,你過來,讓我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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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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